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蹈拭:宗教感情與社會道德

魏蹈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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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2年05月22日訊】甚麼是宗教感情?這種感情有甚麼樣的特點?法國有神論的存在主義者馬塞爾很好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馬塞爾原先信奉黑格爾的理性主義,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參加紅十字救護隊,戰場上對死亡和苦難的切身體驗和感受使他改變哲學態度,從抽象的思辨哲學轉入對人的生存處境的關懷。他後來接受洗禮,加入天主教。他的哲學思想從有神論和存在主義視野出發,高度關注人的具體生存處境,深入闡述和展現宗教情感及其非凡意義。

奧秘和問題

馬塞爾的生存哲學把人的生存處境分為兩種:問題和奧秘。在問題處境中,問題的對象是明確的,呈現在我的面前,發生在我的外部。我跟問題保持一定距離,對它進行觀察和分析,得到比較有效的答案。比如解一道數學題時的處境就是問題處境,日常生活和工作中所面對和處理的絕大多數問題,基本上也都屬於問題處境。奧秘的處境則不同,在這樣的處境中,我與問題的界限消失了,我不知道是在解決問題,還是在處理我自己,我面對的是自己獨特的生存處境。如母親關愛兒子的情景,一個人溺水時的處境,就是奧秘處境。在這樣處境中,我跟問題的距離消失了,問題的對象跟我休戚相關,難以割捨地聯繫在一起,構成我最貼己的生存狀態。在奧秘處境中,處境裡的一切與人的生存是如此接近,以至於它們的意義和作用都因他的生存而轉移。溺水者眼中的水不再有小橋流水的詩意,他所能找到的一根浮木也不是燒火的木材,這一切都失去尋常的意義和原先的有效性,變成只有溺水者本人才能體驗到的奧秘。

第一反思與第二反思

反思是對原生性經驗的再思考。第一反思主要針對上面提到的問題處境,反思的對象是外在事物。這種反思是抽象的思維活動,它運用概念、判斷、推理以及分析方法處理事物之間關係。這種反思把一切對象分成兩類:物質的和精神的,精神性的反思主體我與物質性的反思對象之間存在一定的距離,兩者之間是二元對立的關係。人們處理物我關係,探索自然,應用科學思維,都屬於第一反思。平時所說的思考或考慮,在日常生活中分析思考各種問題,以及理性思維,科學論證,基本上也都是第一反思。第一反思也被應用於人際關係,在這種反思中,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主體,他人都只是像外物一樣的對象,人際關係變成了抽象的物我對立的關係,沒有溫情和愛。

第二反思主要針對奧秘處境,它的對象不是跟我對立的,比如,我沉浸在貝多芬交響樂之中或關愛孩子之時,我所反思的是與我不可分離地聯接在一起的對象。雖然我與對象的區別仍然存在,但兩者之間的區別與第一反思中的情形大不相同。馬塞爾用「我」跟「我的身體」的關係說明這一點。如果用第一反思處理這兩者之間關係,則「我」與「我的身體」被分割開來考察,被抽象化為兩種本質屬性、兩種實體,處於二元對立的兩極。而在第二反思中,「我」和「我的身體」在具體的生存處境中難以割捨,身體是我的生存不可或缺的部份,沒有我的身體也就沒有我的存在。但是,「我 」不等於「我的身體」,身體從屬於我,又不像外物那樣從屬於我,它以它物不可替代、他人不可體驗的那種方式從屬於我。我既不能說「我是我身體」,也不能說「我有我身體」(這樣說意味著身體可以像權力、金錢一樣被分割和轉讓),「我的身體」與「我」處於兩者之間,它既從屬於我,又構成了我,與我難分難捨。

