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學淵:華夏西域「藍夷」考

朱學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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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06月04日訊】上古文獻裡有不少漢語語義很明確的族名,如「山戎」、「林戎」、「犬戎」等,後來這些漢語族名反而在漢語世界裡消失了,這個怪異的現象只能用「中原人類的祖先是戎狄的同類」來解釋,上古中原曾經有過漢語(雅言)與戎狄語言並存的時代,這些族名是從戎狄語言意譯過來的,漢語後來佔了上風,中原語言一元化了,多語的明白人沒有了,族名就只取音譯了。漢代「烏洛渾」出現後,「山戎」就消失了,那是因為沒有人再懂「烏洛渾」是「山裡人」了。

「藍夷」是又一個很早就失佚了的雅言族名,它出現在《竹書紀年》的「仲丁即位,征於藍夷」和「河亶甲即位,自囂遷於相。征藍夷,再征班方」兩段文字中,《後漢書.東夷傳》改成「至於仲丁,藍夷作寇」。商代以後「藍夷」就沒有在中原再出現過,它一定是被一個音譯族名頂替了,乃至後人不知這個族名的真身,本文就是要探證「藍夷」的真名實姓。

.張騫記載的「藍市」和「大夏」

關於「藍」的信息後世兩次出現在西域,而且還都與「夏」相關。張騫在《史記》名篇〈大宛列傳〉[1]裡記載過一個「藍市城」,它是「大夏」之都,其云: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餘里媯水(按,今阿姆河)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無大君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餘萬。其都曰藍市城,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按,中國古代將興都庫什山以南地方視為印度)。

大宛是在今天烏茲別克斯坦東部的費爾幹那(Fergana)盆地,大夏應該是在阿姆河南和興都庫什山之北的平坦地區,阿富汗城市巴裡黑
(Balkh)是這片地方的古代中心,印歐伊朗人種是那裏的原住民,〈大宛列傳〉說「自大宛以西至安息……其人皆深眼,多鬚髯」,即是對中亞的印歐伊朗人種面目的描述。


地圖、西域地理概貌

有趣的是,亞歷山大大帝的希臘遠征大軍經過那裏,更早的美地亞波斯王朝還曾經把利比亞地中海沿岸的希臘移民流放到那裏,這些希臘人的後裔建立過一個頗具名聲且有考古遺蹟的巴克特里亞(Bactria)王朝。上世紀初,一批有見地的歐洲漢學家,如格魯塞(Rene Grousset)就認為這個希臘人的政權就是「大夏」。[2]真如此的話,就該從希臘語或波斯語去尋找「藍/夏」及它們的關係了。


有希臘銘文的巴克特里亞錢幣

但是,以月氏、烏孫、塞種為代表的遊牧部落的入侵,很早也在中亞形成了一個蒙古人種的部落社會,西方古典把中亞的遊牧部落統稱為Scythian(通譯「斯基泰人」,待酌),《地理志》作者斯屈波(Strabo,前63/64—後24)言及攻入巴克特里亞的四個遊牧部落,[3]他說:

……但是,最知名的是把巴克特里亞從希臘人手裡奪走的那些遊牧部落,即Asii、Pasiani、Tochari和 Sacarauli,它們都是從分割薩伽人和索格丁那的藥殺水(按,今錫爾河)彼岸過來的,那邊是薩伽人佔領的。

這四個部落名中的Tochari(或Tokharoi)即是中國歷史屢屢提及的「吐火羅/睹貨邏」,或錫伯族姓氏「托霍羅」;[4]有西方學者指出別處又作 Asioi或 Asiani的Asii就是「烏孫」,我以為「烏孫」(Osin)也是「愛新」(Asin)。可惜從格魯塞到梅維桓(Victor Mair)等名家都誤以為這些族名是西方人種的族名。


錫伯族姓氏「托霍羅」

張騫是於公元前139年啟程出使大月氏的,他可能未出河西走廊就被匈奴截留了,他在匈奴受到厚待,還在那裏娶妻生子,十年後方得脫逃,因此他一定是通曉匈奴語或月氏語的,他到大宛後聽說的「大夏」和「藍市」,最可能是與進入阿姆河以南的「烏孫」和「吐火羅」同類的,而且在匈奴語或月氏語中可會意為「華夏之邦」或「藍族之城」的蒙古人種部落名。

.唐代西域的「藍氏」和「大夏」

唐代西域也有「藍」和「夏」並立的遺蹟。《新唐書.地理志》[5]記載「隴州南由令王名遠」以「吐火羅道置州縣使」的名義巡訪西域,並於大月氏故地,即烏茲別克及其周邊地方設「月支都督府」,以當地部落分置二十五州,其中「藍氏」和「大夏」兩州名列冠亞。其云:

