【大紀元2017年07月19日訊】引言:
在中國,1957年開始的反右運動尚未真正結束,1958年一場荒唐與瘋狂的所謂大躍進、人民公社化和大煉鋼鐵運動又開始了,緊接著1959年又發生了反右傾和反瞞產運動。這一切的惡果不但使中國從此走上了萬馬齊喑的黑暗時代,更使經濟和環境都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由此而直接導至了1960到1962年的中國大饑荒,使近4000萬的中國人被餓死。這是一段令人永遠難忘的黑暗與苦難歲月,是中華民族自有文字記載以來艮古未見的一段最悲慘的歷史。
那段時間我先是在桂林地質學校(即現在的桂林理工大學)地質勘探專業學習,1960年7月畢業後留校任教。在此期間桂林及其廣西一些地方所發生的許多事情,我是親身經歷或耳聞目睹的,再加上從媒體上看到的全國其他地方所發生的種種大躍進之事,這些在我的腦海中都留下了永難磨滅的記憶,如今想來仍令人痛心、悲憤,發人深省。
一、大躍進、人民公社化和大煉鋼鐵見聞札記
大躍進的帷幕拉開後,1958年6月24日,我們一行20多名學生到廣西204地質勘探隊進行生產實習。204隊位於廣西鐘山縣五拱水,屬平桂礦務局的轄區之內,該隊的主要任務就是地質普查找礦和勘探,為纊山開採提供後備資源基地,7月初我與另外三名同學就被分配到桂東南普查組工作。從7月初至10月底,我們的普查小組先後跑遍了桂東南的蒼梧、藤縣、岑溪、容縣、平南、北流等縣的許多地方,主要任務是根據地方群眾報礦去檢查礦點。每到一個縣,先是到縣裡的工交部門聯繫,然後再由他們出俱證明,便於我們到縣裡各地方開展工作,流動性是很大的,食、宿均無定所。那時正值大躍進時期,各地方都很歡迎我們的到來,使我們有機會親眼目睹這些地方大躍進、人民公社和大煉鋼鐵種種荒唐之事,身臨其境,感慨萬千,對所發生的許多事那時都產生了質疑,也無法理解。
- 桂東南之行的見聞
7月中、下旬我們先是到蒼梧縣的新地、大坡、古茅檢查礦點,重點踏勘了古茅鎢礦;
8月初則轉到藤縣的金雞、象棋等地,查看了象棋鉛鋅礦。這兩處都是地方礦產部門在組織農民工採礦,民工們用手工打炮眼放炮採礦,勞動強度大,沒有什麼勞動保護用品,生活也十分艱苦,令我非常同情。我們路過這些地方的農村時,看不到有多少農民在田間勞動,經打聽得知他們大部分勞動力都去水利工地修水利了,只留下少數青壯年,其它的都是老人和小孩,使農村中顯得冷冷清清,呈現出一派蕭條的景象。
8月中旬我們轉到岑溪縣,曾先後到該縣的新墟(現名歸義鎮)、大硑(現名大業鎮)、筋竹、水汶等地檢查礦點。此時看到了《人民日報》8月13日在頭版頭條報導的「湖北省麻城建國一社出現天下第一田,早稻畝產三萬六千九百多斤」的特大消息,另一篇報導「福建海星社創花生畝產一萬零五百多斤記錄」,兩篇報導都是爆炸性的新聞,首次在全國放的水稻和花生的「高產衛星」,震驚了全國乃至全世界。岺溪縣委立即在全縣廣為宣傳,號召全縣人民立即行動起來學習湖北麻城和福建海星,要修改原來的大躍進計劃(原來的計劃是水稻畝產600斤,向1200斤進軍),自己也要放「高產衛星」。筆者來自農村,從小見慣了農民種水稻和花生,從未見過有如此的高產,心想這有可能嗎?是真的嗎?無不在我的腦海中產生了巨大的疑問。
9月12日,《廣西日報》刊登了環江縣畝產13萬斤的消息,並附有一張「三個小孩在成熟水稻禾苗上爬來爬去也掉不下來」的照片,同時配發了一篇社論,廣西區黨委發賀信祝賀;9月18日《人民日報》報導了這一消息。看到這一報導,更使我驚呆了,天下真會有如此的奇蹟發生麼?但這是黨報刊登的,有照片,有黨的領導機關的賀信祝捷,難道黨報和黨的領導機關會說謊嗎?此時的人們也只有跟著信了,但在我的腦海中仍有諸多疑問,只是不敢公開表明而已。然而此事在岑溪縣是一片歡騰的景像,大紅標語貼滿了墻上,人們敲鑼打鼓,呼喊口號,表明該縣也要大躍進,放高產衛星。我看到其中的一條標語寫的是「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心想這個時代真的變了麼?心中甚是疑惑,然而在那個「相信黨、相信毛主席」的年代裡,也只有稀里胡塗、半信半疑地隨大流了。
