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紅冰﹕西藏復國——太多的血淚、白骨和苦難為之獻祭的深情

(《通向蒼穹之巔——翻越喜馬拉雅》節選)

袁紅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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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2年11月24日訊】【鑒於現在自焚藏人已達八十七人,現節選袁紅冰所著《通向蒼穹之巔——翻越喜馬拉雅》的第五章「西藏復國——太多的血淚、白骨和苦難為之獻祭的深情」,表達對自焚藏人的聲援和敬意。 ——《自由聖火》編輯組】

第五章 西藏復國
——太多的血淚、白骨和苦難為之獻祭的深情

鷹一樣英俊的僧人點燃了自己。絳紅色的僧衣間騰起金霞般的火焰;烈焰焚身的燦爛苦痛中,僧人猶如踏著狂風雷電,作雄鷹之舞;伴隨那輝煌的舞姿,金色烈焰彷彿在吟頌一行英雄的詩句:「自由西藏」。

——這是一九九八年四月的一天,在新德里出現的景象。當時藏人正舉行絕食集會,抗議中共暴政。點燃自己的僧人同時也點燃了歷史,並讓那次絕食集會最後昇華為生命與金焰的獻祭。僧人的名字叫作圖丹歐珠。

事件發生後,有僧人躲在蒼白乾枯的陰影中低聲咕嚕,指責圖丹歐珠違背佛法,因此很難轉生。金聖悲從這種指責中看到人性最醜陋的一面。他們指責,是因為他們沒有勇氣如圖丹歐珠那樣,用高貴、英俊的生命,為西藏的自由獻祭。圖丹歐珠是僧人,他當然相信轉世,也當然明白自焚者將難以轉生,而且在此後萬年之中,他的靈魂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要承受烈焰焚身的慘痛。
但是,他仍然點燃了自己。顯然,他已絕意不再轉生,而只承擔此生對自由的責任。他要用萬年烈焰焚身的痛苦,來祭奠為藏人的自由而湧流的血淚,而遍佈荒野的白骨,而堆積如山的苦難;他要用燃燒萬年的靈魂表述藏人對自由的渴望,他是藏人的自由之神。他不但沒有違背佛的精神,反而是在用化為金焰的美麗生命,闡釋拯救人世苦難的菩薩的大悲憫之情——只要世間還有受苦受難的人,菩薩就絕不成佛進入極樂世界,而要留在萬年苦難中,給需要救助的人送去心靈的慰藉與啟示。

在遺言中,圖丹歐珠說:「我為獲得這樣一個效勞的機會而感到幸福,絕無半點悔意。」此後萬年,他都將在膚焦骨裂的痛苦中幸福著;那與璀璨的痛苦同在的幸福,是佛的精神之美的極致,因為,那是為藏民族的自由而承受的苦痛。

金聖悲願用思想為圖丹歐珠編織祭奠的花環;他已把那團埋葬僧人的金霞般的烈焰,供奉在自己靈魂的聖殿裏。

也曾有一個自詡民運人士和詩人的中國女性偽自由主義知識份子,輕狂地嘲笑將自己埋葬在金色烈焰中的僧人不懂珍惜生命。這個大半老的女人為了和歲月較勁,竭力想把自己打扮得年輕,甚至讓印著一朵碩大牡丹花的旗袍罩在乾瘦的屁股上,似乎想以此來顯示她對生命的珍惜。然而,連母羊都能看出來,在同歲月的較勁中,她是個失敗者;她的自我粉飾使人不能不把她和清朝的妓院聯繫起來——不是花枝招展的妓女,而是扭捏作態的老鴇子。望著她那猶如塗了香粉的大鵝蛋般的臉,金聖悲不禁悲歎如狂風:「如此低庸不堪的醜物,怎麼也敢嘲笑展開火焰的長翅,飛向蒼穹之巔的英俊的鷹!」

這些中國的偽自由主義知識份子沒有能力懂得,圖丹歐珠是以一種英雄的方式和佛的方式來珍惜生命。他不允許自己的生命在庸俗的時間中慢慢腐朽乾枯,他讓生命昇華為意義,昇華為英雄人格之美,昇華為菩薩的大悲精神——他對自己的生命提出高於蕓蕓眾生的要求。圖丹歐珠之死在向歷史預言一個真理:自由需要和英雄之血相貿易;一個民族如果沒有能力湧現以高貴的生命書寫自由詩篇的英雄,就不可能贏得屬於自由的命運。中國的偽自由主義者不過是用「和平」、「理性」一類詞彙掩飾自己的怯懦與猥瑣的鼠輩;他們嘲笑,甚至詛咒捨生取義的英雄,是因為圖丹歐珠璀璨的生命,使適於黑暗的鼠輩人格自慚形穢並惱羞成怒。

圖丹歐珠感動不了某些臉色蒼白的僧人,也感動不了冷血的中國偽自由主義知識份子,但卻感動了藏人的鐵血之情。達蘭薩拉為他送葬時,人群如動盪的怒濤,悲聲震撼蒼天大地;幾十位岩石般堅硬的藏人因悲慟而昏厥。一位不知名的青年,用藏刀在自己懸崖般的胸膛間刻出「自由西藏」。

