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藤燒好飯菜,舀湯的調羹也體貼地擱到電砂鍋的鍋蓋上,餐具一併在餐桌上擺好,筷子,一隻酒杯最是必不可少的。她從碗櫃裡取了自己的一隻碗來添飯。碗大,形似一隻剖半的大西瓜。碧綠的蔬菜、清蒸魚、粉蒸肉,她將自己吃的份數一併撥到碗裡,免得夾菜敗壞了菜式的看相,夾過菜後,將盤子一律蒙上保鮮膜,在微波爐前擺好。她習慣吃辣,一方腐乳,一勺子牛肉辣椒醬,白米飯打底,那隻西瓜碗,填得豐豐滿滿,很肥碩。
牽藤還打開了電視,調到每天必看的一個電視劇場頻道上,她沏了一杯冰茶,甚至從冰箱裡取一片新鮮的切片檸檬,丟進水杯裡。她端碗坐在沙發上,開始吃那一份肥碩的飯菜。午後的電視節目很精彩,連掃興的新聞和廣告時間也少有,都是一集一集連播的電視劇場。所以,中午的這餐飯,牽藤吃得很慢,她還追看著一部電視劇,在這個時段連播四集。然而,她只看得到一集,今天一集,明天一集,之間相隔了中間無數的恩怨,劇情全憑她自己上下連貫起來的。杯中的冰水續上兩回,房間裡開著恒溫空調,溫度總是剛剛好,窗外的大風吹拂著椰子樹,樹蔭婆娑,牽藤愛惜這午後舒適的,略略倦怠的時光。遠方的風正在吹拂她家鄉的原野,熱熱的風,遼闊的麥浪。
西瓜碗裡的飯,依依不捨地吃完。牽藤洗過了碗筷、杯子,放回原處。若是有事,她就會在桌面上留個紙條。她穿好鞋,拿上包,依然鎖好門,走入下午溽熱的陽光中。這一刻的市景看上去:白亮的大高樓,懨懨的綠榕樹,如螻蟻一樣的擁簇人群,全都是叫人心裡起膩、發煩的。這汗津津的溽熱的城市,得投到大海裡,好好洗一洗、浸一浸才行。
下午必要去的一戶人家,就是荷荷的東家。每天下午,夕陽照著滑梯、秋千架,椰子樹上的葉片流淌著脈脈餘暉,荷荷看護著小孩在盪秋千,看見牽藤,敏捷地在晚風餘暉裡,從麒麟峪的大門口一徑走進來。她頓時眉開眼笑地,迎上前來,一張小梨子臉笑成一朵花,一把擄起那孩子,抱在手上,小跑著奔到門口來迎她,一個半大孩子抱一個小孩子,腳步響亮地踏亂下午濃郁的樹蔭。牽藤笑咪咪地迎上來,由衷地喚她的名字:荷荷,你來接我呀,你是在等我來麼?荷荷烏黑的一雙大眼睛,含情地笑著,卻抿著嘴,不吭聲。
她是個花衣的小姑娘,黑油油的兩把麻花辮,當頂分了白色的一條髮際線,不偏不倚地,全是本分和老實。她瓷實的滾圓的細胳膊長腿,穿了一身藕荷色開花的棉布小衫,小裙子,是牽藤從舊衣衫裡找出來給她的,略大。荷荷來深圳的時候,是她十五歲的那年夏天。帶她來深圳的人,便是牽藤。(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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