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4年08月06日訊】我們當代人對個人、家庭與時代社會的關係多半處於語焉難詳的狀態。在談到個人命運、家族命運時,我們多半會說,其中有「時代的烙印」,「時代洪流中的命運沉浮」,「折射出個人與社會的關係」……至於「烙印」是甚麼,「關係」是甚麼,「時代」是甚麼,我們多半並不深究,我們的觀察止於這種時代社會變遷的感歎。因此,百年來的中國家族命運,其特徵是甚麼,其規律與千年中的中國家族有甚麼異同,我們是不知道的。但如果深入考察曾國藩家族、陳寅恪家族、袁世凱家族、梁啟超家族、蔣介石家族……的命運變遷,我們收穫的不僅是慨歎,而且有著人生社會的教益。
我在《家世》中說出,名門望族並不像一般人感歎的個人和家族命運受時代左右,相反,這些家族多是時代社會的「推手」,他們得風氣之先,也領先了時代。或者說,大家族是時代變遷中的「避風港」,儘管時代的風氣仍會席捲港灣,但其家族成員較之他人要有定力得多。在神州文化陸沉之際,陳寅恪家族的成員多半示範了中國文化的魅力,他們是一個悠久文化的現代人格象徵。在激進主義思潮主宰社會時,蔣介石家族仍把傳統的「忠孝廉恥」放在心裏。在文明轉型接納新的元素時,林同濟家族的人率先以專業精神要求自己……
更為準確地說,一個家族要超越地域、階層的限制,上升到國家社會層面,對創家者有一定的要求。即要求他們在天下層面、在人生的形而上層面、在生活的日常細節層面提供答卷。這些答卷激勵、提示後代人,給他們人生路上提供了行修名立的資糧。如有名的梁濟之問,他在自殺前問自己的兒子梁漱溟,「這個世界會好嗎?」陳寅恪家族中,陳寶箴的父親臨死前訓導他說,成德起自困窮,敗身多因得志。林同濟家族的家訓中引用過《漢書》句子:「遺子黃金滿籯,不如一經。」曾國藩家族有治家八字訣:「書蔬魚豬早掃考寶」,即讀書、種菜、養魚、餵豬、早起、掃屋、祭祖、睦鄰。……就是說,家族的中興者要有中國傳統所說的「家國天下」情懷。
人們總結成功家族的一些特徵,比如一個興旺的家族要有一個中興的關鍵人物,女性如母親或祖母的作用極為重要,每一代人都要有類似「掌門人」或「主心骨」式的人……從曾國藩家族、梁啟超家族、聶雲台家族、宋耀如家族中,我們都可以看到這些特徵。
不少人對百年中國史的一個感知是,大家族之間的聯繫構成了中國政治經濟文化的上層。比如有人看到曾國藩家族、蔣介石家族、陳寅恪家族、俞大維家族之間有「姻親關係」,感歎這是「極具中國特色的人情關係網絡」;有好事者甚至編織了這些大家族的「朋友圈」,以表明中國社會就是這些家族在「坐莊」……這其實是只看現象沒看到其中的道理。那就是,在家國天下體系中,一家族一旦突破地域階層的限制,進入國家社會的天下層面,其家族成員的起點也必然是天下性的。跟那種村落、市井中的家族成員不同,大家的起點必然是不一樣的。一種是坐天下,一種是坐井觀天。
對這種個人家族命運與時代社會的關係,傳統中國人的思考遠比今人要細緻得多,明確得多。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對此關係有感知的大概是公元前773年的史伯,當鄭桓公看到世道變亂心生恐懼時,「王室多故,余懼及焉,其何所可以逃死?」史伯勸他做歷史的推手,史伯論及古今形勢,對在歷史發展中做出巨大貢獻的人以很高評價,史伯說,「成天地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嚐不章。」幾百年後,秦漢時期的思想家們才在《易傳》中強調:「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我們以此維度看待近現代百年來的大家族,曾國藩家族、梁啟超家族、陳寅恪家族等等家族之所以人才輩出,之所以受到人們的尊重,之所以能夠坐天下,即在於他們中的家族成員有「積善者」、有「成天地之大功者」。
要維繫一個家族的榮譽,保持家族的興旺,一如前述,每一代人都要有主心骨式的人。用曾國藩的說法是,「家中要得興旺,全靠出賢子弟」,「子弟之賢否,六分本於天生,四分由於家教。」可見家教、家風的重要。家教跟賢子弟是「主心骨」的兩面,一個是言教,一個是身教。
當然,我們的近現代史是革命的歷史,是激進思潮占主流的歷史。大家族也受其影響,甚至首當其衝,其中命運沉浮的悲劇令人扼腕。如陳寅恪家族的成員在後來多從事理工領域,其家族傲世的文史血脈似乎斷了;如曾國藩家族的第五代第六代都極為平凡,再無顯赫人物;如蔣介石家族的後人也歸於平凡……這其中自有時代的邏輯,更有家族命運展開的邏輯。早在戰國時代的孟子就發現:「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小人之澤,五世而斬。」後來的中國人則發現家族的命運不用看五代,三代即可,「窮不過三代」「富不過三代」。為防止家族出現這種「天刑地斬」的悲劇,中國人都把讀書看作跟積德行善一樣重要的家教,是謂「世上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天下第一等好事還是讀書」。以至於曾國藩等家族都把讀書當作家教的重要內容,曾國藩說:「銀錢、田產最易長驕氣逸氣,我家中斷不可積錢,不可買田,爾兄弟努力讀書,決不怕沒飯吃。」
時代或家族命運展開的邏輯是,家族成員之間、代際之間,在社會上的體驗或角色表達上有分工之必要。家的本質之一即是分工,這種分工後的綜合則意味著全面、整體。就是說,社會分工落實到家族成員之間,只有一個家族走遍社會的階層、職業或事業時,這個家族的使命才算告一段落。良好的家風家教既澆灌了它的王謝人物,也成全了尋常百姓。這就是為甚麼我們都同意,「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不僅僅是悲劇,也是正劇。我們在蔣介石的後代那裏看到的就是這種正劇。我們也都看到,那些曾經權傾一時的家族,那些富可敵國的家族,其後代必然會有在文化藝術上的勝出,其後代也會在漁樵耕讀上下工夫,道理即在於此。當今社會流行的「近親繁殖」現象,如教授的孩子依然是教授,演員的孩子依然是演員,官員的孩子依然是官員,……實在是一種暴發戶心理,實在是沒有理解家族的使命,沒有理解時代變遷的本質。
只有在社會分工中體悟到人生的豐富,只有在時代變遷中參透了悲歡離合,一個家族的發展才算完整,才算獲得了新的起點。當然,家族在時代沉浮中也獲得了真正的考驗。那就是,一代人的時勢權力並不重要,要在自己是否給了子孫命運展開的空間,要在子孫是否跟自己構成一種精神的譜系。在這方面,不給後代空間的人注定成為笑柄,「始作俑者,其無後乎」?而我們看百年中國家族的命運,可以看到不少動人的現象。如曾國藩家族後代人很平凡,但曾家人自傲,「曾家那麼多代,你找不出一個壞人」。即使沒有受過很好的教育,但曾家人身上「沒有市井味」。這正是前述,「成天地之大功」所發生的功德。
在史伯發現「成天地之大功」的現象和觀念前後,西周的貴族鑄了很多簋鼎,他們在上面刻下很多銘文,其中刻得最多的一句話是,「子子孫孫永寶用享」。這句話用於家族的教訓意味深長。如何在國運世運中保持家族的完整和延續?後來的中國人說,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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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朱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