金聖悲沒有機會親眼目睹圖丹歐珠化為烈焰的瞬間,也沒有機會為他送葬。不過,金聖悲青銅色的眼睛卻時常突然感到被那團烈焰灼傷;他也常在深夜時分,被藏刀和白骨相撞的聲音猝然驚醒——是那位不知名的青年在自己胸膛上刻寫「自由西藏」時,藏刀藍色的鋒刃同胸骨相撞的聲音。沒有任何理由,金聖悲便堅信,藏刀與白骨的聲響,會讓落日流出殷紅的淚。
或許因為圖丹歐珠是在西藏青年會發起的絕食集會上自焚,金聖悲訪問達蘭薩拉的西藏青年會總部時,沉浸在格外肅穆的情緒中。西藏青年會的分部遍佈世界各地。這是一個追求西藏獨立的組織。不過,按照金聖悲的判斷,將其稱之為追求西藏復國的組織,更符合西藏的歷史和命運。因為,復國這個概念可以涵蓋獨立的理由,而獨立的概念卻不能完全表述西藏復國的歷史和現實命運的內涵。無論如何表述,西藏青年會的追求顯然不同於達賴喇嘛關於西藏在中國範疇內實現高度自治的理念。

西藏青年會總部有幾個房間,但每個房間都不寬敞。狹窄的房間裏,兩幅巨大的畫像吸引了金聖悲的注目,一幅是藍天白雲下的布達拉宮,一幅是達賴喇嘛半身像——布達拉宮是西藏的國家象徵,達賴喇嘛是西藏的精神象徵。這兩幅畫像無言地表述一個事實:沒有必要過分解讀西藏青年會同達賴喇嘛在西藏前途問題上的觀念分歧;觀念不同只限於觀念不同,那是思想自由狀態下經常出現的情況;無論觀念怎樣不同,達賴喇嘛都是全體藏人的尊者,也是西藏青年會的精神圖騰。

金聖悲同西藏青年會會長的會見地點,在會長辦公室。現任會長的名字叫次旺仁增。他的耳垂碩大豐滿,宛似兩滴輝映著金色陽光的就要垂落的巨大水珠;眼球上彷彿蒙著一層凝固的血霧,這使他看起來猶如刻在紫檀木柱上的凶悍的護法神。這天熾烈的陽光彷彿要把窗上的玻璃都融化掉;擠滿狹小房間裏的大堆書刊,更增加了酷熱的感覺。可是,次旺仁增卻穿著筆挺的淺灰色西裝,脖子上緊緊勒著一條嶄新的領帶,似乎他真是紫檀木雕成的,既沒有熱感,也不會出汗。

談話過程中,次旺仁增一直避免同金聖悲對視。金聖悲知道,這並非因為次旺仁增不坦誠,更不是因為畏懼,而是他不願讓金聖悲,這個漢人,看到他眼睛裏對漢人的仇恨和不信任——藏人是一個不善於掩飾真情的族類,而次旺仁增又不願對金聖悲這個客人失禮,所以,他只能選擇避免對視。儘管這樣,金聖悲仍然感覺到,對漢人的厭惡,像一片萬年的風也吹不散的血銹,覆蓋在次旺仁增的心底。

次旺仁增關於他的理念的陳述明確而簡單。他認為,最重要的是在青年中建立西藏復國獨立的意志,有怎樣的意志,就有怎樣的命運;然後就是等待時機,所有民族的獨立建國都需要一次歷史的機遇。次旺仁增陳述的明確說明他坦率,而陳述的簡單則說明他對中國缺乏深刻的瞭解——他是流亡藏人的第二代,出生在美國,從來沒有到過西藏,當然也沒有直接面對中共強權的經歷。不過,當談到西藏復國的理由時,次旺仁增的一句話,使金聖悲意識到,這位出生在美國的藏人雖然不瞭解中國,但卻深刻地瞭解藏民族的情感。他說:「中共統治六十年對藏人的屠殺和迫害,對藏人文化的毀滅,就是藏人必須復國的理由;藏人已經明白,失去祖國的獨立,就失去尊嚴並承受苦難,藏人為復國獨立流了太多的血——血,就是理由。」

次旺仁增說出藏人復國獨立的理由時,金聖悲的意識被佈滿血銹的鐵幕遮蓋,鐵幕上雕刻著一幅幅畫面:梅朵的祖母,一位枯枝般的老婦人,在半個多世紀中用起義者和流亡者的白骨築起的瑪尼堆;上個世紀藏民大起義中,一群康巴起義者在念青唐古拉山下戰敗,他們的屍體遮住了草原,他們的血染紅了納木錯,湖中清澈的波浪好像燃燒起來了——被藏人能灼傷太陽的熱血點燃;許多雄偉壯麗的康巴漢子為了不在中共的統治下生活,作自由人,帶著他們美目如綵鳳之眼的女人,走進藏北無人區,在那裏,他們的臉很快就被太陽燒成鐵黑色,他們的血肉和鐵骨也被冷酷的風吹成青銅色的塵灰;半個多世紀,無數追求自由的藏人凋殘於遍佈藏區的監牢的鐵門內——僧人絳紅的僧衣猶如酷刑下被摧殘的心靈的聖火,詩人明星般的眼睛在利箭也穿不透的黑暗中消失… …。

