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動
回想一路走來的點滴,了解到自己或許並不是一位優柔寡斷的小船的船長。
當你需要他們時,你開始雇用水手;當風吹起時,你揚帆;當水流緩慢變淺時,你可以待在木筏上任其飄流;在激流中,你沒命地用槳划船。──Lydia Denworth
流體。我會如此總結一位在職媽咪的生活,我講的不是實際伴隨在媽咪們生活中的各種液體──蘋果汁、母奶、眼淚、尿尿、突然噴射出的嘔吐物──雖然它們常是出人意外的,即便現在想到它們,那些液體真可貼切地貫穿媽咪生活的片段。
就像我從沙發伸手往先生手臂中接過剛餵好的寶寶,而就在那一刻,寶貝把他剛喝進的所有東西都吐到我的臉上和嘴裡。
我在其中學到的功課是:預期無法預期的──孩子們可以在瞬間從小可愛變成小髒鬼;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把貝比吐的味道洗掉。
但我指的不是那類的液體,而是像一條發源於高山上的小溪流,一路流淌而下,最後抵達一個寬闊平坦的三角洲,而它也就在那裡加入了海洋──其變化萬千,不只是沿途景色的轉換而已,隨著我順著這條為人父母的河流一路前行,身為這一群時而相處愉悅、時而難以制伏船員的掌舵者,我務實地在每個轉彎處,讓他們轉搭不同船隻。
在有小孩之前,我對決定工作與否的想法是直截了當的──不是賺錢工作(全職或兼職),就是待在家裡。
別誤會,我不覺得這很容易決定,或不管選了哪一條路,都會全然令人滿意,我認為那是基本的選擇,我衡量所有可能想到的:收入相對於照顧寶寶的花費、把日子花在孩子身上相對於繼續專業生活的渴望等等;我做了選擇,然後就決定了。
在預備迎接第一個孩子時,我選擇休一段長長的育兒假,之後再返回工作,並假設日後若夠幸運的話,還能有其他孩子,在他們出生後,我一樣會如法炮製。
然而,事與願違,在往後的十一年間,我重新面臨六次同樣的抉擇,我待在家裡一年,做兼職的工作,再一次待在家,做全職的工作,之後再度兼職,接下來又再一次做全職,我在家裡工作,並在外頭的一間辦公室工作,甚至,有一段不算短的時期,我還當了志工。
我經歷過完全沒有人幫忙的時期,也得到一些協助及很多很多的協助來照料孩子,並且有過日常行程表全繞著接送孩子在安排,以及拒絕繞著接送孩子來安排我的生活。
我運用過托兒所、保母、臨時保母、國際安親天使(Au Pairs)、管家及課後班,我有許多家庭和工作之間刀劍碰撞的戰爭故事可以分享:
某天,我有一個重要且不可能再重新安排的採訪,偏偏那時,我的兒子得了肺炎,而臨時保母剛好得了腸胃性感冒。(幸運且不尋常的,我先生那天竟然可以提早回到家。)
我是一名新聞工作者,基本上可以自由工作。我有三個兒子,都是在上學的階段,雖然在寫這篇文章時,最小的還在讀幼稚園,其中一位有聽力問題,他裝置了人工電子耳和助聽器。
我先生一天工作十二小時,通常在早上六點前就離家,並在晚上七點後才回家;為了工作,他常差旅在外,並常需要在晚上與客戶應酬。
先生豐厚的收入及難以動搖的行程,影響了我兩方面的事業生涯:我不需要掙太多錢,但有需要時,我必須隨時待命。結果是,我離開了有老闆或同事會期望我每天出現的工作崗位。
有時,當一切停擺、開始,以及面臨調整時間與尋求協助時,會讓我感覺身陷地獄──自己既不是全職媽媽也不是家庭主婦,兩邊都不是。
偶爾,我渴望能弄清楚,並以為這樣就能一掃我所覺察到的所有問題,讓自己可以不只是反應,而能先發制人,更進一步掌握住情況。
但我也承認,當我開始有自知之明,並容許失誤時,每一個重新修正我們家庭平衡的舉動就有了意義。
對每個職業媽咪再熟悉不過的矛盾情感和義務,我會依據當下的情況,看哪方佔了優勢來改變自己的想法。
舉例來說,我第二次停下工作的前一年,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擺平一個學步的小孩和一個嬰孩的需求上,同時又身兼太多外面的工作,而所擁有的幫助卻少之又少。
我很確定自己不管是母職或是寫作都無法稱職,那時我認為解決之道是需要更多的協助。然而,毫無預期且很快地,我又懷了老三,所以我有了別的選擇──減少工作。
一年半後,兒子被診斷出有聽力問題,持續數月之久,他一星期有好幾天得去做聽力測試及看醫師,因此,雖然那段時間我極渴望能再回到工作崗位,但事實上我並不那麼幸運。
就像許多孩子一樣,我的孩子對於「改變」,顯然調適得並不很好,所以,從一個例行工作轉換到另一個狀態時,不意外地總是困難重重。
待在家超過三年後,我重返職場的第一步,是一個新聞工作的聯誼會,其內容含括兩場幾個州外的四天的集會。
幾天下來,坐在會議室裡聽簡報介紹的感覺,有如烤麵包的味道那般誘人──由此可見,我多麼渴望心智上的滋養。
但接下來,你可以說我在把麵包拿出烤箱時被燙著了。就在計程車等著載我去火車站,而我正再次檢查要給新來訪的國際安親天使的指示單子時,我最小的兒子,他那時是二歲半,歇斯底里起來,他跑去拿自己的鞋子,說想和我一起去,然後趕在計程車離開前,使勁地要穿上它們,最後,眼淚從他那通紅的臉頰湧流而下,他孤伶伶地站在門廊下,抱著鞋子,對著正鑽進計程車的我嚎啕哭喊著:「媽媽、媽媽、媽媽……」
處理分離焦慮的專家們建議,在那種情況下,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離開,再拖延下去,只會讓人更難分手。
然而,要計程車司機開走,實際上是很痛苦的。我也在哭,幾個小時後,在我到達會場時,心頭仍然顫動著。
即便如此,憑著直覺,我明白輪到我做些事的機會來了。我把之前三年半的生命都奉獻給孩子們,我愛他們,但我渴望回到工作。
在過去一年裡,怒氣和沮喪在我內心高築,從我升高的音調,以及跟孩子們玩時感到力不從心洩漏出來。
離開他們四天,不會斷絕我們之間的連結,他們沒問題、會恢復過來的──的確如此,而我也恢復了過來。
(另一方面,那位新的國際安親天使沒挨過三個月,呵!沒錯,她難以招架三個男孩──或者說,難以勝任我戲稱她「終極育兒」)。@
摘編自 《媽咪不用太完美:47位時代新女性找出家庭事業平衡力》 大好書屋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