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606)
二十 死者有理,活人無過(4)
現代的理想以藝術為典型,以科學為手段。照科學辦,我們就能實現詩人的宏偉幻想——社會的美。我們將用A+B重建樂園。文化發展到這樣一種程度,精確成了壯麗不可少的成分,科學手段不僅幫助而且充實了藝術的情感。夢想必須謀劃。本是征服者的藝術,應以科學為支點,這是它的原動力。坐騎的堅固與否是很重要的,現代的智慧,就是以印度天才為運載工具的希臘天才,是亞歷山大騎在大象身上。
被教條僵化或被利慾腐蝕的民族不適宜領導文化。膜拜偶像或金錢會使支配行走的肌肉萎縮,使向上的意志衰退。沉浸在宗教的傳統中或商業買賣中就會使民族遜色,降低其水平,同時也縮小了它的視野,使它失去了那為世界目標奮鬥的既屬人又屬神的智慧,這智慧本可使這民族成為傳道者。巴比倫沒有理想,迦太基也沒有。雅典和羅馬才具有,並在經歷了多少世紀的黑暗後仍保持著文化的光環。
法國和希臘、意大利有著同樣的民族素質,它有雅典人的美,羅馬人的偉大。此外,它是善良的。它慷慨獻身,它比其他民族更樂於盡忠,樂於犧牲,可是這種氣質時有時無,這樣對於那些法國想走、他們偏要跑,或法國想停下、他們偏要走的人是很危險的。法國也曾多次犯過唯物主義的錯誤,有時,使這超凡的頭腦閉塞的思想一點也不能使人回想起偉大的法國,而只回想起米蘇裡州或南卡羅來納州罷了。怎麼辦?巨人裝矮子,遼闊的法國有時會突然愛好渺小。就是這樣而已。
對於這種情況無話可說。人民和星宿一樣,有權暫時隱沒。一切都很好,只要光明重現,只要暫時的隱沒不要退化成黑夜就是了。黎明和復活是同義詞,光明的重現和「我」的延續相同。
讓我們平靜地來看待這些事。死於街壘或流亡,對於忠誠的人來說,在不得已時都是可以接受的。忠忱的真諦,就是忘我。被遺棄者讓他們被遺棄吧,流放者被流放吧,我們只懇求偉大的人民後退時不要退得過遠;不要借口恢復理智,而在下坡路上滑過了頭。
物質是存在的,時間是存在的,利益是存在的,肚子是存在的;但肚子不應該是唯一的智慧。目前的生活有權被重視,我們承認這一點,但永久的生活也有它的權利。唉!登高了有時還會下跌,很遺憾這種事歷史上常常能見到。有一個民族曾顯赫一時,它曾處於理想的境界,然後又陷入污泥並還感到稱心如意。如果有人問它為什麼拋棄蘇格拉底去找法斯達夫(1),它的回答是:「因為我愛政客。」
(1)法斯達夫(Falstaff,1378—1459),英國著名軍官,以沉湎酒色、厚顏無恥著名。
在回到這次混戰之前再說幾句話。
一次我們此刻所談到的戰爭無非是一種面向理想的痙攣。遇到障礙的進步是病態的,它就有著這些悲慘的癲癇病。進步的病痛是內戰,在我們的行程中免不了會遇到。這是這齣戲不可避免的一個階段,既是一幕,又是幕間休息,劇的中心人物是一個社會上的受苦人,劇的真正名字叫「進步」。
進步!
這是代表我們思想經常發出來的呼聲,我們這齣劇發展到現在,它所包含的思想還要經受不止一次的考驗,也許我們可以揭去帷幕,至少讓它的光芒能清晰地透露出來。
此刻讀者手邊的這部書,中間不論有怎樣的間斷、例外或缺欠,從頭到尾,從整本到細節都是從惡走向善,從不公正到公正,從假到真,從黑夜到天明,從慾望到良心,從腐化到生活,從獸行到責任,從地獄到天堂,從虛無到上帝。它的出發點是物質,終止處是心靈;它由七頭蛇開始,以天使告終。(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