「是的,西藏復國,是一種深情;已經有太多的血淚、白骨和苦難為那深情獻祭。歷史有時接受理性的引導,在清晰的邏輯中行進;有時卻被情感的魅力所感動,而狂飆突進——情感的魅力來自她所蘊涵的血淚。… … 一個民族在付出血淚、白骨和苦難之後,仍然沒有復國獨立的意志,那麼,連原野上的枯草和荒涼的風都會看不起這個民族。藏人復國的意志就是沐浴在血海中的太陽 … … 。」金聖悲同次旺仁增告別時,望著他那雙彷彿蒙著一層血霧的眼睛,如是想。

藏族是美女如雲的族群。藏人女性有能令鐵佛苦戀的明眸皓齒,有能迷住頑石的燦若雲霞的秀色,有能讓狂風醉倒在花叢中的微笑,特別是,藏族美人有所有女人中最妖嬈的長腿細腰的體態。所以,金聖悲是懷著到美的聖殿中朝聖的心情,前去拜訪西藏婦女會。然而,令他稍感遺憾的是,西藏婦女會的會長身材矮小,而且容顏也不美。不過,她仍然有一雙極富感染力的純澈的眼睛,那種純澈只會在藏人的眼睛裏閃耀,因為,純澈中有屬於白雪的神韻。

婦女會長說話的過程中,時時自然地揮動手臂,就像一隻站在花枝上鳴唱的鳥在搧動彩翅。她十分自信地告訴金聖悲一個信念——只要促成一次達賴喇嘛同胡錦濤的會見,胡錦濤就會被尊者真實而高貴的人格魅力感動,西藏問題也就可以得到解決了。顯然,這位婦女會長完全不清楚,包括胡錦濤在內的當代中共官員,是靠閹豎宦官人格走上權力之巔的。宦官人格的特徵就在於精通奉迎阿諛,同時又陰毒詭詐,他們可以被各種利益收買,被力量征服,卻唯獨不被真實而高貴的人格所感動;或者說,尊者的人格魅力即使可以感動枯骨頑石,也不能感到中共官員那一顆腐爛的心。

婦女會長是西藏流亡政府的議員。直面她單純的天性和對中共的無知,金聖悲既悲哀又尊敬。悲哀在於,連議員對中共都抱有如此單純的幻想,流亡政府怎麼能在同陰險、虛偽、狡詐為人類之冠的中共暴政的博弈中,有效維護藏人的政治利益;尊敬則在於,金聖悲突然想到,如果人類的政治活動者都像這位婦女會長一樣心靈單純,政治就將成為一個最純潔的領域,而政治,這個人類公共事務的領域,不正需要純潔化嗎?純潔的政治不正是人類應當追求的社會理想之一嗎?

婦女會長明確地告訴金聖悲,婦女會和西藏青年會不同,婦女會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不追求西藏獨立,只把西藏的高度自治作為政治訴求。於是,金聖悲問她:「以色列人亡國千年,仍然復國,就因為他們經歷千年亡國的苦痛之後,知道沒有祖國,民族的命運就沒有政治依托。圖博王國的歷史輝煌和今天藏人的現實苦難,以及藏族文化瀕臨滅絕的命運,都在講述同一個真理——有自己的祖國,才可能有民族命運的輝煌;失去祖國,藏人就失去生存的意義。難道你,真的不願意西藏復國嗎?你不希望藏人有自己的獨立的祖國嗎?」

時間突然在沉默中斷裂了,斷裂之處露出了白骨。婦女會長無奈,甚至痛苦地直視著金聖悲,彷彿面對滴血的刀鋒。瞬間之後,她的眼睛裏閃耀起淚影。金聖悲覺得,她的淚影中輝映著那位年輕僧人圖丹歐珠身體上騰起的金焰。

「你的問題刺到我心裏,我的心流血了,我的眼睛要流淚… … 。」心靈激盪中,婦女會長開始回答:「但信佛的人必須對說過的話負責,不能來回變,不能言而無信。我已經說過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我就不能再說別的了… … 我不能再說別的了… … 。」

那一刻,金聖悲意識到,向婦女會長提出剛才的問題意味著殘忍。同時,他對這位女性的敬意更加深沉。在一個不相信道德的時代,婦女會長依然如此忠實於堅守自己承諾的原則,這感動了金聖悲。他用思想,一種屬於哲人的方式,在心靈中表述他的敬意:「即使心流血,眼流淚,也要信守承諾——她的道德天性源自藏民族的文化歷史。為了對達賴喇嘛對承諾,她沒有說出對西藏復國的態度。但是,我已經感覺到,獨立復國的深情是她,甚至是每一個藏人心的深處永遠不停的呼喚,只要雪域高原上的萬里長風沒有停息,那呼喚就不會消失。是的,她沒有說出來,但她對西藏復國的深情,就像迸濺在白雪間的血一樣炫目。」

