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子曰:「莫我知(1)也夫!」子貢曰:「何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2)。下學(3)而上達(4),知我者其(5)天乎! 」 (《論語·憲問第十四》)
【註釋】
(1)莫我知:莫,沒有。莫我知即莫知我,沒有人瞭解我。
(2)不怨天,不尤人:尤,責怪。不埋怨天,不責怪人。也作「不怨不尤」。
(3)下學:從身邊附近的事物開始學習,乃至學詩、學文、學禮樂等。
(4)上達:曉達德義,乃至達於天命、本性、天道等。
(5)其:殆、大概,表示揣測。
【語譯】
孔子說:「沒有人瞭解我啊!」子貢說:「為什麼說沒有人瞭解您呢?」孔子說:「我不埋怨天,也不責怪人,從身邊附近的事物開始學習而曉達德義,瞭解我的大概只有天吧!」
【研析】
「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孔子所做的,就是從簡單的做人處事的道理開始學習,要求自己做好心性的修養,不去怨天尤人,再如此不斷地從做人處事的生活點滴中學習、修心性,向上昇華,看似一般,最終卻能通曉德義、事理,甚至上達天命、天道。好學、不恥下問、重視道德修養的孔子,境界的昇華已不是一般人能想像的,不同境界有不同的心態、思想和道德衡量標準,境界差距太大時,心性修養不夠好的人根本已經無法理解孔子的志向、言行,甚至多有誤解。
「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唐·韓愈·雜說》),自古以來,知音難遇,而聖賢可能更能體會「高處不勝寒」的滋味,李白也說:「自古聖賢皆寂寞」,但心性修養很好的人,卻又往往心繫著眾人,甚至「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許更高境界的人,就是負有更大的責任,就是要承載包容更多生命,要為他們更加操勞,卻又不為人知,所以必須得更獨立自主,才能成為一方之主。因此「莫我知」是必然的,但「知我者天」也就足矣。
【延伸思考】
1、「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與人之間很容易產生誤解,有些人甚至不讓人家講道理,一聽到一點道理,就認為人家是在說他、在罵他,這是不是反映有些人已經不配聽到道理?不配和君子在一起?如果這樣的人很多,是不是亂世?君子在亂世應如何處世?
2、許多父母為子女很操勞,但子女卻不瞭解父母的辛勞和苦心;許多父母也很在意子女的學習,但卻輕忽了子女的道德修養。想想看:在很功利、很競爭的社會,許多功利、競爭的思想觀念像大潮流一樣席捲著人們,污染著人們,家庭、學校、社會應該如何重視培養小孩不怨天尤人、道德修養和體諒父母的辛勞呢?
【閱讀資料】
被誤解的孔子
二千五百年前,一位老者和他的弟子們略顯疲憊的行進於中原大地上,當時有幸目睹這一幕的人可能不會想到這樣一個並不顯赫於時代的老者會被後人傳頌幾千年,他就是被後世尊稱為「萬世師表」、「 至聖先師」的孔子。
孔子,姓孔氏,名丘,字仲尼,魯人,公元前479年卒,年七十三。回首一生,孔子說:「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孔子的偉大,不在於他的官職,也不在於他的謙遜和博學,而是因為他自為表率並且用睿智的語言講述了如何做人的哲理!孔子以及後人根據他的思想而形成的儒學,對古代中國以及東亞文化有極其深遠的影響,即使對現代的世人,孔子的思想還是有著積極的意義。
相傳在泗水邊,孔子面對滔滔的溪水發出了對生命和時空的感歎:「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斗轉星移,白駒過隙,二千五百多年似乎一瞬間就過去了,輝煌一時的中華文明與曾經浩浩湯湯的黃河一樣,已經枯萎。歷史確實就像河流一樣,有清有濁。在孔子思想薪火承傳的過程中,由於時代的變遷,語言的變化,語境的消失,再加上後代好事之人胡亂批注,以至於現代,人們所理解的孔子和當時他的原意已經是大相逕庭了。
本文用意在澄清誤解孔子的幾個常見的例子,也許所言不盡然正確,但或有可供參考之處。
誤解例一:孔子歧視婦女嗎?
《論語.陽貨》中,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 孔子被許多人認為歧視女性,甚至被認為是男尊女卑的始作俑者。《論語》中總共有十九個「女」字,其中有十八字通假「汝」字,意思是「你」。因此,有人認為這一句中的「女」字也應該做「汝」字解,但是「汝子」(你們這些人的意思)一詞太過生硬,顯然不是聖人應有的水平,那麼這一句中的「女」字是現代漢語中的「女性」的意思嗎?當然也不是。
古文有其特定的語法,縱觀《論語》其中句式多用對偶。例如:「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就是這樣的對偶句。「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也是這樣的句子。從語法來看,這裡的「女子」和「小人」應該是意思相近或者是相似的詞彙,論語中「女子」只此一處,但是「小人」一詞卻用的很多,諸如:「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懷刑,小人懷惠。」「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等等,從這些句子我們可以看出,在《論語》中「小人」一詞與「君子」一詞是意思相反的,那麼和「小人」一詞詞義相近的「女子」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人之陽曰男,人之陰曰女」,這裡的「女」其實是一個形容詞「陰性的」,組成「女子」一詞引申為「內心陰險狡詐的人」。
那麼,「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孫,遠之則怨。」的意思就是,那些內心陰險狡詐、沒什麼道德修養的人是最難以相處的,親近他們,他們會無禮,疏遠他們,他們又會怨恨。所以,這句話的本意其實是與女性無關的。
誤解例二:孔子不信神鬼嗎?
