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國湧:「為義受逼迫的人有福了」

傅國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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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2011年04月19日訊】劉賢斌在四川遂寧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刑十年的消息,讓我再次想起印度聖雄甘地的這句話:「純潔的人們的自願犧牲,是對傲慢的暴政最強有力的回答,而這種暴政是上帝和人類所不容的。」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到這句話時,深為感動。自1989年以來,這是劉賢斌第三次被判刑,第一次兩年半,第二次十三年,加上這次十年,他的刑期高達二十五年半,一個手無寸鐵、也從未主張暴力的人,僅僅因為不願意按照強勢者給定的方式生活下去,試圖尋求一種更美好、更公義的生活,說了幾句在文明世界看來平常不過的話,就被一次次地投入牢獄,一次次地承受羞辱與逼迫。

賢斌是我的同時代人,雖然我們從未見過面,但我們都親歷過驚心動魄的一九八九,我深深的理解他,明白他的心意,他對這塊土地傾注的那種感情,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麼,他在尋找什麼。他不是陳勝、吳廣,甚至沒有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口號,他既沒有顛覆政權的力量,也沒有問鼎中原奪取寶座的宏圖大志,他想得到的不過是人的權利、自由和尊嚴。他是一個末了世代的見證者,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與一架鋼鐵機器摔跤,他一次次的被摔倒在地,頭破血流,他在黑暗中一次次獨自舔乾身上的血污,一次次地站起來。他做的事情我並不是都能認同,但我清楚他心思的簡單和誠實,若不是這樣一個人,在這個滿大街都在為錢而忙的時代,他不可能一次次地犧牲自己,去過一個政治犯的生活。他的犧牲誠然是被迫的,是不義的時代將他送進了監獄,同時,他的命運遭遇也將不義的時代牢牢地釘在了歷史的牆壁上,那些恨他的人,那些鐵了心要收拾他的人,都注定了被釘在一起,哪怕他們的日子過得也許很好,很體面,很有滋味。歷史就是這樣的無私。

林昭被殺已四十多年,長安街上蔣捷連他們飲恨也已二十二年,志士的熱血和頭顱,足以使一切苟活者失去生命的重量。自1979年魏京生被送進監獄以來,三十多年,進進出出,有多少政治犯付出了犧牲,累計的刑期也許高過了一個王朝的壽命。迄今為止,似乎什麼也沒有改變,一個犧牲連接著另一個犧牲,我們看見的只是電視鏡頭中的一片繁華,滿目都是勝利者的歡筵,人血饅頭成為時代的消費。二十多年來,劉賢斌走的這條道路,就是犧牲的道路,全然的犧牲,除了犧牲還是犧牲,沒有多少人在意這樣的犧牲,沒有多少人珍視這樣的犧牲,連「犧牲」本身都漸漸成為一個陌生的詞彙。若干年後,我們將看清這個時代正是由無數這樣的犧牲構成的,如果說,我們在日常生活中享有了一些比過去有些時代更多的自由,那也是無數這樣的犧牲累積起來的。正是這些犧牲一點點構成了我們民族的歷史。

其實,這也不是他一個人的犧牲,或一代人的犧牲,所有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老人和孩子,男人和女人,漢人和少數民族,有權者和無權者,一同在犧牲。在一個不正常的社會裡,每個人都注定了犧牲,每一天都是犧牲,無人能夠倖免。犧牲,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關鍵詞,只是常常被遮蔽、被忽略了。在密不透風的國家齒輪之下,劉賢斌只不過是一個沒有抵抗能力的犧牲者,我們每個人都是,那些看守他的獄卒,那些扮演公訴人、法官角色的公務人員,那些有權決定抓他、有權決定他刑期長短的人也不過是這架機器下的犧牲者而已,只不過彼此選擇了不同的犧牲的方式。劉賢斌們犧牲了自由、青春和家庭的溫暖,但他擁有做人的尊嚴,葆有人所應有的誠實、正直、勇敢這些美好的品行,他以一己的犧牲,承擔了這個時代的苦難。而那些人犧牲的恰恰是自己的尊嚴以及人性中最可貴的那些因素。

隨著他一次次的犧牲,帶給世間的無論是恐懼、驚嚇,還是滿足、得意、驕橫,每個人都隨著他的犧牲而犧牲,這不過是同類之間的相殘,有權者踐踏無權者,有權者為了讓權力永遠握在自己手裡,不惜代價打擊一切敢於質疑他們的人,用鋼鐵般強硬的力量一次次地舉起權力的大手,他們為手中掌握的生殺予奪的大權而興奮,絕不會想到自己同時也是一個可憐的犧牲品,在歷史的天平上,審判人的同樣受審判,不用等待,在每個意念、行為出來的時候,這樣的審判就注定要臨到,他所行的是公義還是罪惡,不是他自己說了算,文明人類自有歷史記錄這一切,誰也逃不過,在人類之上,更有無所不在,默默地俯瞰大地蒼生,看著這一切的一雙眼睛,那是上帝的眼睛。它目睹了林昭的被虐殺,它也看到了毛澤東的壽終正寢,沒有人能逃出這雙眼睛。古往今來,那些自以為帝王萬世之業、子子孫孫可以永享榮華的強者如今安在?

也許只有當歷史的這一頁翻過去,很多人才會真正看清自己的懦弱、墮落和羞恥。在沒有羞恥的時代裡,我們只有麻木,深入骨髓的麻木。我們只有恐懼,日復一日的恐懼。我們可以看到麻木和恐懼之外的犧牲,我們卻感受不到恐懼和麻木之內的犧牲。不同的犧牲都是犧牲,每個人都在承擔著犧牲的代價。這個世代終將過去,沒有人能夠攔住,沒有人能夠萬古長存,無論今天你有何等的顯赫,哪怕頭戴黃金鑄造的冠冕,也不過曇花一現,你苦苦想守住的權勢必將失去,你終將一無所有。

今天,賢斌的再次蒙難,不是因為他的有罪,恰恰是他的無罪,他如同一個不懂事的天真小孩,要將地上的罪數點出來。這一點,只要是具備常識、良知的人都可以作出正常的判斷。比賢斌的犧牲更令人難過的是他的家庭,等待他妻子、女兒的將是又一次無比漫長的守望,想想抗日戰爭不過八年,「文革」也不過十年,就知道他的刑期有多長。此刻,我們用什麼言語也許都安慰不了她們,唯有靠上帝大能的手擦去她們的淚痕,堅強她們的心。犧牲者可以選擇自己的犧牲,最難堪的就是連帶著犧牲自己所愛的人。我相信,這也是賢斌最痛苦之處。

所有罪惡的世代都過去了,我深知,我們這個世代也終將成為過去,不可抗拒,無論我們過的是怎樣一種生活,我們都會過去,只有犧牲的生活總將結束。傲慢的權力總是與有尊嚴的生活為敵,任何時候都想掐滅人心中尋求美好生活的願望,這樣的傲慢不僅是對文明準則的挑戰,同樣是對上帝的蔑視。今天,當賢斌的天空又一次被鐵條分割,也惟有上帝的話語能加添他力量,讓他熬過這些歲月,變得更為成熟,更為堅定,也更為溫和,最終寬恕一切仇敵,參與到未來社會的重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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