一個只由庸眾構成而沒有英雄的民族,必將在歷史的斜視中走向墮落;一個有創造歷史意志的民族,定然會不斷創造出屬於自己民族的英雄。李科先,就是浴血的西藏命運正在用苦難之刀雕刻的英雄人格,當然,只是開始雕刻,英雄的雕像還遠沒有完成,但畢竟開始了。

李科先以「青年政治反對派領袖」的聲譽而著稱於西藏流亡社區,同時也開始引起國際間的關注。「青年政治反對派領袖」——這是一個極具政治爭議性的人物定位。然而,金聖悲對李科先的興趣首先並非在於他的政治人格特徵;金聖悲,一位哲人,是把李科先作為一首生命之詩,一個雄性人格藝術品來欣賞。那是荒野對狂風雷電的欣賞。

李科先神態狂放不羈,具有昂視闊步的荒野之王的驕傲,而且他的長髮濃密,雙頰和下巴間覆蓋著黑亮的鬍鬚,這使他看起來酷似年輕的雄獅。不過,最令金聖悲欣賞的,還是他生命和思想風格中處處湧現出的俠義精神。

詩情和俠義精神,這兩種美人格的素質,原則上只來自天啟,絕非教育或者學習所能獲得;或者說,真正的詩人和英雄都是天生的,即天縱英才。

李科先出生在安多牧區。童年時代,打開門迎面碰到的就是大自然——夏天是綠草和野花,冬天是白雪和凍得發藍的風;他是和幾隻羊、幾頭牛、幾條狗一起長大的。李科先向金聖悲講述了小時他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一隻鷹在他的家前面追擊一隻黃喙的小鳥,小鳥發出聲聲哀鳴,從他頭頂上掠過,像是在求救,最後小鳥還是落入鷹的利爪;當時他覺得自己的身體消失了,他只是一團怒火,恨不能生出燃燒的翅膀來,飛上天空,救出小鳥。

少年時,李科先最初決意反共,也是基於俠義之情。他的養父曾帶他到一片荒野間,偷偷祭奠被中共軍隊槍殺的十八個僧人。藏人在僧人遇害的地方為每個受難者擺了一塊黑石頭來作紀念。十八個僧人中,有三個是在山上的洞穴中修行的苦行僧。當時李科先不知道那十八塊石頭代表或者象徵甚麼——代表僧人的生命,還是象徵他們的死。但是,他發誓要為僧人,特別是苦行僧報仇雪恨;他堅信,只有凶殘至極的人才會忍心殺死與世無爭的苦行僧。

具有英雄情懷的男人,都把在危險的鋒刃上作命運之舞,當作最激動人心的事情。李科先就是如此。他曾三次翻越喜馬拉雅。一九八九年,他還是一個少年,便首次翻越喜馬拉雅。那一次他走上流亡之路,是因為聽說印度有一支藏人的軍隊,而他想要參軍,作一個武士。

李科先很自信地告訴金聖悲,藏人天生是戰士,精於一對一的搏殺,而不是像咬群架的狗那樣群體作戰;如果像古代勇士那樣,兩個人面對面通過用刀割自己比拚勇氣——每人一刀,輪流進行,直到血流盡——死前臉露歡笑的一定是藏人。可是,他作武士的努力卻以失望而告終。來到印度他才發現,那支藏人軍隊由印度管理,高級軍官也都是印度人。於是,李科先放棄參軍的計劃,再次翻越大雪山,重返故鄉,因為,他認為讓印度人領導意味著恥辱。

回到西藏後,李科先由於組織爭取西藏自由的運動,很快就被中共逮捕。只是由於在獄中罹患嚴重的腸病,瀕臨死亡,監獄當局才允許他取保候審。經過一段時間的休養,李科先以頑石般的毅力,第三次翻越喜馬拉雅的紅血和白骨之路,來到達蘭薩拉,並在印度的醫院作了腸部的手術。手術過程中,他身體裏原來的血都流盡了,輸入的都是印度人的血。

向金聖悲講述這段經歷的過程中,李科先桀驁不馴地搖動了一下獅鬃般的長髮,說:「命運已經把我造就成一個半神。我的血是阿育王的,我又有孫子的智慧,但我的骨頭還是松讚干布的——人的血和智慧都可以換,唯獨骨頭不能變,也不會變。」

最初李科先在西藏流亡政府的一個研究機構任職。狂放不羈的思想和特立獨行的個性很快使他的上司不得不要求他作抉擇:或者閉嘴,停止隨意發表嚴厲批評流亡政府政策的言論;或者離開政府的研究機構。驕傲的李科先當然選擇了離開。對於這頭年輕的雄獅,離開那個職位,猶如離開獅籠,進入可以任意馳騁的大草原。從此之後,李科先開始在流亡藏人社區進行演講,闡釋他的關於藏人前途和命運的理念。由於人格和思想的雙重魅力,李科先很快就聲譽鵲起,被公認為「年輕的政治反對派領袖」。二零一零年,他又被選為《前西藏政治犯協會》副會長。