進入8月,正是全國大辦人民公社和大煉鋼鐵的開始的時候。岑溪縣的第一個人民公社是8月29日正式成立的,名叫「東方紅人民公社」,至9月上旬,全縣就全部實現了政社合一的12個人民公社,以軍事化的組織來管理,全縣共成立十三個民兵團,111個民兵營,410個民兵連,同時各村屯都成立了集體食堂,農民吃飯不要錢,勞動還計工分得報酬,真似乎「一天等於二十年」,一夜之間人們就進入「共產主義社會」了。
隨著公社化的實現,真正的大躍進在該縣開始了。此時正值中共中央提出「鋼鐵元帥升帳」的口號,要求各地大辦鋼鐵。由此,一場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大煉鋼鐵運動在全國展開。岑溪縣委此前本是全力組織農民大搞增產運動和興修水利,現在則要集中全力大搞鋼鐵了。為此,縣裡組織20多萬人投入大辦鋼鐵,連中小學生也派上陣,千軍萬馬上山挖礦,砍樹燒炭,大建土高爐,燒炭和煉鐵的基地人山人海,熱氣騰騰,我在新墟、筋竹、水汶等地都看到了這樣的場面。許多男女農民成群結隊有組織地而來,帶上簡單的行李衣物和勞動工具,帶上糧食和炊具,到指定的工棚或者當地農戶家中住宿。這些人的表情都顯得木然,一切都得按幹部們的指揮而動作。他們所挖的所謂鐵礦石,除有少許赤鐵礦和褐鐵礦外,大多數是紅色砂岩,是根本不可能煉出鐵來的。只有那些從農民揀來的廢鐵,或者家中砸鍋得來的鐵,投入土高爐中尚能煉出鐵來。當地的官員曾叫我們普查組去幫他們上山看了幾處鐵礦點,怎奈這些地區本無什麼鐵礦存在,有的只是一些含鐵的岩石,氧化、風化後形成的鐵帽,根本構不成可供開採的鐵礦床,農民們挖出來的大多數是含鐵砂岩,是不可能煉出鐵來的。
在各個煉鐵和開採礦石的基地,我看到農民們的勞動十分辛苦,拖的時間很長,每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的,一些中小學生也被組織來鎚礦石,很多學生在鎚打礦石時就會入睡,,一不小心就會把鎚頭砸到自己的手、腳上。所有的人吃飯都是從生產隊帶來的糧食,是不用個人出錢的,可以放開肚皮吃飯,但沒有什麼菜,更缺少肉食之類的菜。那時我在通往縣堿的公路上看到用松樹毛塔的彩門上貼著一付對聯:「鼓足幹勁生產,放開肚皮吃飯」,足可見當地的大躍進和大辦集體食堂的一班了。
9月下旬,我們普查組到了容縣,縣裡鋼鐵指揮部的領導們很歡迎我們的到來,希望我們能幫他們找到好的鐵礦點以供採礦煉鐵。雖然我們知道此處的地質條件不可能有什麼好的鐵礦,但盛情難托,只好走馬觀花似的去看了幾處農民報礦的礦點,是根本不值得開採的。然而所到之處,看到的卻是千軍萬馬般的人群在挖礦、砍樹燒炭。據縣的有關部門介紹,該縣建有土高爐15處,477座土高爐,足可見該縣大辦鋼鐵決心之大。其後我們按自己的計劃在六王、縣底等幾處地方檢查了幾個礦點,就結束在該縣的工作了。
不幾天我們就到了北流縣,該縣工交辦的領導非常歡迎我們的到來。該縣也成立了一個地質隊負責找礦,地質隊的負責人是剛到我們學校兩個月短訓班學習回來的,我們可是校友了,一見面就十分熱情。據他介紹,該縣成立了18個人民公社,成立了鋼鐵指揮部,出動了10萬人大搞鋼鐵,辦了14個鋼鐵廠,建了1000座小高爐,縣裡許多干部都走出機關下工地指揮和親自動手了。他們地質隊則負責尋找鐵礦,希望我們大力協助他們的工作。為此我們先後在民安、民樂、新墟等地檢查了幾處礦點,在那些煉鐵基地看到許多農民在挖礦,在砍樹燒炭。經查看這些並非真正的鐵礦石,除少量褐鐵礦外,多為鐵的氧化物和含鐵的紅色砂岩,是很難煉出鐵來的。而許多大樹被砍掉用來燒炭煉鐵,實在是令人心痛、可惜。
在民安,這裡的強勞動力都外出挖礦煉鐵、修水利去了,村中多是老人和小孩,偶爾可見幾個勞動力在田間勞動。這裡的農民喜歡用一根竹製的大煙袋,裡面裝上水,吸煙時發出「呵呵」的響聲,很有節奏。他們好客,呌我們抽煙,我們不會而謝絕了。在他們的集體食堂,沒有什麼菜,但飯是足夠吃的,只是環境衛生極差,蒼蠅飛舞,灰塵滿地。看到這些,心裡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中國農民的生存條件實在是太差、太苦了。