龍朔元年,以隴州南由令王名遠為吐火羅道置州縣使,自于闐以西,波斯以東,凡十六國,以其王都為都督府,以其屬部為州縣。凡州八十八,縣百一十,軍、府百二十六:月支都督府,以吐火羅葉護阿緩城置。領州二十五:藍氏州以缽勃城置。大夏州以縛叱城置。漢樓州以俱祿犍城置。弗敵州以烏邏氈城置。沙律州以咄城置。媯水州以羯城置。盤越州以忽婆城置。忸密州以烏羅渾城置。伽倍州以摩彥城置。粟特州以阿捺臘城置。缽羅州以蘭城置。雙泉州以悉計蜜悉帝城置。祀惟州以昏磨城置。遲散州以悉蜜言城置。富樓州以乞施巘城置。丁零州以泥射城置。薄知州以析面城置。桃槐州以阿臘城置。大檀州以頰厥伊城具闕達官部落置。伏盧州以播薩城置。身毒州以乞澀職城置。西戎州以突厥施怛駃城置。篾頡州以騎失帝城置。疊仗州以發部落城置。苑湯州以拔特山城置。

我們不難發現上述「州/城」之名中,除「藍氏」和「大夏」是漢語族名外,其餘都是北方民族的音譯族名,譬如:缽勃(拔拔)、薄知(白狄)、苑湯(烏潭)、大檀(韃靼)、忽婆(賀拔)、摩彥(慕容)、篾頡(勿吉)、縛叱(兀者)、忸密(吉裡迷)、遲散(赤沙)、祀惟(室韋)、析面(悉萬)、烏羅渾(烏洛渾)等。「藍氏」和「大夏」顯然是這個蒙古人種群體中的領袖部落,我們當然只須在北方民族的語言中去認識「藍/夏」二字了。

.西域的語言局面

中亞語言是多元的,今世流行的伊朗語屬的塔吉克語、普甚圖語,遠古就存在於那裏了;蒙古人種統一使用突厥語的局面,也是在九世紀以後才逐步形成的,南朝歷史《梁書.滑國傳》記載了中亞使用蒙古語的情況,其云:[6]

滑國者,車師之別種也。……至天監十五年(公元516年),其王厭帶夷栗陀始遣使獻方物。……其言語待河南人譯然後通。

所謂「河南人」即是說蒙古話的吐谷渾部,其地今為青海省黃南藏族自治州河南蒙古族自治縣,其今世後裔是操蒙古語的土族。《梁書》要為滑國立傳,說明這個部落在中亞是有影響的;而其「言語待河南人譯然後通」,又表明它是說蒙古話的。


喀布爾街頭的兩個男子

王名遠能理順這些蒙古人種部落,與他出自秦隴有關。「隴」就是天水、寶雞一帶,魏晉年間那裏氐羌雜處,更早則是周秦盤踞。周秦的血緣是九姓,是月氏的同類,語言卻是蒙古話,秦始皇改「江陵」為「秣陵」,即是蒙古語的「江河」。今天甘肅河州東鄉的百姓(東鄉族)還說蒙古話,也是古代陝甘寧青,乃至整個西北地區主要流行蒙古語的遺蹟。月氏是從河西走廊出走的,號稱「月氏」的中亞曾經流行蒙古語當然是不足為怪的。瞄準蒙古語,「藍/夏」相關的真相就呼之欲出了。

.「藍」是「呼和」之意,「夏」是「呼和」之音

很簡單,「藍/青」在蒙古語裡是「呼和」(kho-kho),在突厥語是「可可」(ko-ko),地名「呼和浩特」是「青城」,「可可西裡」是「青山」。因此蒙古語裡「藍夷/藍氏」就應是「呼和氏」,而族名「回紇」(khui-kho)又最接近「呼和」。因此《竹書》時代的雙語人士是將「回紇」聽作「呼和」,從而按「呼和」將其意譯為「藍夷」。

在中國歷史上,意譯族名「藍夷/藍市/藍氏」僅出現過這三次,其中兩次還是出現在西域,其餘的「回紇/呼和」大多是以「夏」的面目出現,「西夏」即是一例,《宋書.夏國傳》說西夏「國稱大夏」,[7]其實中原漢族稱它「回回」,實際就是「回紇」。後來西夏民族皈依了伊斯蘭教,中國人還把伊斯蘭教稱做「回教」,所幸還沒有稱它「夏教」。

在翻譯多音節族名、國名時,中國人常常是抓住一個特徵音節,然後用一個漢字去標誌它。譬如,在America裡抓住了me,從而把它譯成了「美國」。對「回紇/呼和」則是抓住了kho,用「夏」去表示它,吳語的「夏」就是讀kho的,粵語和閩語則讀kha。基於這個語音認識,中原姓氏「夏侯」是「回紇/呼和」,也是順理成章的結論。

.「華夏」就是「回紇」

中華民族的源頭也是「夏」,《尚書》除去用單字「夏」,還用雙字「猾夏/有夏/華夏」去記載建立夏朝的夏部落。譬如〈虞書.舜典〉有「蠻夷猾夏,寇賊奸宄」,〈周書.武成〉有「華夏蠻貊,罔不率俾」。〈商書〉諸篇則含「有夏」二十餘處,如「伊尹去亳適夏,既丑有夏,復歸於亳」和「有夏多罪,天命殛之」等。