李科先的初步成功證明,藏人是一個依然保持崇敬英雄人格的精神能力的族群,因而具有征服艱險命運的可能。

李科先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是藏人「新學派」的政治象徵。李科先對政教合一、僧人參政,以及他所說的流亡政府官員的官僚主義,持強烈的批評態度;他認為僧人應當回到寺廟中去研討佛學,全面退出政治。他極其厭惡流亡政府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框架內解決西藏問題的政策,以及同中共當局的談判行為,斥之為「與虎謀皮」式的愚蠢,並確信復國獨立是藏人唯一正確的選擇,而且他關於復國獨立的理由也很獨特。支持復國獨立的藏人曾論述過許多的理由,李科先的理由則完全屬於理想主義範疇。他對金聖悲說:「西藏復國獨立不是為了佛教,也不是為了文化或者甚麼經濟利益的考慮,而是為了藏民族的尊嚴。」這頭年輕雄獅關於西藏復國的理由,對於庸人肯定沒有吸引力,因為,那是屬於英雄的理由——只有英雄才會視尊嚴為生命的第一要求。不過,英雄的意志一旦形成民族的共識,歷史必將被震撼。

李科先認為,西藏復國事業還處於凝聚民族共識,鑄造復國意志的階段,現在首先應當思考的不是復國的具體方法和策略,而是確立必須復國獨立的民族自信。為此,除了不斷演講之外,李科先開始著手組建西藏復國獨立的制憲委員會。「僧人們的佛學去管心靈的事,世間的事還要由憲法來管。制訂出相關的憲法文本,西藏的復國獨立事業就有了法律的根據。」李科先如此解釋他對組建制憲委員會的關注。

離開研究員的職位,由於沒有固定收入,李科先一度過著近乎苦行僧的生活。他的舅父是印度南部的一位富商。他曾去舅父家做客。舅父家的女僕是一位老年的婦人。看到女僕進來時,李科先站起身來致意,因為,他的養母從小教導他要尊敬年老的婦女。然而,舅媽竟然責備他說,在她家裏對女僕表示敬意,是對主人的不敬。為此,李科先勃然大怒,立刻離開,從此不再去舅父的家,也不接受舅父的經濟幫助。

李科先住在達蘭薩拉的一個不寬敞的房間裏。藏人的家中都要供奉佛像,很少例外。李科先的房間裏卻沒有佛像。房間正面牆壁上,別人掛佛像的地方,他卻掛上了一支手槍;槍下面的桌子上,有一盞藏人用以禮佛的酥油燈:青銅的燈盞和燈盞內雪白的酥油托起一團心形的金焰——對於李科先,槍即佛。不過,他一方面對佛教持輕視的態度,同時卻又用禮佛的酥油燈來供奉槍。難道,禮佛之燈的金焰是刻在他的松讚干布的骨頭之上嗎?

以槍為佛,這也是與「新學派」的理念不同之處。儘管李科先在對藏傳佛教反思的一系列問題上,觀點都與「新學派」相近,但是,他反對「新學派」只推崇甘地式的和平反抗方式。他的觀點是,在西藏復國獨立的事業中,需要用槍,就必須用槍;當然用和平方式有效,就用和平方式。他說:「一個民族如果宣稱只用和平方式追求自由,那就像一把沒有了鋒的刀。沒有鋒的刀,連毛賊都不會怕,又怎麼能對付中共這樣的暴政。」

李科先幾乎沒有受過任何正規的文化教育,然而,他演講起來卻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他的文章邏輯清晰,語言生動。他的才能似乎完全來自天啟。當李科先身著如風般飄盪的麻布長衫從達蘭薩拉的街市中走過時,在擁擠的蕓蕓眾生中,他的神情像哲人一樣遼遠,像聖徒一樣清高。街市上不斷有人熱情地向他問候,其中包括不少年輕的僧人。誰都知道他對僧人參政持激進的反對態度,可是,那些年輕的僧人望著他的目光中,充滿喜悅的崇敬之意,就像望著上師或者優曇婆羅花。可見,藏人已經超越具體的思想觀念,迷上了李科先這個具有俠義精神和英雄人格的生命本身——他已經被藏人,特別是年輕藏人視為一種民族的驕傲。

李科先年近四十歲,卻還沒有女友。他自我解嘲,對金聖悲說:「女人們都不敢走近我,她們怪我反對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然而,他說的並非事實。他的摯友安樂業告訴金聖悲,如果願意,李科先可以有很多女人,只是他不願意。因為,他認為女人是會讓人軟弱的動物,而他承擔的民族使命需要他必須堅硬。事實上,每次李科先經過達蘭薩拉的街區,從店舖或者旅館的玻璃窗後,從出售工藝品的小攤旁,從微微動盪的門簾縫隙間,都有從女性美麗的眼角流溢出的目光,縈繞飄拂在他的面容間;那些目光有的像搖曳的花影,有的如雪水河的波光,有的似朦朧的晨霧,而在夜色中,目光則彷彿璀璨閃爍的星光——女人們猶如注視一個既令人恐懼而又魅力無限的神秘的夢。可是,李科先對這些能讓風都迷醉的目光卻不屑一顧。他傲慢得像一個懶惰的獅王,聲稱:「我不會理睬只敢向我偷看的女人,我也不會主動向女人獻慇勤。只有直接走到我面前,看著我眼睛的女人,才會引起我的注意。」

