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1年05月23日訊】及至中年才體會到很多中國古話的雋永含義,「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見面不相識」。人和人就是有一個緣字,男女姻緣是緣,師友同道又豈非緣分。海外十餘年,我太太常和我說,能先後見到、認識徐亨先生、吳大猷先生和達賴喇嘛是我們的運氣,也是緣分。這三個人無論年齡,還是地域,甚至種族和我們都相差很大,天各一方。在我們的理性意識中,在見到他們之前,甚至做夢也沒有想到過,能見到他們。雖然如此,但是這三個人卻在我兒時就已經進入我的視野中了。
我知道徐亨先生,還是在小學三、四年級剛剛能讀書看報的時候。我從小好動,喜愛體育。那時,除了獲得一本還散發著油墨香味的、精裝本的《王孝和的故事》,使我能興奮得好幾天睡不好覺外,我的另外一個愛好就是到舊書攤,買過期的《新體育》。有時是跟母親要一毛錢,有時乾脆就是偷母親幾分錢,跑到書攤去買。吸引我的新體育上,除了有各類體育明星的消息外,再就是在五八年前後,那上面每期連載記述當年上海東華足球隊的回憶文章。徐亨的大名就是在那個時候模模糊糊儲藏在記憶中的。那是近乎傳說中的人物,和姚琪、馬武、關羽、張飛、李元霸、孫悟空一起亂七八糟地塞在我的頭腦中。著名的東華隊守門員,國家排球隊員,國家水球隊隊員,何其了得!至於這個神一樣的人,哪兒去了,我不知道,似乎也沒有想知道,因為知道他沒有和我生活在一個世界中,也就夠了。另一個世界如何,為甚麼會還有另外一種世界,不是我那時的小腦袋能夠容納和分辨的。
但我居然在這短暫的生命中不僅見到認識了徐亨先生,而且成了忘年交,對我,他不僅是一個兒時的英雄式的人物,而且在精神上深深地滲透到我的內心深處,亦師亦友。
來到德國半年,恰逢兩岸隔絕四十年,第一次大陸學人訪問台灣,而在那四個人中有一個我中學時的同學。對我來說,有吸引力的不僅是台灣究竟是什麼樣,而且是可以有一個機會發出自己的聲音和說出自己的想法來。因此,儘管台灣要求的是,大陸學人在海外居住四年以上才可以申請訪問台灣,但是,我還是在到德國半年後,八九年初,提出申請,希望能作為歐洲的大陸學人訪問台灣。據說當時德國有一百多人申請,而這可能就是那陰差陽錯的機緣,審理的人偏偏看上了我們夫妻兩人,於是我們在當年十二月作為大陸旅歐第一批學人訪問了台灣。
到達台灣,接我們的人把我們直接送到富都飯店。我們那時還不知道,接待我們的團結自強協會的理事,徐亨先生早就答應了承擔來訪的大陸學人在台北的居住和吃飯。在第一次歡迎我們的小型餐會上,見到了很多以前書中讀到的人物,馬樹禮、杭立武、潘振球,當介紹的人指著一位身材高大的長者對我說:「這位是徐亨先生。」「徐亨先生?」,好熟悉的名字。「你知道嗎,他是當年東華隊的守門員。」我眼前一亮,兒時的記憶漸漸都浮現出來,連忙說:「當然,當然知道,大名鼎鼎!」我真的做夢也沒有想到,時過半個世紀,面前這位身材高大,目光炯炯,精神矍鑠的長者就是那個傳奇般的人物,徐亨。我們更沒有想到,從此就和這位傳奇般的人物建立了忘年之交。
我們住在富都飯店。那是位於台北市中心的一個五星級飯店。我們住在那裡受到服務人員無微不至的照顧。他們都知道我們是徐亨先生的客人。徐亨先生還經常打來電話,問我們有什麼不方便的事情,有什麼需要?
