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回台灣時,巧遇從大陸回台就醫的叔叔。叔叔到大陸投資將近十五年,這十多年間,和他沒見過幾次面,只是偶爾從親戚口中得知他的些許情況。
那次他回台灣,是不得已回台就醫,因為他的雙眼被外物撞擊而導致內出血,在大陸醫院沒得到很好的醫治,已經拖了好久的時間,眼睛也幾近失明的狀態。那天去醫院看他時,正是手術後的幾天,手術做的也很成功。
在病床邊陪他聊天,望著既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我已想不起他當年日本影星”吉田隆作”的帥氣模樣了。在大陸經商幾十年,那裡的環境、現實以及諸多不如人意,使他老態滄然;當年意氣風發、足具理想抱負的他已黯然消失在我的眼前。看著他,我心裡難過不捨。我知道這十多年他在大陸所吃的虧和吞在肚子里的苦,滄老的臉龐透露著大陸創業夢破滅後的遺憾,正如他那雙眼睛,已不復清亮光明。
交談中,我不想觸及他在大陸生活的細節,不愿意揭開他的痛楚,而讓話題止於兩岸文化及環境的差異。他與我講述著在大陸經商的不易,必須花大量的錢和當地的官員搞關係。時不時的,官員還會主動打電話找他去飯局,要他飯後付錢。他談著與他大陸朋友常開的政治話題戰;談著共產黨在開發一些當地的建設上的高效率,什麼開發一條鐵路,一發佈命令、一拆遷就建成了,速度之快,不像台灣做個建設,要從收購土地開始到人民的補償,有時一遇百姓抗議,整個工程就停滯不前,多沒效率云云。
我驚訝的看著他的眼睛,不敢相信這位久別的親人,這個曾經在台灣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有五千年文化仁義禮智信教育的道地台灣人,在短短的十幾年大陸經商中,會變成那般的無情、兇狠、自私。我望著他,告訴他道德是維持社會的基石,共產黨這般驚人的建設速度,會使多少人無家可歸,數以萬計的人民財產一夕全無,那是人家一輩子辛苦的積畜啊。叔叔說,犧牲一些人的生命及財產、發展國家建設,是在所不惜的,是必須的。我說,如果今天被違法拆遷的是你,你該怎麼辦?你的家人該如何生活?頓時,他沉漠不語。我內心難過著、哭泣著,難過是因為他十多年來受黨文化那麼大的影響,每天看著喉舌的媒體宣傳,不知不覺中已遺忘了人的善良本性,遺忘了台灣曾經給予他的傳統教育,遺忘了中華祖先留給我們後代子孫的做人道理。
沉默中,我知道他在思考,我希望能喚回他的善念。我告訴他,共產黨的高壓、極權及殘暴的統治方式是不對的,是天理不容的。無論它為了什麼政治目地,為了什麼國家建設,所做的傷天害理的事,都是要遭受惡報的,善惡有報是天理……
不知過了多久,他兇兇的眼神漸漸和緩,我又看到了那熟悉的眼神,又是那般善良。中午時間到了,我們的談話也在他的猛醒中結束。我知道他累了,沒再和他談論政黨的好與壞、對與錯,我想我該離開,讓他休息了。道別後走出醫院門口,不知這一別,又是多少年後才能再見面……
幾天後,在返回美國的飛機上,從空中俯視台灣美麗的大地,我依依不捨。多麼希望能搭乘小叮噹的時空隧道,回去吃台南民權路的鍋燒意麵、高雄新樂街的餛飩麵、和台北永康街的芒果冰;回台中的春水堂會會同學,回高雄探望朋友及家人。當我沉浸在快樂的時空遂道中時,叔叔的面目又浮現在腦海裡,那曾經的兇惡眼神,令人觸目驚心,它透露著共產黨文化的彌漫與中國人的悲哀,也透露出台灣人在大陸經商的苦楚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