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北市瑞芳.忠魂碑

作者 Tony 撰文、圖、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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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瑞芳公園內忠魂碑是台灣極少數保存完整的日治時代紀念殉職軍人的紀念碑。

日治時代具有政治象徵意味的建築,例如日本神社、政治人物的雕像、紀念碑,隨著政權的結束, 來到民國時代,都遭到清算的命運。

這些建物或被拆除,或遭破壞,而殘存的碑石,碑文、紀元、署名刻字大多被塗銷,任其荒廢堙滅。

瑞芳地區曾經有過的瑞芳神社、北白川宮能久親王御遺跡紀念碑,如今都已消失,只有忠魂碑保存完整,碑文、紀元、署名, 都未遭到人為破壞,只是隨著歲月風霜而字跡逐漸消磨。

探訪這座忠魂碑,非常的便利。從瑞芳公園停車場沿著車道往下走約50公尺,右側路旁有一座詹府宗祠,從宗祠對面的步道小徑走進去, 即抵達忠魂碑。忠魂碑立於三層的基座之上,碑石正面刻著「草書體」的忠魂兩字,是來自於日治時代末代總督安藤利吉的手書。 碑石的兩側有安藤利吉以及當時台北州知事、瑞芳街街長的署名。

瑞芳忠魂碑(圖片提供:tony)

忠魂碑的建立是為了悼念1895年日本近衛師團接收台灣時,在瑞芳戰役中陣亡及病亡的14名日本軍人。

當年日軍於五月二十九日從澳底登陸,未遭到抵抗,即順利進軍頂雙溪。五月三十一日,日軍越過三貂嶺天險,瑞芳戰役正式展開。

經過三日激戰,日軍在六月二日攻佔瑞芳。瑞芳一失守,獅球嶺隨之失陷。六月三日,日軍佔嶺基隆。

瑞芳戰役是日軍登台之後,第一次遭遇到激烈的戰事。當時台灣民主國防衛瑞芳,以金砂局官署為本營,分派官兵至大粗坑、小粗坑、 九芎橋、九份等地駐守,陸續與日軍前進部隊發生激戰。

日軍攻下瑞芳後,將戰役中陣亡及病亡的日本官兵埋葬於今日的忠磈碑附近。

日軍進入瑞芳後,近衛師團團長北白川宮能久親王進駐瑞芳金砂局官署,做為御舍營所。北白川宮在後來在乙未戰爭期間病死(或說傷亡)於台灣。 瑞芳的金砂局就成了北白川宮在台灣的御遺跡之一。日本人在金砂局原址立碑以紀念此事。

日治時期每年六月初,瑞芳當局都會召集地方人士,聚會於北白川宮御遺跡的紀念碑前,舉行「御聖蹟紀念祭」,並且安排佛院僧人上山至日軍墓地誦經, 以撫慰當年歿亡於此地的日軍靈魂。

忠魂碑建立於昭和十八年(1943),距離1895年已將近半個世紀了,為何在此時又重新整理當年的日軍墓塚,重新合葬, 設立忠魂之碑呢?這應是來自於戰爭時期精神動員的需要。當時日本在各地推動忠靈塔建立運動,以倡導愛國精神。 時值第二次大戰期間,日本逐漸面臨戰局吃緊的情況,於是在台灣推動陸軍特別志願兵制度,召幕台灣人入伍,以補充不足的兵源。忠魂碑就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而產生。

戰後(1945),日本人離開台灣。這座忠魂碑沒有被毀壞,應是它座落於山區,不像位於市區的神社或紀念碑太過於醒目,容易遭到報復破壞。 而更深層的原因是這座忠魂碑並非只是單純的紀念碑,而是屬於「忠魂塔」,碑石之下,埋葬著日本軍人,所以本質是一座墓園。 台灣社會的傳統習俗,對於墓地有較多的忌諱,不敢隨便破壞,以免打擾亡魂。於是任其荒廢於山林裡,忠魂碑因此得以保存完整至今。

「忠魂」碑文,來自末代台灣總督安藤利吉的手書。(圖片提供:tony)

瑞芳忠魂碑雖然是為了紀念日本軍人而建立的,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座石碑也間接彰顯了台灣民主國陣亡將士的忠魂, 並見證了乙未戰爭的歷史。當年守衛瑞芳的台灣官兵,並沒有讓日軍輕鬆通過瑞芳。

當年日本人不可能為台灣民主國的陣亡軍人立碑,而後世又輕忽這段歷史,亦無人為其立碑。 這座忠魂碑就成了這場戰役僅存的歷史紀念物,因此地方人士認為應當珍惜而呼籲將其列為歷史古蹟。

忠魂碑座落於瑞芳公園內,附近就有大型停車場,交通頗稱便利,而卻少有遊客,顯得寂寥與落寞。 入口沒有設置任何的指標,而紀念碑前的導覽牌仆倒地上,碑體附近雜草橫生,石階覆著草蕨苔蘚。 此地冷清的主要原因,應是墓地景觀使遊客畏步。

忠魂碑後方的山壁,有著一個個的洞穴,放置著一個個的金斗甕,顯露於外,不免使遊客感到觸目心驚。 這些金斗甕並非當年日軍的遺骸,據說是整建瑞芳公園時,將無主之墓遷至此處。

瑞芳公園內有龍潭山、瑞芳山、秀崎山等登山步道,又有忠魂碑這一保存完整的的歷史遺跡, 而附近有日治時代的宜蘭線瑞芳舊隧道,可與瑞芳老街的景點連成一氣,再加上深澳線火車的復駛,其實很有潛力可以發展成為一條歷史懷舊的人文散步路線。

