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雜劇用四折來演一個故事。但在折與折之間,另外又夾演「爨弄、隊伍、吹打、雜技」等這些熱鬧、有趣的橋段,讓觀眾打發過「中場休息時間」(演員可能也要利用這個時間換衣服、休息喘口氣、調度人員等)。等新的一折再開演-因為元雜劇四折是四套不同的宮調,新一折開始,進入新的音樂旋律,觀眾耳目一新,別有一番的新鮮感。
漸漸的這些夾演的部份,有可能發展成獨立的單元,成為一個短小的橋段戲,在派戲時它能起調整氣氛的作用。像《掛畫》這種橋段戲,在京劇折子戲中,因它短小屬於夾演的性質。放在兩折不同的戲中,成為一個緩衝的空間,免得前齣演張飛,後齣演岳飛,沒有緩衝,讓人產生張飛殺岳飛的混淆印象。這類小品、俏皮的戲段,通常沒甚麼劇情,主要功能是放鬆觀眾情緒,讓觀眾自我調整,使長時間看戲下來也不至煩燥。
劉半農曾在書肆購得一本「戲簿」(1882-1911),是各戲班派戲的記錄。其中有四喜班演出劇目,其一《掛畫》置於《五台山》、《宮門帶》兩戲之間;其二《掛畫》置於《滾龍床》、《審刺客》兩戲之間,在兩齣比較悲的戲間,《掛畫》起了沖淡作佣。再如廣樂茶園(在北京東四北魏家胡同,今不存)一張戲單(1912年)《掛畫》置於《魚腸劍》、《翠屏山》之間,此二戲氣氛相當緊張,《掛畫》則氣氛輕鬆,能鬆弛觀眾神經。又如慶昇茶園(在北京西四牌樓西南口袋胡同,今不存)一張戲單(約1926年)《掛畫》置於第二齣算是開場戲(從前,將演出最前面的二、三齣稱為開場戲)。
《掛畫》是在嫁人的良辰吉日,花旦耶律含嫣喜悅的佈置新房,挑選畫軸,親自懸掛,表現一種做工令人驚詫的身段美。《掛畫》其實只是借用《梵王宮》的女主角耶律含嫣(煙)的名字,並不屬於《梵王宮》這齣戲。《梵王宮》是齣民族仇恨的悲劇,耶律含煙是元朝貴族,以「青衣」應工,而她愛的花雲卻是抗元的漢人,結果是悲哀的;如果用花旦演,那就完全不是那個氣氛了。
硬把喜洋洋的《掛畫》放入抑鬱哀傷的《梵王宮》裏,簡直格格不入。不能說因為都叫耶律含煙,所以它們就該是一齣戲。絕的是,中共硬把這二者新編成一個,將《梵王宮》戲名改叫《葉含煙》。這是中共對京劇「瞎折騰」的惡劣改革。奇怪,人家明明叫耶律含煙,竟能改成葉含煙?難道這是因為:中共口口聲聲喊著全國各族人民是一家人!所以把他們的姓也改了,土地也佔了,鎮壓也做了,欺負人都到這個份上了!
《掛畫》在清末民初的京劇界曾盛行過,在三○年代以後就少見了,但在它原屬的梆子界裏,卻一直盛演不輟。最負盛名的是山西蒲劇著名花旦王存才,他的「椅子功」非常有名,扮演《掛畫》中的女主角耶律含嫣(煙),身段優美靈巧,令人叫絕。以至有俗諺說:「寧看存才《掛畫》,不坐民國天下」,意思是說只要能看到王存才演《掛畫》,至於是否生存在民國世界卻不在乎。
目前京劇演出的《掛畫》,是四○年代初由梆子名伶「四盞燈」周咏棠傳給上海戲校張正芳,然後由她再傳下來。掛畫的動作,是掛傳統長軸畫,動作裏包括捧畫、解畫;接著跳上盤龍椅(也叫羅圈椅),雙腳踩著蹺,又雀躍般的站上椅子扶手。椅子扶手是很狹小的空間,耶律含煙扶住牆面,先釘釘子,然後單腳撐高掛上畫;接著單腳屈蹲下來,用雙手拉展開畫軸。左右兩邊牆面都要掛,把她忙的不可開交。
掛好畫,想著花雲怎麼還不來,突然鼓樂聲傳來,她才發現尚未換裝。她趕忙穿上披(對襟長禮服),先是穿反,趕快改正,改好卻發現還沒繫上裙子(馬面裙,屬於一片裙之類),脫披、繫上裙、再穿披。耶律含煙手忙腳亂、忘形的憨態,讓人好笑,她為掩飾窘態,耍弄十幾個水袖,然後趕緊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