從讀音來看,「華夏/猾夏」就是「回紇/呼和」。如果把「國」讀成「或」,《梁書》的「滑國」和《大唐西域記》的「活國」也是「回紇/呼和」。而「有」字讀如「o/u」,《尚書》的「有夏」音如「烏夏」,也是「回紇/呼和」的諧音。然而,我們還希望看到中國被稱為「回紇/呼和」的更直接的證據。

《後漢書.遠夷歌》[8]是四川西部阿壩或甘孜地區的一個酋長去洛陽覲見皇帝歸來作成的感歌,歌中有一句歌詞是「堤官隗構」,譯文是「大漢是治」,因此那個遠夷部落是將中國稱為「隗構」的,而「隗構」(khui-gho)即是「回紇」。產生這樣的稱呼的原因,只能因為夏朝就是「回紇朝/隗構朝」。這與突厥語民族將中原或中國稱為「桃花石/九姓」相似,商周秦三代都是九姓民族統治的朝代。

《禹貢》是夏部落的遺說,我曾以「《禹貢》中的蒙古語成分」[9]一文列舉夏人說蒙古話的證據。譬如,《禹貢》之「黑水」,即蒙古語「黃河」之名「合剌沐漣」[10]的意譯;《禹貢》之「球琳」之為「玉石」,是蒙古語「玉石」曾與「石頭/赤老溫」同字的緣故,[11]「球琳」是「赤老溫」的急讀。我還以為「大禹」即是蒙古語「單于/達官」。因此,用蒙古語的「藍色/呼和」詮釋「回紇/華夏」就更顯得是合理了。

.古今中外的「回紇」

中國歷史乃至史前傳說中「回紇」的音譯族名、姓氏、人名層出不窮,如:

傳說時代族名 無懷、有扈、有虞、虺虺

中原古代姓氏 夏侯、公夏、公何、公華

《逸周書.王會解》族名 越漚

《匈奴列傳》族名 夏後、渾窳

《兩漢書.西域傳》族名 狐胡、孤胡

《晉書.四夷傳》族名 獪胡

《隋書.鐵勒傳》族名 韋紇、嗢昏

《新唐書.回鶻傳》族名 回紇、回鶻

《大唐西域記》族名 縛喝

《遼史.營衛志》族名 回鶻、烏隗、奧隗、越兀

《金史.百官志》族名 黑罕、夫合

《南村輟耕錄》族名 外兀、畏吾兀

《八旗氏族通譜》姓氏 倭赫、輝和、瑚琥、和和齊

《史記.殷本紀》人名 鄂侯

《史記.秦本紀》人名 烏獲

《史記.楚世家》人名 吳回

.結束語

蒙古人種諸族裡都有「回紇」的成分,匈奴自命是「夏後氏」的後裔,「藍突厥」可能就是「回紇突厥」,女真民族中有「輝發部」,西夏民族是「回回」。九世紀時「漠北回紇」走進塔里木盆地與當地諸族融合成血緣豐富的「維吾爾」,走向西方的「烏古」在羅馬帝國故地上建立了奧斯曼帝國。

從語音就可以猜測「華夏即回紇」,但是理性的認識是通過「夏」與「藍」的關聯,和蒙古語的「藍」是「呼和」來達成的。從此「華夏」不是空洞的符號,而是一個實際的人類族名。中國人稱自己「炎黃子孫」,稱祖國「華夏大地」,當今世界上有四分之一的人口認同「華夏」,因此「回紇/華夏」不愧是世界上最古老、最偉大,而且還是最具有親和力的族名。

註釋

[1] 《史記》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傳〉,頁3164。

[2] R.Grousset, The Empire of the Steppes, Rutgers Univ.Press, 1970, pp. 26-32;

R.格魯塞《草原帝國》,魏英邦譯,青海人民出版社,頁46-50;

//en.wikipedia.org/wiki/Bactria#Greco-Bactrian_Kingdom

[3] The Geography of Strabo, XI-8-2, translated by H. L. Jones,Loeb Classical Library, 1928, Harvard Univ.Press, Reprint

1988, V, p.261.

//en.wikipedia.org/wiki/Tocharians

原文: But the best known of the nomads are those who

took away Bactriana from the Greeks, I mean the Asii,

Pasiani, Tochari,1 and Sacarauli, who originally came

from the country on the other side of the Iaxartes River

that adjoins that of the Sacae and the Sogdiani and was

occupied by the Sacae.

[4] 龔義昌《錫伯族姓氏考》,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頁30。

[5] 《新唐書》卷四十三下,〈地理志七下〉,頁1135。

[6] 《梁書》卷五十四,〈諸夷傳〉,頁812。

[7] 《宋史》卷四百八十五,〈夏國傳〉,頁13996。

[8] 《後漢書》卷八十六,〈南蠻西南夷列傳〉,頁2856。

[9] 朱學淵「《禹貢》中的蒙古語成分」。

[10] 拉施特主編《史集》,第一卷,第二分冊,余大鈞譯,商務印書館,1986,頁4、70、227等。

[11] 賈敬顏、朱風《蒙古譯語.女真譯語彙編》,〈至元譯語〉,天津古籍出版社,第9頁。

二○一一年五月三十日初稿

──轉自《新世紀 New Century 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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