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09月18日訊】編者按:近日爆紅網路的〈世博奇觀,丟盡中國臉〉一文,原是記者陳鳴為《南方週末》撰寫,但9月2日面目全非的登在《南方週末》上。作者一氣之下把原文放在網上,引發一場有關中國人素質的大討論。
陳鳴寫道:座落於城中城的上海世博會,每日在上演拉鋸戰,「作弊與反作弊,破壞與反破壞,偷盜與反偷盜」,讓很多外國工作人員對中國的好感被沖刷殆盡,所謂「形象工程」在外國人心中徹底崩潰。
可是,中國人素質低嗎?長達五小時的排隊,其中不乏昏倒的,一群群筋疲力盡的遊客終於情緒失控……。一座座豪華建築,遊客們穿梭拍照、蓋章,疲於奔命,與高科技顯然「無緣」。「這不是我素質低,也不是我缺德,而是這樣的搞法,讓人素質高不起來,讓人活得難有尊嚴!」網路評論員楊恆均親歷世博後表示,「低的是那些組織者」,開動所有宣傳機器,忽悠中國人洶湧奔向早已人滿為患的世博場地。
世博不只展示世界各國的發展現狀,也向世界展示中國社會。原本定位的「以人為本」,卻成為人人以世博為本,世博以政府賺錢為本,一場政府佈局,民眾「配合」的上海世博,就這樣呈現給世界,究竟誰在「丟盡中國臉」?
世博奇觀 丟盡中國臉
文 ◎ 陳鳴
一篇在網路上的文章,真實檢討反省中國人在世博的誇張行為,不僅記錄這期間的尷尬與無心,並真誠地自省中國民眾應如何自主地改造生活。正因為如此真摯的內省,引起「上級」的反感,也引發民間熱烈的討論。………
這篇稿子歷經七次修改,數次送審,最後出來的稿子(南方週末世博專稿〈HIGH過之後,優雅起來,世博開啟國民素質成人禮〉)已經與原文完全不同,所有批評世博會的內容悉數刪除。
世博固然是一場盛會,但它只是一個國家成長歷程中的一個節點,我們記錄這期間發生的尷尬,並不心懷惡意。所謂的「文明」從來指的不是老百姓是不是隨地吐痰、大小便,而應是生活在其間的公民如何自主地改造生活,如何生活得更加從容、克制、理性而有尊嚴。探討文明現象,不代表我們用柏楊式的文章對國人「橫加」指責,我們更願意由此展開對一個城市乃至一個國家「治理方法論」的探討。直面尷尬,心懷美好,改變隨時隨刻可以開始。
上海世博會,又一個屬於中國的時間。在展現城市文明的同時,這個橫跨浦江兩岸的巨大園區本身就是一個存在一百八十四天的微型城市。遊客將與現代場館共同構成這次展示。
「城市讓生活更美好」,然而,行走在這個臨時城市裡的遊客卻正在讓這個系統瀕臨崩潰。
失控的「熱情」
兩個月前,阿娜斯塔西亞(Anastasia Yevets)對上海世博會充滿了期待,而如今,她的心情卻比上海連綿的梅雨更加糟糕。
這個來自白俄羅斯的姑娘和她的同事們正在目睹一場「災難」的發生——他們的場館越來越像一個動物園。中國遊客們在場館裡大聲喧嘩,接打電話,拿起相機對著每一個金髮碧眼的老外狂拍。「有時候,中國人一手猛拍著桌子,一邊對你喊著嘿!嘿!嘿!他們想喊我合影,卻讓我覺得自己像隻被圍觀的猩猩。」最令阿娜斯塔西亞難以置信的是,幾天前,一位中國老太太甚至放任她的孫子在場館的正中央拉了一坨大便。
處於震驚和崩潰邊緣的,並不僅僅是阿娜斯塔西亞。
在古巴館,Shela BorgesGlez見到了令她不解的一幕。一開始,她們在牆上畫出一小塊區域供遊客留言,但是,兩天不到的時間,漢字就像蝗蟲般地瘋狂地覆蓋了整個場館的牆壁。中國遊客的熱情程度顯然令這些加勒比海居民猝不及防,甚至連Shela的辦公室都不能倖免,在玻璃門上,中國人寫滿了「XX到此一遊」和「XX我愛你」之類的字樣。在數次清理之後,Shela和她的同事放棄了努力,每次擦完不久,中國人又再次攻佔他們的玻璃。他們只好貼出「禁止往牆上塗畫」的告示,以這樣的形式為自己一開始的錯誤決定買單。