瑞芳區公所可以再用心一點,遷走金斗甕,並協調新北市文化局,規劃忠魂碑成為歷史景點,添設導覽解說牌,使遊客能認識被遺忘的台灣民主國瑞芳戰役的歷史。 而更可以考慮從瑞芳一號舊隧道口興建一條歷史人文步道,通往瑞芳公園的忠魂碑(兩地距離大約六、七百公尺而已),則從瑞芳老街一路走過來, 輕便車軌道、廖建芳古厝、林牙科(日治警察駐在所遺址)、義方商行、舊火車隧道、忠魂碑等歷史人文景點,將可串連起來,整體的觀光遊憩資源更為豐富。

柑坪社區瑞芳棒球場,遠處為秀崎山。(圖片提供:tony)

忠魂碑山腳下的柑坪社區,舊稱「柑仔瀨」,又稱「瑞芳店」,是瑞芳最早形成聚落的所在地。

清代的金砂局就設於這裡。根據瑞芳文史人士的考察,金砂局原址就在山腳下瑞福宮方圓約500公尺內, 然而早已消失,並沒有留下任何遺跡。

我從瑞芳公園下山,來到瑞福宮,在廟前的廣場眺望柑坪社區,遙想當年景象。隨後開著車,從瑞柑陸橋旁的巷道進入柑坪社區, 沿著巷道,抵達基隆河畔。河岸邊有一片空地草原,闢建了一座棒球場。棒球場與瑞福宮之間,有密集的住宅。

當年的金砂局應當就在這附近。當年日軍攻佔瑞芳後,北白川宮在金砂局住了一個晚上,這裡從此成了神聖之地,並建立了一座紀念碑。 後來日本政府在柑仔瀨設立瑞芳公學校,御遺跡紀念碑就在學校東側旁邊。從當年的老照片,對照今日現場所見,這座紀念碑的確切位置已難以斷定, 而照片中紀念碑背景的山巒依舊,由此可以判斷出紀念碑所在的方位, 而御遺跡照片中的山峰,應當就是秀崎山了。

面對秀崎山,遙想當年,令人有「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的歷史感懷。 倘若後來日本不野心勃勃,則今日此地仍是聖地,我又會是懷著何種歷史心情呢?歷史意識自有其弔詭之處。

政治的功名來自政權的加持,政治地位自然隨政權的更迭而翻轉。

瑞芳棒球場(圖片提供:tony)

清朝時期金砂局有過的黃金夢,日治時代的北白川宮御遺跡,如今都已歸於塵土,一如堤防外的基隆河水悠悠流逝。

我所站立的瑞芳棒球場,腳下的紅土,曾經是歷史烽火的一部份。凡走過的必留下痕跡,凡發生過的必產生影響。

日本統治台灣五十年,雖然政權已不復存在,而文化層面的影響,在生活領域之中仍隨處可見,已成為台灣文化的一部份。

例如,我眼前的這座棒球場。棒球(日本人稱為「野球」),就是日本人在日治時代引進台灣的一項體育運動,如今深植於台灣的土地, 被視為是台灣的國球。

日本統治台灣半個世紀的殖民歷史,有其陰暗令人抑鬱的一面,然而統治者也帶來的新的觀念與思想,引領台灣走向近代化(modernization)。 若說這段殖民歷史全然一片黑暗,則是有失公允,且懷有偏見。

殖民歷史的恩怨,早應風清雲淡,不該再有紛擾。對於客死異鄉、埋骨瑞芳的日軍忠魂,對於當年保衛鄉土、陣亡於此地的台灣民主國將士, 願其靈魂都能得到安息。而我站在棒球場的紅土上,對於日本人所帶來的野球,則張開了雙臂,發自內心的說:

旅遊日期:2014.03.11

旅行地圖(圖片提供:tony)

責任編輯:施宜葆
——本文轉載自Tony的自然人文旅記//www.tonyhuang.idv.tw/@

從瑞芳公園停車場沿著車道往下走,前往忠魂碑。
(圖片提供:tony)

位於路馬路右側的詹府宗祠(圖片提供:tony)

詹府宗祠對面的步道小徑,通往忠魂碑。路口沒有任何指標。 (圖片提供:tony)

瑞芳忠魂碑,建造於昭和十八年(1943)。 (圖片提供:tony)

瑞福宮。位於瑞芳公園山腳下的車道入口處(瑞柑陸橋前)。 (圖片提供:tony)

瑞福宮面向柑坪陸橋,對面為柑坪社區,舊稱「柑仔瀨」,是瑞芳的發源地。(圖片提供:tony)

來到位於柑坪社區內的瑞芳棒球場,尋訪清代金砂局(北白川宮御舍營所)遺址。(圖片提供:tony)

遠處為基隆山,右側山脈為三貂大嶺,當年日軍就從這個方向而來。 (圖片提供:tony)

清代金砂局(北白川宮御舍營所)應位於前方的民宅處。遠處為秀崎山。 (圖片提供:tony)

北白川宮能久親王瑞芳御舍營所紀念碑,後方山峰可能是秀崎山。
照片來源:國立台灣大學圖書館台灣老照片資料庫,
網址://photo.lib.ntu.edu.tw/pic/db/search.jsp(圖片提供:tony)

從秀崎山登山步道俯瞰柑坪社區,左中下方的廟宇是瑞福宮,
柑坪社區內的紅土草地為瑞芳棒球場。右側是基隆河,遠處是三貂嶺。 (圖片提供:t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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