10月中旬,我與一位黎姓同學被派往平南縣檢查礦點,到達縣城後,我們先到縣的鋼鐵指揮部聯繫工作,對我們的到來他們十分高興,當即給我們介紹了縣裡大辦鋼鐵的有關情況,希望我們能為他們大辦鋼鐵出力,並出俱介紹信便於我們到各開展地工作。
平南縣內除縣城至大安、大新一帶較平坦外,大部為山地和丘陵,那時公路極少,只有縣堿到玉林的公路可通汽車,其他地方多不通車,只靠小路可通自行車,但水運則較為便利,潯江穿過縣境,上可通貴縣、南寧,下可至梧州、廣州等地。
我們從縣絨至育梧、馬練、思望、丹竹、武林、大安、大新、古和、六陳等地檢查礦點,全靠自行車給我們作交通工具。這裡的自行車運輸,車手們的車技很好,在那崎嶇不平的小路上載上客人也行車自如,我坐在後面都感到有幾分擔心,但他們則穩穩地握著車頭從不倒下。自行車往前行廷,兩邊的青山翠竹閃過,別有一畨風味,倒是令人高興。
平南縣此時已全部實現了公社化,各生產隊都成立了集體食堂。現時已有10萬人在挖礦和砍樹燒炭大煉鋼鐵。我們在古和鋼鐵基地看到,許多人在鎚打礦石,有的是廢鐵和農民的鐵鍋,砸爛後一併投入土爐中冶練,一些人一夜不停地守在土煉鐵爐旁,熬紅了雙眼,疲憊不堪。古和是一個生產大隊,大隊部及周圍農民家都住滿了從各地來的男女農民,人山人海,熱鬧異常。
古和大隊部及周邊農民房屋的墻壁上都寫有不少大標語,有用毛筆寫在紙上的,也有用紅油漆直接寫在墻上的,什麼「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設社會主義」,「破除迷信,解放思想,15年內趕上美國、超過英國」,「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等等之類的,都是當時流行的標語口號。
所有來參加鋼鐵會戰的男女農民都是軍事化的組織,一個大隊來的就是一個民兵營,一個生產小隊就是一個民兵連。所有各營、連都要開展勞動競賽,開展挿紅旗、拔白旗活動,政治思想好、勞動好的就得紅旗,差的就挿白旗。一天我看到一個40多歲的農民被人圍著批鬥,後聽人說此人是被管制的分子,講怪話,不好好勞動,只見其他的民工都在批判鬥爭他。真是勞動幹活也忘不了階級鬥爭。
在丹竹的赤馬村,我看到一個中年婦女被繩子綁在大隊部門外的柱子上,幾個看熱鬧的小孩用棍子撩她。這個婦人含著眼淚在抽泣,似乎有滿腹的冤屈要訴。我問大隊的文書這是怎麼回事,文書說這女的在搞腐化,要給她教訓。頓時我似乎明白了,這女的一定是丈夫去大煉鋼鐵離家久了,寂寞難耐的她紅杏出墻了。但為什麼不見抓男的呢?男的是何許人也,別人都外出煉鋼鐵去了,他卻有閒工夫在家風流。其實就這麼一點男女私情就用得著抓人梱綁示眾,這不進侵犯人權、侮辱人的尊嚴麼?!
離開赤馬後,我們就到了六陳一帶踏勘礦。六陳是一個公社所在地,屬平南與容縣交界的丘陵地帶。公社幹部中有一個是桂林陽朔人,我們可是老鄉,他簡要地介紹了該公社大躍進與大煉鋼鐵情況。在他的辦公室,我曾看到10月18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刊登的「忻城氣蓋世,日產賽煤都」的報導,說廣西忻城縣19小時產煤67·1萬噸,放了一顆「煤炭衛星」,並配發《祝賀廣西大捷》的社論。聯繫到前些時在岑溪時看到的水稻高產衛星、花生高產衛星,以及其它許許多多的「高產衛星」,加上在各地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大躍進與大辦鋼鐵的標語口號,在我的頭腦中引起了極大的震動,受到了鼓舞,也產生了疑問。作為一個青年學生的我,思想單純,閱歷不多,許多事情是難以理解深透的。就現實生活中所看到的種種,那時心裡在想「社會主義就是這樣的嗎?」種種質疑總是在頭腦中浮想,但從不敢與人說出罷了。
責任編輯:任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