世博園裡發生的這一切,就像上海的雨季一樣,無休無止,令人心生厭倦。
埃及館的Tahany剛剛從開羅飛到上海來接替她同事的工作,那位好心的前任館長提醒她「一定要看好我們的石頭」!場館裡擺的雕像都是西元一千多年前的文物,其中包括有「阿蒙霍特普四世的巨像」和「愛神柱」之類的珍品。
這些從開羅運送過來的展品大部分沒有加裝防護罩,「因為在我們國家沒有人會去摸文物,因為那是一種犯罪行為」。但很快,埃及館的大部分工作人員不得不放棄原先安排的工作,他們每兩個人守著一處雕像,並拉上圍欄,阻止每一隻靠近的手掌。一個中方工作人員告訴《南方週末》記者,埃及人迅速學會的第一句漢語不是「你好」,而是「不要摸」,每天唸咒般地重複上百遍。
在捷克館,遊客們一度像蘇聯紅軍攻佔柏林德國國會大廈一樣紛紛爬上聖約翰.波穆克的青銅像,直到銅像被護欄圍了起來。在孟加拉館的蓋章處,一位黑人工作人員面色冷竣,機器人般地只重複說一句話:「排隊,排隊,排隊,排隊……」
在經歷過最初的好奇之後,很多外國場館的工作人員對中國的好感被沖刷殆盡。
「他們剛到上海的時候,看到那些宏偉奇特的展館,都是『Wow』的驚歎,覺得中國人很了不起,而在見識到中國遊客之後,所有的人都開始討厭中國人。」和那些面對人山人海的中國人而不知所措的朋友們不同,阿娜斯塔西亞算是半個「中國通」,她有一個中文名字叫「梅芳」。然而在學習漢語三年以後,她突然發現不知該如何向自己的朋友解釋這樣一個複雜的中國。
在梅芳的朋友裡,很少有人像她一樣遊歷過中國貧窮的鄉村和小城鎮,更不用提理解眼前這些操著各類不同口音的人做出種種「失禮」舉動的原因所在。「我經常告訴朋友們,不是所有中國人都是這樣的。」
但即使是梅芳,也很快地失去了耐心,她的眼睛在無數次突如其來的閃光燈照射後開始乾澀脹痛,有一天因為制止遊客插隊,一個中國男子用地圖狠狠地拍打了梅芳的手臂,這次襲擊讓她委屈得哭了起來。在中國小孩在場館中央大便之後,白俄羅斯館終於用巨大的圍欄把中央的圓形場地圍了起來。
守不住的場館
當「梅芳們」在場館裡焦頭爛額的時候,蔡雯俊和她的同伴們也在人潮中努力站穩。她來自華東政法大學,是世博文化中心的一名志願者。很多時候她被調配到北門疏導人流,在這個出口,人群被分成兩隊,一隊通往六樓參觀,一隊則直接出館,兩個隊伍中間用隔離帶隔開。很多時候隔離帶和志願者的引導被視若無睹,只有在發現走錯了之後遊人才返過來要求志願者讓他們原路進館。「他們既想不受控制地亂走,又絲毫不願承擔走錯的後果。」蔡雯俊說。
連不明國情的外國工作人員也很快地明白,「過度熱情」已經無法解釋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除了不講禮貌和規則,更多千奇百怪的狀況從第一天開始,從場館的入口處,就層出不窮——一位法國館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最初的幾天他們像目睹奇蹟一樣,看著那些從綠色通道坐輪椅進入的遊客一進館就紛紛站立起來行走。
破壞規則的好處顯然十分誘人——當別人還在排兩三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的隊時,綠色通道上的人員卻可以在二十分鐘內進館,而且還能捎進一個「護理人員」。在一些場館門外至今可以看到為數甚眾、真假莫辨的殘疾人排起長隊。