注視李科先,金聖悲會突然產生一種感覺,似乎自己正望著無邊的紅穗的羽毛草,隨浩盪的風起伏動盪,湧向天際荒涼的落日。金聖悲很遺憾李科先過分政治化——當然那是藏人面臨的艱險命運使他不得不如此。金聖悲相信,只要走出政治領域,李科先很可能成為一個詩者,一個歌者或者藝術家。

金聖悲也常試圖同李科先談論某些政治以外的話題。有一次,他們一邊用啤酒解渴,一邊談到對各種人的感覺。李科先說:「印度人就像牛,幹甚麼都慢騰騰,懶洋洋,對甚麼事都不會太在意,包括他們自己的承諾。藏人像獒犬,出生在甚麼地方,甚麼地方就是永遠的故鄉;誰第一次給祂餵奶,祂就對誰永遠忠誠。無論故鄉多窮,無論家多破,祂都永不背叛;無論命運把祂帶到甚麼地方,即使是天堂,祂最後也一定要回到故鄉,回到自己的家。至於洋人,我也同他們打過一些交道。洋人像貓,專門找舒服的地方耽,他們只管自己舒服——貓會先舔你的腳,躺在你的腳邊,接著,你一不留神,就又爬到你的大腿上,最後還要爬上你的胸口臥著打呼嚕;可是,一旦你讓祂有些不滿意,或者稍微得罪祂,祂就會立刻變臉,還要向你露出爪子。… … 漢人麼,不好說。不過,咱們是好朋友,我就對你說真話。漢人,特別是四川的漢人,就像老鼠——你們漢人也管四川人叫川耗子。老鼠這樣東西,生命力頑強,又是工作狂,無論多硬的木頭都能咬穿,有時你會覺得祂們能咬穿鐵板;無論多髒,多壞的環境都能生存。祂們狡猾,永遠不會真心待人。我不願得罪祂們,不是害怕,是討厭… … 。」

本來談論的是對於各種人的印象,但是,金聖悲感覺到,主導李科先的依然是政治意識。他對洋人反感,因為,美國和歐洲的諸多國家,都把西藏當作中國的不可爭議的一部份,而對於他,無論誰,即便是上帝反對西藏復國獨立,他也會同上帝為敵;他對漢人的反感,除了當代漢人人格的腐爛和道德墮落的原因之外,更重要之點在於,漢人是中共暴政用來屠殺藏人的主要群體。
「政治已經成為他的宿命… … 。」金聖悲默默地想,不知該為李科先輕嘆,還是為他慶幸。

金聖悲曾長久地在中國人中尋找生命的哲理和真實的人格,結果找到的只是物慾的醜陋和謊言化的生命——中國人中已經很難找到真實的靈魂。然而,同李科先在一起,金聖悲感受到了久違的真實的生命——李科先真實得像雷電從荒野的燧石中敲擊出的火焰,像能銷融鐵石的烈酒,像金絲野氂牛神靈般的巨眼中燃燒的野性,像遠古的粗獷的詩,像刻在洞穴石壁上的關於古代英雄的巖畫。不過,金聖悲也明確感到,李科先的政治意志和生命風格由於缺乏文化底蘊而顯得單薄。儘管那種單薄中有屬於刀劍的銳利和堅硬,但單薄畢竟是一個事實。

金聖悲相信,缺乏文化內涵的政治意志不可能引領一個族群走上偉大的命運之路;西藏的復國獨立的情懷必須得到高貴而美的文化表述,才會獲得感動歷史的魅力。成功的文化教育使人心靈豐饒;失敗的文化教育則把人塑造成真情凋殘的理性動物。李科先基本沒有系統的文化教育影響,這使他保持了生命的真實,但也使他的政治意志沒有得到文化之魂的洗禮。

關於西藏前途,李科先有的一個重要觀點,即復國之後要在雪域高原全面推進現代化。「現代化」是一個很誘人的詞彙,它意味著力量的強大和生活的繁榮。然而,現在已經充分表述過「現代化」內涵的發達國家和地區,卻不得不注視「現代化」中湧出的種種危機,有的危機甚至令人絕望。「現代化」是一種放縱物慾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本質上可以歸結為物性實用主義的生命哲學。當代幸福感缺失和生命無聊化的人類整體性煩惱,正在向時代提出指控:物性實用主義哲學導致的心靈貧困,已經構成人類有史以來最嚴重的精神危機之一。

與「現代化」相關的所有這些問題,幾乎都被達賴喇嘛收入他睿智的思想視野中,而他對西藏命運和前途的思考,以這些屬於全人類的問題為前提;尊者是從人類命運的大視野來關注西藏命運,所以,人類也會重視他對西藏命運的關注,就如同重視對人類命運的關注一樣——這正是西藏的命運能在流亡中走入國際關注焦點的一個主要原因。然而,李科先對於「現代化」的一往情深中,卻缺乏對附著在「現代化」生活方式上的精神危機因素的關注;他還沒有意識到,一個族群喪失物性的強大是悲劇,而為了獲得物性的強大卻喪失了精神的能量和心靈的豐饒,很可能意味著從一個悲劇,走向更深刻的悲劇。