雖然第二反思也適用於我與物的關係,但它的主要應用範圍是人際關係。第二反思中的人際關係是「我」與「你」的關係。「你」既是「我」的反思對象,又是一個我可以與之交流、與之分享的另一半的「我」。這種你我關係的極端情況就是上面所說的「我」與「我的身體」的關係。我與他人雖然不像與我的身體那樣密不可分,但兩者的實質是相同的,都處於休戚相關、榮辱與共的境地。中國人也用這種人與人密不可分,骨肉相連的關係說明人際關係,如父母把子女視為「骨肉」、甚至「心肝寶貝」,兄弟關係被稱為「手足」,甚至把這種關係加以推廣,如說「四海之內皆兄弟」,稱所有同性或異性為「男同胞」或「女同胞」等。但中國人的這些說法多半停留在觀念中或言辭上,體現在僵化的禮儀性的情感表達中,缺乏深刻的心理體驗。而存在主義哲學專門研究和高度重視人的(諸如厭煩、憂慮、悲傷、恐懼、絕望甚至死亡)的內心體驗和感受,因此馬塞爾所講的人與人唇齒相依、密不可分的關係乃是完全真實、強烈的情感體驗和心理感受,這種體驗和感受不僅表現在關懷他人的言辭和情感表達中,而且更多體現在幫助別人的慈善行為和公益行動中。

第二反思始於「我」與「我的身體」關係的反思,然後把這種關係推廣到人際關係中去,經過「你–我」關係(也就是人與人休戚相關、親如骨肉的關係)的體驗,它最後到達的終點是「我」與「上帝」的遭遇。馬塞爾把上帝說成是一個大寫的、絕對的「你」。就是說,我在第二反思中,通過人與人同氣連枝、休戚與共的人際關係而與上帝遭遇。上帝既是通過人與人的精神溝通而出現的,也是人們精神交流的基礎。對馬塞爾來說,愛上帝與愛他人是不可分的,一切良好的和諧的人際關係都依賴於上帝,並指向上帝。馬塞爾認為人是向存在開放的存在者,人在他的生存處境中,把越來越多的事物在越來越大的領域聯繫起來,更通過人際關係,體驗到「愛」、「創造性的忠誠」、「希望」等情感交流的真諦,在這樣的奧秘的處境中,他最終體驗到存在的意義,而這個大寫的存在就是上帝。

馬塞爾所說的奧妙處境、第二反思及其體驗不僅存在於基督徒身上,而且也廣泛存在於其他宗教信徒身上。如在穆斯林世界,伊斯蘭教徒們不分彼此、情同手足,往往一方有難八方支援,跨越國界。就拿脫離世俗、斬斷情慾的佛教徒來說,他們面對他人苦難也會產生難以割捨對方的類似奧秘體驗和第二反思的啟迪,義不容辭負起救苦救難之責。佛教徒尤為尊重人的生命,把別人的性命完全看得跟自己一樣重要,甚至覺得一切生命都跟他們息息相關。他們在學習推廣佛法和尊重保護一切生命的過程中,逐步體驗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以及「普度眾生」、「業報輪迴」等原理的真諦,而在類似這樣的奧秘處境中,他們最終也體驗到存在的意義,只不過這個大寫的存在不是上帝而是佛祖。

存在與存有

存在主義哲學強調:只有人的存在才是一個存在的過程,事物的存在表現為他們所擁有的本質。馬塞爾把前者稱為「存在」,後者稱為「存有」,他認為「存在」的意義在於是某一過程,回答「我是誰」的問題,而不是有甚麼本質,更不是有甚麼東西(即存有)。對於一個人而言,「我是誰」和「我有甚麼」是完全不同的問題,兩者所針對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我是誰」的問題針對的是我的存在過程,只有在奧秘的處境裡,我才接觸到真實的人格,在第二反思人與人休戚相關、榮辱與共的關係中,我才能反思人生的真諦,只有在與上帝的遭遇中,我才體驗到存在的意義。所有這些過程都是對「我是誰」的回答,存在過程的內容越深刻、越豐富,這一問題的答案也就越完滿、越清楚。