「有一次,一個有著強壯肱二頭肌的中年男子坐在輪椅上,很疼似地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臂,卻告訴我們他患的是小兒麻痺症。」一個在沙特館門口協助維持秩序的志願者說。一些明顯已經接近10歲的孩子被父母安排坐進了嬰兒車,以此換取不排隊的特權。
在經歷了最初階段完全開放的姿態之後,很多場館開始小心調整收縮他們的策略。
所有試圖由綠色通道進館的老人、孩子和殘疾人都被要求出示相關的證件,一些明顯有作弊行為的遊客被擋在通道之外。
但這只能擋住一部分人,精明的遊客們依然能夠掏出各類紅綠繽紛的證件。有的家庭為了讓一家老少都能通過,在場館門口精心商量著如何分配手頭的老年人身份證、殘疾證和嬰兒車。這看起來像是一盤跳棋遊戲,任務就是讓一堆棋子搭上另一堆棋子的順風車,從而跳到場館的那一邊去。
即使作弊失敗,對大多數人來說也沒有什麼損失,「通常被戳穿了之後遊客們還一邊大罵工作人員,一邊離開,臉上不但沒有慚愧,反倒對我們有不通融辦事的鄙夷。」一位來自江西科技師範學院的工作人員憤怒地說。
進入場館內部之後,遊園狂歡才剛剛開始。在捷克館,一個名為「捷克明珠」的視覺裝置吸引了遊客圍觀,這個由五個巨大玻璃面組成的立體螢幕璀璨明亮,令觀眾彷彿觸手可及。開館之初就不斷地有遊客用腳磕打玻璃,他們只是想知道螢幕到底是不是玻璃做的。於是一個專門的工作人員被派在此處專門制止人們的破壞行為。
在摩肩接踵的嘈雜環境裡,偷盜與反偷盜,也成了一場每日上演的拉鋸戰。
在泰國館的最後一個參觀環節是放映一部3D電影,場館內的設施會隨著電影場景灑水和噴施香氣,顯然十分鐘的尖叫體驗令很多觀眾沉醉其中,於是,他們決定趁混亂把3D眼鏡捎回家去。
泰國館的解說在每場電影結束時都會向遊客們懇求:「這個眼鏡在家裡看電視是不會有3D效果的,我們的眼鏡已經越來越少,請您不要拿走。」但結果令人無奈,泰國館館長Saranpat Anumatrajkj向《南方週末》記者抱怨,「館內的3D眼鏡每天以5-7%的速度丟失。每放一場電影大約會損失十個,而我們每天大概會放五十多場電影。」
在中國鐵路館,3D影院的兩百多個座位如今只能坐一百多人,原因是3D眼鏡被偷到只剩這麼多了。
香港人似乎對3D眼鏡遺失的可能性有更充分的預判,他們直接在眼鏡上貼條碼,在場館出門處設立安檢門,任何試圖帶眼鏡離開的人都會引起機器的尖銳叫聲。儘管如此,人們並沒有放棄努力,安檢門因此每日鳴叫不已。
比眼鏡更小的物品更適合被帶走,在波黑館,狹長走道上的液晶電視上的8GU盤被遊人盡數拔光,最後館方不得不把資料盒藏起來,通過USB線再連接到電視上。
也有人嘗試更有挑戰性的目標,6月27日下午,波黑館的兩名中國遊客從嚴密封閉的玻璃壁櫥裡成功地偷出幾件嵌有珠寶的首飾,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幸運的是另一位遊客在離館前及時地舉報了他們。
蓋章族的圍攻
「世博會的主題曲應該是一片篤篤篤的敲章聲。」突尼斯館的Anis Basti調侃道。世博護照,這個起源於1967年蒙特利爾世博會的玩意兒從來沒像在中國這麼火爆過,這令他根本無法理解。
圍繞世博會賺錢的黃牛們開始提供蓋章服務,遊客只要在門口等待,黃牛入館蓋章,最後收取一筆數十元的手續費。
場館有冷熱門之分,而在蓋章這一事情上,每個國家的場館終於實現了「平等」。