「子不語怪力亂神」(《論語.述而》),所以很多人認為孔子不信神鬼,更有甚者說夫子有反宗教的思想。
然而,不說與孔子直接相關的古代典籍,即使是弟子們回憶記錄的《論語》之中,也有多處文字證明孔子是相信天地間有神鬼存在的,例如:「非其鬼而祭之,諂也。」「務民之義,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那麼為何會「子不語怪力亂神」呢?
孔子是聖人,自然知道宇宙間有無數的秘密是人類所無法瞭解和掌握的,那麼既然如此,人類應該如何對待那些自己不明白的事物呢?孔子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然而對於「怪力亂神」等超自然的或者宗教性的事物,孔子特別提出「敬鬼神而遠之」,以至於「子不語」。那麼,為什麼夫子要「遠之」並且不談論這些事情呢?
世人常說,做人要守「口德」。修煉人則懂得在修煉中要「修口」,不說不好的話,例如罵人、說誑語、說假話等等,如果說了,那麼就會得到業力。「修口」當然也不能用不好的語言談論神佛以及正法正道。夫子的門生或者是普通人也不容易做到守「口德」,如果說了,可能會犯下輕慢的罪過從而得到惡報,所以夫子索性以身作則「子不語」了。
所以,「子不語怪力亂神」,本意不是孔子不相信這些,而是不要隨意地談論這些,也就是對於未知的事物要「修口」。
縱觀《論語》,個人理解,孔子也通過說仁、義、禮、智、信來告訴人類如何「守德」。而「守德」之中「子不語」佔了很大的比重,信仰宗教的人都知道,輕慢、詆毀、誹謗神道佛、正法正道、經文以及修煉人等都是很大的罪過,是很失德的行為了。
可惜的是,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現代人能夠懂得的太少了,誤解太深了。
誤解例三:「中庸」是做「老好人」嗎?
不知什麼時候「苟安妥協」被誤解成「中庸之道」,不知什麼時候,這被誤解的「中庸之道」又變成了做人要圓滑、要做「老好人」的同義詞。
子曰:「中庸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論語.雍也》),什麼是中庸呢?中,正也,不偏不倚,天下之正道;庸,常也,中和守常,不變之天理。中庸,就是行為要符合天理,依據正道。
中庸思想在儒學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它的主要內容絕非現代人所普遍理解的中立、平庸。從本質上而言,中庸是儒家修養通往更高境界的途徑。
順便說一下《四書》中的《中庸》。《中庸》相傳為孔子的孫子子思所著,是儒家經典之一。《中庸》本來不是獨立的一部書,而是《小戴禮記》中的一篇。宋朝的儒學家對《中庸》非常推崇,朱熹編寫了《中庸集注》,並將它列入《四書》。
誤解例四:何為君子?君子不器!
子曰:「君子不器。」(《論語.為政》)
《論語》所記錄的孔子的言語中談論君子約有一百多次。
器,就是器具,無論什麼器具其功能和用途都是有限的。很久以來,此句多被解釋為,君子不能拘於一才一藝,而是要多才多藝,這種解釋與現代人類沉淪於物質世界的實情是特別符合。其實,仔細一想就知道,無論如何多才多藝,都是有限度的,都還處於「器」的層次,無非是大小、多少而已。那麼何謂「不器」呢?
說「不器」,必須先說「道」。《論語》中雖然沒有記錄孔子說「道」是什麼,但是卻可以證明「道」在孔子心目中崇高的地位,「朝聞道,夕死可矣。」孔子又說君子應該「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君子應該如何求「道」呢?孔子說「君子謀道不謀食。耕也,餒在其中矣;學也,祿在其中矣。君子憂道不憂貧。」可見孔子認為君子為事的目的不在於事,而在乎道!孔子的門生,子夏則在「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中說明了君子和工匠行事的不同,君子為事是為了求道,工匠只是為了完成其事。
君子求道是為了什麼目的呢?為了「君子不器。」君子求道為了提高自身的道德修養,提高了道德修養則要以自身的修養去盡可能的影響他人歸正人心,也就是所謂「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試問君子通過自身的道德修養歸正人心使得家族興旺、國家富裕、天下太平、人心向善是才學或者是技能的作用可以比擬的嗎?當然不是,只有道德的力量才能達到這樣的目的,所謂「不器」也。打個不恰當的比喻,所謂「君子不器」可能有點像「佛光普照,禮義圓明」的境界吧!
說到這裡想起夫子和子貢的一段對話,子貢問曰:「賜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璉也。」意思是,子貢問:我這個人怎麼樣?孔子說:「你呀,好比一個器具。」子貢又問:「是什麼器具呢?」孔子說:「是瑚璉」 (瑚璉是古代祭器中貴重而華美的一種)。看樣子當時的子貢在孔子眼中已經有才能,但是還沒有達到「不器」的境界啊!
孔子不求獨善其身而已,《論語.子路》中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己有恥,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以為次矣。」「言必信,行必果」在正常人而言已經是美德了,但是孔子卻認為如果個人修養僅僅做到了「言必信,行必果」而沒有在世人中產生應有的教化影響也與「小人」相差無幾。
君子不器,不但提出了君子應該成為什麼樣的人,而且也同時在提醒那些想成為君子的人,行事時不能忘了根本,基點要宏大。孔子說君子應該「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這是君子的行為準則。筆者認為,科舉興而儒教廢,當「讀書」失去其求道修養的意義,而成為追求功名的「器物」的時候,不但是儒學的沒落也是人心的敗壞使然。現代的教育就更滑落到其次了,所謂「人才」,也只是「女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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