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Andy 只有三歲,跟一般孩子不同,人家又會跑又會跳,他還東倒西歪的坐不正也還不會走路,我以為是早產兒的緣故,所以,發展遲緩不以為意。直到真正滿三歲時,我才驚覺不對開始帶著他往各大醫院四處奔波,當時第一個落腳就診檢查的醫院就是「台中榮總」,聽說那兒的小兒科很有名,尤其是早產兒門診。
當時,年輕的我,就這麼地帶著他往返台中榮總就醫看診,慶幸的是那時候,我的爸媽還陪著我帶Andy 一起來,有他們的陪伴在偌大的醫院裏不會有驚慌的感覺,只有在得知Andy 可能罹患了「腦性痲痺」,榮總將他轉診中山復健醫院再次確認病因時,我才真正感覺到「害怕」,自此之後,就再也沒有踏進過「台中榮總」。
直到三月,先生車禍意外,身體有了狀況,陪伴先生走這一段需要做「健康檢查」的路,才再次踏入這所對我來說是一個傷痛的所在〈醫院〉,它讓我想起以前帶著Andy來看病的種種時光而令我心痛。
如今,闊別二十年再次走進「台中榮總」,心情比別人還複雜,有「雪上加霜」的感覺。這兒的一草一木似曾相識、這兒的物景模糊而漸漸清晰,歲月裡的記憶逐漸被喚醒。先生牽著我,我第一次感覺到他的手不夠溫暖而是冰冷、我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手不再輕盈而是沉重的,但他依然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抬頭望了望他,看得出來他的憂慮,雖然他不說,但從他面目的表情看來,我知道的。
我想跟他多說說話,但是,我想「算了」,就這樣,我們沉默不語的坐著,等待看診。等待的時間冗長而耗時,他突然站起來說:「我們到東海大學走走吧!」二話不說,再次牽起我的手就往榮總的大門走去。
因為看病,所以,美麗的風景不再是美麗,覺得步伐不像以往散步時輕盈而顯得沉重許多,就像他牽我的手時一樣的沉重;只有一處物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隨手用手機拍下了「它」,我想起他凡物偏好古物、喜好古典更喜歡聲樂。因為看病,雖然是兩個人的時光卻不再是甜蜜,無心欣賞東海大學的校區卻漫不經心,最後是在走走停停之下又回到了醫院等待接受檢查。
時間總是一分一秒地過去,從初診到複診總是程序繁雜而必須等待,很多時候無法如願可以配合得宜,往返醫院的次數頻繁勞累,我看得出來先生的無奈,他幾乎要放棄「看病」做檢查的「毅力」,而我是一直處在「焦慮」之中,就怕「工作」與「任務」的衝突會影響我陪他走這一段路的「看診」;就怕沒有我的「陪伴」他就要「前功盡棄」。
我太了解先生的個性,凡事嫌痲煩、凡事怕家人操心、只要自己覺得無妨、認為身體病痛沒什麼,能撐就撐、能忍就忍,從沒想過要去看醫生,這就是他不愛惜身體的無知行為;然而,此次,非同小可,逼得他不得不重視自己的「健康」。
因為心絞痛、心悸讓他覺得必須正視這個東西,更應該「慎重看待」;他總是不愛跟我談「病因」也不喜歡跟我說「病情」;雖然他很樂意我陪伴他來看診卻不喜歡我向醫生「問東問西」,就怕醫生笑我「沒常識」,也不喜歡醫生跟我說太多就怕我「擔心」。
所以,進入診間時,我大都靜靜地聽。有時候我心太急了,會忘了他的「叮嚀」而問起醫生,就會遭來他「大嗓門」的喊叫,真是像極了「老榮民」,我只有悻悻然,聳聳肩地對著「大夫」傻笑著。
因為那些榮民伯伯都叫醫生們「大夫」,我有時坐在診間外聽著老一輩的榮民伯伯們操著一口濃厚的外省腔調叫著「大夫」時,我就會笑得好開心,感覺好親切啊!自從公公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聽過這麼熱切又濃厚的外省腔調了。
原來在陪先生走這一段路的時候,我還能夠回味起公公的外省口音也能看見一群與公公年紀相仿的榮民伯伯們,對我來說,看病已不再是看病,倒是一種時光的回憶令我沉浸在深深的想念思緒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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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