在只有六個房間的烏拉圭館,為應對蓋章的人流,其中一半房間被改成了蓋章專用房。在泰國館,銅、木、橡膠等各類材質的印章則被悉數敲壞。
中國遊客的狂熱在蓋章上終於全面爆發。在丹麥館,遊客為爭奪印章而與工作人員發生衝突,這被拍成視頻傳到了網上。愛爾蘭館的印章被當場搶去,原因是工作人員拒絕為同一個人蓋數十本護照,於是遊客決定自己動手,最後愛爾蘭工作人員不得不報警。
拒絕這些長時間排隊的中國遊客的蓋章要求時,常要冒一定風險。「死愛爾蘭鬼」、「死丹麥鬼」、「死法國佬」……各種口音的咒罵足以令人崩潰。
Shela所在的古巴館乾脆將蓋章台移到場館外面,並用鐵鍊將章子鏈了起來。更多場館把印章收了起來,不再提供蓋章服務。在白俄羅斯館,工作人員同樣掛出了紙牌,上面直截了當地寫著「沒有章」。「他們做的就是蓋章蓋章蓋章蓋章,根本就不看我們的館!」一位挪威館的工作人員在面對上海電視台的攝像機時忍不住痛哭。
泰國的Saranpat告訴記者,蓋章的人群不時地與工作人員發生衝突,最後他們乾脆把印章放在桌子上讓人們自己動手,導致的結果卻是更加混亂,中國人自己竟然也打了起來。打鬥密集地持續了兩三天後就沒再發生,因為印章也被偷走了。
Saranpat很不理解,他們的場館設計用很多技術手段設計了逼真的互動體驗,依然有很多中國人進來只是蓋個章,然後就匆匆尋找出口。
對這一點中國人看得更清楚,一位經常出入世博園的上海本地記者說:「其實世博會更像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遊樂園,人們來這裡玩耍,心態和旅遊沒有區別,那些代表現代科技走向的技術既沒人懂,更沒人看。」
而「蓋章」則不一樣,這在中國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有時候甚至是一種文化。
有一次,白俄羅斯館要送一個平板小推車進園區,最後蓋了十多個章才獲得批准。每一次填寫表格,都是疲於奔命地在樓上樓下四處尋找那些手握印章的人。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社會系統,所有人在找人辦事。在我們國家,一個章就足以通過所有審批。」梅芳無奈地說。
失去尊嚴的地方
每一天發生的零星不快,並不足以阻止遊人的到來,相反,在開園初期遇冷之後,每天遊客數量都在節節攀升。每天遊覽人數已經從最初的每天二十幾萬人上升到現在的四十五萬人以上。
顧曉芳是江蘇一家國企的員工,6月初她被單位組織前往上海參觀世博。在人滿為患的沙烏地阿拉伯館,她看到很多散客因為長達五個小時的排隊時間而癱坐在地,這個過程中大人們沒有機會上廁所,小孩子們開始隨地大小便,有的人開始打牌玩遊戲機,更多人無所事事。這樣的場景讓她想起了恐怖的春運。
悶熱潮濕的上海加劇了人們的煩躁。上個月德國媒體報導,一群筋疲力盡的排隊遊客終於情緒失控,他們在場外齊聲大喊「納粹!納粹!」,以致於德國館不得不向園方要來了更多的保安。
顧曉芳認為網路上把園區裡出現的種種不文明現象都歸結到遊客身上並不公平,在她看來,超長的排隊使人們失去了尊嚴。「園區可以修得很大,蛇形柵欄可以設置得很彎很長,人們的耐心和體力卻是有限的。」
在志願者蔡雯俊看來,很多時候園區和遊客需要共同改進,比如世博文化中心的六樓有幾家餐廳,前來就餐的人可以由餐廳人員帶領直接上樓,但是很多人並沒有途徑可以訂餐。蔡雯俊和她的同伴做過嘗試,他們試了包括查號台在內的各種方法都沒有找到訂餐電話。「我們都聯繫不上的話,遊客更不可能了,最後他們肯定就要開始抱怨。」