第一次訪台,像旋風一樣,像走馬燈一樣,我們沒有時間體會更深的,更細緻的東西。我們也沒有時間。其實我們也不知道,徐亨先生只是為了官場的需要而接待我們,還是我們真的能有機會認識和接近這位我們所尊重的長者。畢竟我們知道,在我們的訪問中,我們見到的最多的是那些混跡於政壇的人物,這是些很勢力的人,他們很少用感情和心和見到的人交往。我理解這些人,因為這是他們職業的需要,他們要保護自己。所以我們也不輕易去接近打攪這些人。
我們從訪問中知道,做了老闆的徐亨先生,對兩岸的交流非常熱衷,從第一批大陸學人訪問台灣開始,他就包了他們在台北的吃住。在我們離開台北的時候,徐亨先生對我們說,以後你們來台北就免費住在我的飯店,一言為定。我們感激徐亨先生的盛情,感激他在我們的這次訪問中為我們的化費,因此,我們在返回德國後給徐亨先生寫去了感謝信。我們沒有想到,徐亨先生親筆用毛筆給我們寫了回信。我們更沒有想到,從那以後是有信必回,而且一直到去年收到的都是他的毛筆墨寶。
我曾經去過台灣5次,在台灣認識很多朋友,尤其是年輕人、知識份子,但是這樣紮實的通信關係,徐亨先生是第一人。一位台灣朋友對我說,台灣人見面就請吃飯,非常熱情,但是,寫信卻非常難。對此,我是有體會的。然而,難道徐亨先生不是台灣人?徐亨先生的事情不比他們多?徐亨先生不比他們年長?
徐亨先生是有信必回。我想,這是人的天性問題,修養問題。我是從來不相信什麼現在是後現代了,人們的生活方式變了,節奏快了、忙碌了,沒有時間寫信了,這類遁詞。姑且不說徐亨先生是富都飯店的董事長,九三年後又買下並經營美國洛杉磯機場旁的希爾頓飯店,在此前後,徐亨先生還擔任過國際奧林匹克委員會委員,台灣奧林匹克委員會主席,台灣紅十字協會主席,立法委員,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大同盟,團結自強協會委員等職。徐亨先生每天的社會應酬、商業來往、政治事務之忙是可想而知的。
幼時讀論語,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言簡意駭,覺得不難理解,其後才知知易行難,這是一種教化和天性。行路難,做人更難。每見徐亨先生猶見一部論語典範。
長時遠離故土,在取經的西天,更發現教化原本不是天然玉成,而是演化而來的。人際關係的琢磨,社會的研合,個人的修養歷練,更非一日之功。在這個船艦炮利的西方,雖然把尊重個人作為原則,但是卻是真的還沒有發展出一套,或者說進化到關係融融,互不傷害,有利個人和社會的修身之道。玉不琢,不成器。人類從樹上下來,學會家庭生活、社會生活,在社會中發展個人,各個地區,各種種族的人走過了不同的道路。幼發拉底河的文明,美索不達尼亞的文明,古埃及的文明,希臘文明,遠東的文明走過了不同的道路。遠東的文明是教化的文明,他教化掉了人類的野蠻氣,教化掉了人類的體毛,卻也教化掉了人類的力量。如今遠東不得不重新尋找失去的力量。但是,在尋找力量的同時,無根基的人卻失去了自己的教化。
在德國,常聽一些留學生「自豪」地說:「我們和某些中國人不一樣,我們是吃凱瑟(奶酪)長大的。」以維護他們如今的自私自利,無規無矩,營營苟利,偽稱這就是所謂西方個人主義精神。
徐亨先生的祖輩就吃過凱瑟。他的父親徐甘澍早年留學美國,獲得X光學博士學位。他的母親黃玉英畢業於廣州夏葛醫學校婦產科。夏葛醫學校為美國傳教士所創設,在當時非常有名。生長在僑鄉的徐亨先生可謂從小就對凱瑟不生疏,其後他甚至可以說很多時間都是在國外生活。他自己更是基督教徒。但是,徐亨先生卻不失中國教化,為人忠信,慷慨無私。他的大「家」氣度處處可見。
九二年,他買下了洛杉磯機場旁邊的希爾頓飯店,來信對我們說,以後我們如果到台北就免費住在他的富都飯店,到洛杉磯就住到希爾頓。