嚴峻地審視和反思自己的文化歷史,甚至嚴峻到冷酷的程度——這正是一個民族自信的象徵,而自信的民族才擁有希望;敢於冷峻反思的民族,才是在心靈和文化的意義上真正勇敢的民族。達賴喇嘛的民主意識和寬容精神,已經在西藏命運中開拓出容納反思的空間。從加紮創立的「新學派」,到由李科先作經典表述者的「政治反對派」,都是屬於整個藏民族的反思的力量。這種力量的存在,對於西藏的命運走出歷史的陰影,走上時代的精神之巔,具有不可取代的獨特作用。雖然還有被稱為「既得利益集團」的官員或者「保守派」僧人,指責「新學派」和「政治反對派」反對佛教,不過,這股反思的力量正贏得越來越多西藏青年的尊敬——人們也許並不同意他們的具體觀點,卻可以從他們的反思中得到關於未來命運的啟示。一種思潮一旦贏得青年的心,就意味著贏得了生存的權利。

對於李科先作為藏民族的反思力量的價值,金聖悲有足夠的理解和肯定。不過,他並不同意李科先對於藏傳佛教文化的忽視。在李科先的政治意志中,民族尊嚴作為復國的理由就足夠了。可是,金聖悲卻認為,西藏復國獨立不僅與藏人命運直接相關,而且也涉及十五億中國人的利益,甚至對人類的未來有重大影響。這樣一種意義深遠、影響廣泛的歷史命運,要想獲得凱旋的榮耀,僅有尊嚴的追求,甚至只有一個民族付出的重重苦難,是不夠的,她必須得到文化精神的充實,而且那應當是對拯救人類的心靈具有時代意義的文化精神——西藏的自由只有同人類心靈的拯救像兩滴鷹血般融成一體,藏人的命運才會與人類追求的精神事業一致。

「如果藏傳佛教湮滅,即使西藏實現了現代化,也是一種無魂的現代化,而藏人的命運將成為人類物慾生活方式的又一次乏味的註解;如果藏人背棄了藏傳佛教文化傳統,即使雪域高原也如紐約曼哈頓般擠滿高樓巨廈,藏人的歷史也將從此進入荒涼萬里的意境,那是屬於心靈的荒涼;如果佛光不再和陽光一起,在瑩白的雪峰上點燃金色聖火,藏人流亡的英雄史詩便將黯然終結,因為,民族本質上是文化的表述,藏傳佛教的消失意味著藏民族作為文化存在的消失,那是比肉體的死亡更深刻,也更可悲的死。」

「藏人是佛教的選民——這似乎是一個宿命。要不然,為甚麼佛的精神千年之前就從印度消失,當代佛教在中國腐爛,在臺灣退化成一種佈滿塵世慾望污跡的渺小願望,卻唯獨在藏人的流亡命運中怒放為精神之花?佛入雪域高原之前藏人崇尚英雄的傳統,已經昇華為與佛教信仰一致的意志——無論需要踏碎多少苦難,即使必須踏過血海淚濤,也要堅守心靈的神聖和佛的大悲精神。英雄人格從對鐵與血的崇尚,演進為對天下蒼生苦難的浩盪的悲憫之情,這意味著藏人歷史命運的一次向真理的趨近… … 。」

金聖悲準備將來把這些思想寫進一本書中,送給李科先,現在,他還要把精力和時間用於尋找藏人的魂。這是梅朵留給他的風中的紅焰之心唯一的願望。不過,只要還活著,金聖悲就會關注李科先,他對這頭年輕雄獅的命運有憂慮,也有期待。

「是的,李科先是一座命運還沒有完成的當代英雄的雕像。我祈願上蒼賜給命運完成這座雕像的機會。他像一束從鐵黑色雲隙間射出的野性勃勃的陽光,讓天地間驟然明亮。只不過我憂慮,那陽光的熾烈是因為在冰雪上燃燒,一旦冰消雪融,炫目的陽光也隨之熄滅——他是否會由於過分熾烈而脆弱。唉,我還有另一種憂慮:他的生命鋒芒或許會在命運的鐵門上折斷。因為,命運之門常常只為狡詐、虛偽、猥瑣之徒打開,而他太驕傲,太坦率,太真實。… … 我期待,有一天能看到佛光在他的額頭間閃耀,他的生命會因此而更加生動,就像不停的風使高原生動,沒有了風,高原會變成一片死寂。而佛的精神,這藏人心靈的守護者,就是藏人的命運之風。… … 無論如何,只要命運完成了這座英雄的雕像,即使是悲劇英雄,我也會為他寫一本傳記,作為送給英雄的墓誌銘。」——這是金聖悲一次醉後同荒涼的孤獨感的思想對話。

在西藏流亡的命運上,人們能看到一條傷痕: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思想以及西藏在中國之內高度自治的訴求,同西藏復國獨立意志之間的分歧。不過,金聖悲很快就意識到,對於絕大多數藏人,這兩種看似對立的觀念其實具有超越表象分歧的和諧性;或者說藏人以一種獨特的「模糊數學式」的方式,治癒這個流亡命運上的傷痕。

