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以為母親只是一位終年守著土地、守著家人的種田人家,後來慢慢發現她更像一位哲學家。母親,今年八十五歲,她不識字。
母親不喜歡看電視,尤其是連續劇,我說大家都看,妳為什麼不看?她說電視上每天跑出來的人都一樣。氣象報告母親比較仔細聽,因為她擔心風雨,也掛念農作,還擔心住在各地的孩子、孫子們。但氣象預告經常會「出槌」,尤其是一些記者在颱風要來時,加油添醋說,往年的颱風多大多大,造成如何如何的損失,最後卻跟事實差很遠。當我抱怨和消遣這些記者時,母親倒是淡淡地說:「他們並沒有飛上天去看,怎麼會準?」
母親寬厚待人,但對自己家人的要求卻很高。我的兩位外甥女,學有專長也有不錯的工作,早就到了適婚年齡,但是大姐挑女婿挑的嚴,幾度錯失姻緣;母親看在眼裏,非常焦急,有一天她把大姐叫來,嚴肅的告訴她:「要看看自己女兒長的怎麼樣,妳揀別人,別人也揀妳。」母親好像忘了這兩位外孫女,從小就是漂亮又可愛的。
二弟婚前個性四海,交遊廣闊,應酬也不少,多少耽擱了農事;母親跟我抱怨:「像他這樣如何討老婆?就說我有女兒吧,也不會讓她嫁給這種人。」這是我聽過母親對家人最嚴厲的批評。
母親是非清楚,但卻心軟的很。 親朋或鄰舍誰有急需,少則數千多則萬元,向母親週轉,母親從不拒絕,也從不告訴家人。不過,母親偶而會提起一些「個案」,那通常是事發一年以後了,表示借錢的人沒有還。有時我氣她白目,我說:「娘啊,某某親戚借錢是去簽六合彩,大家都知道的。」母親說她也知道,不過,借錢的時候,親戚不是這樣說。
碰上這種事,母親往往以一句家鄉話自嘲:「借米趕著下鍋,還米嘴巴嗦嗦」。有一天,我整理辦公室抽屜,突然找出ㄧ疊支票,有被退的,有不曾拿去銀行兌現的,全都是朋友之前向我調現的;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完全移植了母親這一部分基因。這些可以說是母親的處世哲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