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 年我從商學院畢業之後,就回到中國。我的職場生涯大部分都在這裡度過。其中一個想要回來的原因是個人因素——我在亞洲很自在——但也有商業上的考量。
全球經濟正歷經一個結構性轉變,同時中國經濟成長比誰都強。身在其中,我覺得我把自己置身於一個獨特的,可能甚至是歷史性的時空中心點。
我以前在大學時代就修過中國歷史和語言,後來到華頓學院唸商業管理碩士時,也同時修了一個東亞商業的學位。我回到中國自然不過。
我已經在那裡工作了好幾年,甚至會講華語。儘管我的背景看來,應該算是已經在出口製造業準備就緒,但是當我實際上一腳踏進來,還是覺得自己處在一個完全未知的領域。
中國的經濟奇蹟中,出口貢獻厥偉。但是對於這個新經濟既有趣又重要的一部分,卻沒有一堂商學院授課,或任何非正式的討論。
我的同學們都去追求投資銀行、管理諮商或私募基金等傳統職業。對於像我這種有財務背景的人,自己也幾乎走上類似的道路。
我要在華南定居,因為這裡是製造業中心,想找個機會進到這一行。幸運的是,我沒有花太多時間或力氣。就算我對這一帶的產品瞭解有限,還有很多人更是一無所悉。
美國中小企業進口商湧入市場,把我當成某個可以幫他們做生意的人。
美國進口商跟我聯絡,但是基本上,他們都是在案子開始四分五裂,試盡其他辦法仍搞得精疲力竭之後,才會找上我。
其中一個讓他們遲遲才尋求協助的原因在於傲慢,但我後來也慢慢瞭解到,中國製造商很習慣把事情看得太容易。
通常進口商聯絡我時,已經到了最後階段。他們非常絕望,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像雷蒙‧錢德勒(RaymondChandler)偵探小說裏的菲力浦‧馬羅(Philip Marlowe)。
雖然我沒有鑲著碎花玻璃門面的辦公室,不過客戶也是用類似隨機的方式找上我。他們在中國的「窮街陋巷」裏到處求援。
套句話說,中國真是「一個出了錯的世界」(a worldgone wrong),以致於很容易找到收拾善後的工作機會,可以說根本就是俯拾皆是。我沒有正式的工作內容,只要有需要,我就去處理。
通常是每件事情都出狀況之後,就找上我,要我幫忙把業務拉回正軌,幫忙打圓場,幫忙把事情做對。客戶電話打來時通常都不說細節。
最常用的開場白是:「我有個工作給你。」還沒搞清楚來龍去脈,我就得很快撩下去。麻煩就是我的工作。
我不知道這些工作得做多久,但我想應該要花上一段時間。我的打算是只要有工作上門,就照單全收。
相較於只跟一兩家大公司打交道,我寧願幫忙一大群中小企業進口商。這種化整為零的多樣性有其吸引力,因為我打算藉此好好教育我自己。
透過深入比較小型的公司,我可以獲得各行各業較廣泛的經驗。取得較多資料,讓我更瞭解這個全球經濟中,既神祕又重要的一部分。或許,我想,日後自己甚至可以得到一些結論。
自從這個香皂洗髮精計畫開張後,我又接了一通霍華德的電話。他是個家具經銷商。
霍華德有個案子已經順利進行了幾個月,但漸漸地,他的供應商開始越來越疏遠。他自己從來沒有到過中國,這讓他更加恐慌,但是當時他一直不覺得有必要到中國走一趟。
他本身的生意就已經夠費力氣了。後來,某個星期,當他就要下一筆訂單時,製造商不見了。沒有人接電話,也沒回覆電子郵件。基本上這是個失蹤人口案。
不管基於什麼原因,華南的製造商很厭惡電話。他們也不大擅長書寫的溝通形式。這些工廠的中國製商跟外國進口商之間的生意,金額數量都大到難以置信,更讓這種怪癖特別令人費解。
找不到供應商時,霍華德已經設想到最糟的情況,但是我告訴他先別擔心。我試了好幾次,最後總算還是找到工廠老闆。
當我成功地跟凱文通上電話的時候,他還是有所疑慮,不願意說明這個案子的詳情。
在霍華德堅持之下,我問凱文是否方便讓我順道拜訪一下他的工廠。
「隨時歡迎。」「星期二下午如何?」
「你到鎮上時就打個電話給我。」
「但是到你那兒要開車兩個小時。你介不介意我們就敲定星期二?」
「你到的時候給我打個電話。」
這又是他們另一個可愛的習慣:華南的製造商也不喜歡敲定會面時間。他們喜歡隨緣碰到。
他們不喜歡做任何承諾。被一個特定的時間和地點限制住,對一個實業家而言,可能意謂著錯失另一個更重要的機會,也就意謂著可能會後悔。@(待續)
摘編自 《黑心帝國-中國製造業第一手全揭密》 允晨文化實業股份有限公司 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