「你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還是支持西藏復國獨立?」——這是金聖悲經常向藏人直截了當地提出的問題。面對這個問題,除了李科先和西藏青年會會長等少部份人會作出黑白分明的回答之外,大多數藏人都以某種不直接的意思表示來回應。

在新德里藏人街的一間製作藏服的店舖內,一位眼睛像綵鳳一樣秀長的康巴美女,笑意盈盈地望著金聖悲。可是,聽到金聖悲的問題之後,她的笑意立刻凋殘了,神情嚴肅地思索片刻之後,她回答:「如果必須,我會同男人一起,拿起槍,上戰場——不管自治,還是獨立,只要是為西藏。」

在達蘭薩拉羅布林卡,金聖悲同一位佛像的畫者交談。畫者皮膚像鐵灰色的大地,顯得粗獷,甚至荒蠻,似乎同纖秀的藝術無關,而他作畫用的毛筆本身卻又纖秀得如同一件藝術品。聽到金聖悲的問題,他立刻就作出回答,好像答案是一盞早就點燃的禮佛燈,隨時可以端起來。他說:「我絕不會反對達賴喇嘛。不過,西藏能復國獨立也很好。只是我的手畫了很多菩薩像,我不能讓我的手染上別人的血。如果有一天需要,我會像圖丹歐珠那樣流自己的血。流自己的血我想菩薩不會怪我。」

金聖悲也曾向一位年輕僧人提過同樣的問題,當時僧人正坐在斷崖岩石上沐浴朝霞誦讀佛經。年輕的僧人說:「我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我也支持西藏復國獨立。」說完,他眼睛裏閃耀起善意的笑,望著顯得有些困惑的金聖悲。片刻之後,金聖悲突然意識到,那年輕僧人的善意之笑,是超越世俗邏輯的啟示——中間道路的理念和復國獨立的深情都與西藏的命運血肉相連:復國獨立的深情源自藏民族命運之日初升起時英雄崇敬的生命風格;中間道路的理念則源自藏傳佛教的大悲精神。復國獨立是藏人血淚豐饒的情感,中間道路是藏人的聖潔、寧靜的心靈哲理。庸人只能看到藏人的民族情感和民族哲理的分歧,智者才能意識到民族的情感和哲理和諧共存於藏人的苦難命運之中;復國獨立的意志,是刻在松讚干布玉石之骨上的情感的萬花之王,中間道路的理念,是供奉在藏人心靈間的生命哲學的金燈。

頓悟之際,金聖悲又記起圖丹歐珠。那位英俊的僧人在像鷹一樣飛上高貴而壯麗的死之巔前,顯然知道達賴喇嘛不會同意他自焚,但是,他仍然點燃了自己。而他訣別塵世的最後一句話卻是:「我對達賴喇嘛的中道哲學堅信不移。」在圖丹歐珠熾烈的生命中,藏民族的復國深情和慈悲的佛學哲理都得到璀璨的表述。

沉迷於頓悟的喜悅,金聖悲那一天夜裡無法成眠。對藏人情感和哲理之間關係的理解使他覺得自己離藏人之魂已經很近了——似乎思想就快要觸摸到藏人之魂的輪廓。孤獨者在不眠之夜最孤獨,金聖悲只能在達蘭薩拉的旅店中用烈酒來灌醉孤獨感。

夜深時分,群犬突然爆發出悽厲的狂吠,狗叫之中震顫著某種高於死亡的恐怖感。突然,瘋狂而悽厲的犬吠之上,迴盪起虎的吼嘯。那雄烈的長嘯中,搖曳著王者目空萬眾的狂傲和不可抗拒的野性的力量。

「這鐵石之心都會為之震撼的虎嘯,多像死於暴政的百萬藏人雄烈的鬼魂在悲歌,悲歌同時也是西藏復國獨立的戰歌。… … 將來,主宰藏人命運的是復國的深情,還是慈悲而寧靜的佛學生命哲理——這是藏人必須作出的抉擇。而且,無論哪一個選擇,對於藏人都意味著艱難和英勇… … 。」被烈酒醉倒的孤獨感,伴隨著金聖悲在晨光中入睡。晨光覆蓋的沉睡中,金聖悲卻得到了落日之夢:落日像一團巨大的金色烈焰,燃燒在黑石如鐵的荒涼的地平線上;落日中,圖丹歐珠僧衣飄盪似深紅的狂風,正在作烈焰焚身之舞。

「為感動歷史,儘快結束藏人浴血的苦難,圖丹歐珠永遠放棄超生的機會,用萬年烈焰焚身的痛苦作祭品,向蒼天和大地祈禱。在落日中起舞的圖丹歐珠的形象,比十字架上的基督,更賦予聖者的悲劇之美,因為,他更璀璨… … 。」金聖悲在夢境中揮淚如雨;他要用青銅色的淚雨,為金霞般的烈焰洗去萬年風塵。

(《通向蒼穹之巔——翻越喜馬拉雅》,袁紅冰著,二零一一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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