九四年春天,我離開大陸5年,準備利用到台北開會的機會,順道返回北京探親。我計劃會後在台北停留了幾天,拜會朋友。徐亨先生那時正忙,很少在台北,他抽空給我回信,告訴我已經安排好,並說在那期間他正在匈牙利訪問,但是他回到台北時,我可能還沒有離開,還可以見上一面。
會議結束時,一位在陸委會工作的朋友,我的山東老鄉,問我有沒有住處,需要什麼幫助。我告訴他,已經說好住在徐亨先生的富都飯店,但是由於徐亨先生沒有在台北,不知事情是否會生誤會。他聽了,告訴我,不會的,徐亨先生說了,就不會有錯。他的飯店經常有他的來自各地的朋友住。
在送我去富都飯店的路上,他對我說,由於徐亨先生喜歡交友,他的朋友三教九流,天涯海角,來台北他都請他們免費住在富都飯店,因此,富都飯店的經理非常不好當。當經理,營業額是他的成績單,可是,富都飯店經常有很多免費客人居住,營業額如何能夠提高。因此,很多人不願意來做富都飯店的經理。
在櫃檯,我對服務員講了我是徐亨先生的朋友,他說,知道,已經為我安排好了房間。轉身,就立即從另外一個抽屜中拿出我的姓名,並給了我房間鑰匙。看來這種事情對他們確實是司空見慣。
我在富都飯店住了將近一個星期。一天,服務員對我說,徐亨先生回來了,說晚上給我打電話,希望我晚上能在家。晚上,我和徐亨先生通了電話,他說剛剛回來,邀我次日一起吃晚飯。第二天他和夫人及孫子早在飯廳等我,我們邊吃邊聊。徐亨先生最關心的是當前國家和社會的問題。他從台灣在奧運會的經歷,兩岸紅十字協會交往的過程,為我講述了對兩岸關係發展的看法。那時,我進一步瞭解了徐亨先生為台灣的國際地位,體育發展所作的貢獻。我更深地體察了徐亨先生對中華民族的愛。他對我回北京是否會遇到危險很是關切。因為就在那幾天來自北京的消息是政治形勢非常不好,又逮捕了魏京生。他勸我是否再等一段,緩和些再回去。我說,準備還是如期回去。因為,畢竟我沒有參加過任何政治組織,只要注意,應該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意外。他囑咐我要隨時和外邊聯繫,他們可以設法幫助我。
九五年夏季,我和還學文再次去台灣參加會議。會後她準備去香港,我則和另一位在德國住在一個城市的朋友一起回北京。無疑,我們要去看望徐亨先生,無疑,我們會後會住在富都飯店。徐亨先生不但安排了我們兩人的住處,而且連我們那位朋友的住處都安排了。我們雖然內心中有些不安,但那是徐亨先生,我們知道不辱他的一片厚意的是,我們應該更努力地工作,徐亨先生的朋友在社會中不是碌碌之輩。
這一次由於時間較為富裕,使我們能夠較為輕鬆地和徐亨先生進一步接觸。我們和他一起用餐,我們在徐亨先生的工作室中徘徊,看他的獎章、照片,聽他給我們講他的各種驚險的,出生入死的故事。面前這個一米九三的魁梧的老人,沒有任何老態,他的毛筆字仍然沒有任何顫抖,你真的不會相信他已經走過了八十五年,走過整個中國現代史。面前這個目光炯炯,侃侃而談的長者,他居然穿過那麼多歷史的畫面,生活的險灘。在他面前,你才會真的理解出生入死這個成語的真實含義,在他面前,你才會理解真的有吉人天助,真的有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然而,在他的經歷中,你也會感到欣慰,感到命運真的是公平的。他應該得到這些。
當徐亨先生聽說還學文此後要自己去香港事,十分關切,說那個地方,你一個孤身女子自己去是不行的。他立即給香港的飯店朋友打電話,為還學文定飯店,讓他們在香港照應還學文。徐亨先生的關照點點滴滴深入我們內心深處,你會感到人間如此,人生真的是美好的。
如今不見徐亨先生又已五年,徐亨先生今年九十高壽,思念之情,不覺翩然。徐亨先生,古風濃然,徐亨先生的為人風範,永遠是我們的一面鏡子。認識徐亨先生是我們的運氣,因為,他使我們感到人生這杯酒,釀製得那麼濃厚、醇美。
二零零一年三月二日,德國,埃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