而「我有甚麼」(即存有)的問題針對的是我所擁有的東西。馬塞爾進一步區別了「具有」和「佔有」,前者指我所具有的內在屬性,如技能、健康、資格、等等,後者指我所佔有的外在事物或標誌,如財富、名譽、地位、權力,等等。不論我具有或佔有甚麼,這些東西都不能構成我的存在,相反,他們是對我的存在的異化,把我異化為被擁有的東西,這在「佔有」的狀況中表現得特明顯。因為「佔有」會產生「佔有慾」、「支配慾」,使我被「物慾」所累,我被異化為物,我的存在被異化為存有,「 存有」的意思是:為了擁有甚麼而生存。馬塞爾在他的書中深刻揭示某些現代人「存有」的可憐處境。

馬塞爾的生存哲學提出奧秘和第二反思的新穎概念,用來闡述有神論者的存在過程,側重揭示了宗教心態和宗教感情的實質:對人與人之間休戚相關、難分難捨關係的深刻(感性)認識和強烈的內心體驗,以及在此基礎上形成的終極關懷和博愛精神。顯而易見,這種宗教情懷對維繫社會道德至關重要,當下中國社會道德全面淪喪就跟宗教情感的欠缺有密切關係。正因為整個社會缺乏宗教式感情,所以中國人不能像虔誠的教徒那樣把人際關係當做奧秘處境,運用第二反思進行處理,而只能當做問題,運用第一反思(採用通常的分析思考方法)去解決。這種分析思考和處理人際關係的方法,傾向於排除人與人之間的情感聯繫,把自己和別人置於二元對立的境地分割開來孤立考察,其結果是很容易把別人當做實現個人利益的工具使用,甚至當做你死我活的競爭對手或盤剝對象進行處理。這樣就失去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和對人的基本尊重,所以容易造成假冒偽劣以及巧取豪奪盛行,甚至出現人與人相互投毒等恐怖景象。

當今中國人幾乎都不是馬塞爾筆下的「存在」,而是「存有」,甚至主要不是「具有」,而是利慾熏心的「佔有」,也就是都是為了攫取權勢名利而生存的人,這種攫取甚至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這樣的人當然對奧秘、第二反思的概念很陌生,很難體會這兩個概念描述的人與人息息相關、情同手足的關係,更難理解充滿人與人溫情和博愛情懷以及宗教虔誠的人的「存在」過程,這次陳光誠事件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陳光誠闖館之後,西方人為拯救他大聲疾呼,主流媒體連篇累牘,聲勢浩大。這是因為陳的遭遇基本上被他們視為奧秘處境,用第二反思去處理,強烈感受到陳的命運跟他們息息相關,而關注陳光誠的西方人很大程度上是具有博愛情懷和終極關懷的「存在」。中國人對此一無所知,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以為西方人關心陳光誠是出於利益的考量,其實他們從陳光誠那裡撈不到任何實惠,甚至還要付出。還有人從陰謀論的視角去看,認為西方人要拿陳光誠當「反華工具」「干涉內政」,這更是無稽之談。由此可見,宗教感情濃厚的社會跟這種情感欠缺的社會在人的境界、素質方面有多大差距?

宗教情感對維繫和提升社會道德,防止道德淪喪具有重大意義。因此,中國必須取消一切限制宗教自由的措施,解除對民間宗教組織、機構、寺院等場所的控制和管制,停止打壓家庭教會,恢復法輪功的名譽並讓其自由發展,清算鎮壓迫害法輪功的罪魁禍首。只有這樣才有助於宗教發展和培養人的宗教感情,人與人之間休戚相關、難分難捨的情感聯繫才能形成,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才能恢復發揚,普世價值才能不受阻礙地引進、普及和推廣,政治文明才能構建,中國才能成為真正的禮儀之邦。這就是馬塞爾的生存哲學及其闡述的宗教感情對我們的重要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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