來自上海第二工業大學的劉永生是該校志願者在中國館的帶隊老師,她認為在排隊兩三個小時後人會極端疲憊,場館方在設置上可以更加人性化。她舉例子,在中國館南廣場排隊的遊客通常比較長,平時盡量安排到傘亭處,如果遇到天氣炎熱的情況,就把隊伍再往裡放,一直排進手扶電梯,「讓遊客覺得畢竟是進館了,這樣就可以很好地安撫他們的情緒。」
然而陸續增加的旅遊人數,無疑還將對園區公共服務構成持續挑戰。公共汽車站大部分時間人頭攢動,尤其是世博大道線上的乘客時常需要分流到過江線上,再從就近網站步行到達場館。
就在顧曉芳參觀世博園前後幾天,世博局發佈的旅行社團隊入園預約情況資訊顯示,6月4、5日兩天的預約團隊數共達到9,152個,預約遊客人數共達35.35萬人次。截止5月底,世博局票務中心提供的資料,已售出的3,771.2萬張票中有接近三分之一是團體票,而其中大量是單位採購的「福利票」。到上海看世博在很多地方更像是一項任務。一位在重慶工作的女士因為害怕擁擠而拒絕參加世博,被所在工作單位罰款1,500元。
中國成人禮
在園區的許多角落,遊客似乎正在讓世博會走向尷尬。在靠近美國館的吉野家,歐洲廣場附近的肯德基餐廳,在公車站,不時可以看到衝突的人群。人們因為碰撞、排隊、踩腳而爆發了各類口角。
成年人們看起來興奮而富有激情,同時像小孩一樣易怒。他們中的很多人從周邊的江浙一帶趕來上海,心情迫不及待,然而從每天早上排兩小時隊進園開始,這一天的遊覽就注定是一個極費體力和耐心的工程。
陣雨不時地襲擊人群,在那些擁擠的隊伍裡,撐傘的人們互相把雨水滴到周圍人的身上,然後開始互相指責。6月27日早晨7點鐘開始,《南方週末》記者體驗了一次兩個半小時排隊入園的經歷。遊客的爭吵從未停止。兩位來自香港的遊客在隊伍中為人勸架,他們對園方表示不解:「明知道每天隊伍都這麼長,上海最近又每天下雨,為什麼不多蓋一些遮雨棚?明知道每天好幾萬人等著入場,為什麼不把開館時間提前?」
精心建設對比走馬觀花,在世博園這個微型城市裡,人與城市的不匹配成了目前為止最大的尷尬。
在志願者蔡雯俊看來,世博會讓很多人聚焦在一個空間裡,很多問題就會放大突顯出來,這並不是世博會的問題,而是人的素質問題。在大部分行色匆匆的遊客的理解裡,花160元人民幣進園就是享受服務的。在應聘上海世博志願者時,蔡雯俊曾經懷揣著不錯的預期,「我們對遊客提供了幫助,他們應該會是感謝的態度,結果他們經常喊我們服務員!」
在集中逛了幾個熱門場館之後,顧曉芳和幾位單位同事便放棄了繼續參觀,「說實話,都是看個熱鬧,什麼高新科技真的看不懂。」他們圍坐到高架步行橋下一邊打牌一邊抱怨這裡一點都不比普通遊樂園好玩。
「四十年前的日本大阪世博會參觀者突破6,000萬人,日本一半的國民參加並見證了那場盛會,其成功的舉辦被公認為是日本國家現代化到來的標誌。而上海世博會的價值正被低估,一個本來應該是全民科技的盛會正在成為一個只是養眼的景點。」一家上海媒體評論說。
6月26日傍晚,梅芳坐在白俄羅斯館的角落裡,這份工作已經讓她精疲力盡。有時候她也在沮喪中表達了理解:「我知道你們有過三十年的封閉,人們的價值觀被推翻並重建,就像蘇聯時候的我們一樣。」這似乎正是她理解中國人行為的機緣所在,面對她那群已經厭煩中國的朋友,她說:「如果只到過上海和北京,那你就沒有真正到過中國,更多的地方不發達。這裡有壞人也有好人,有時候他們只是因為還不富裕。」
這一天傍晚,在雨水和排隊的雙重考驗下,遊客們已經筋疲力盡,人群東倒西歪地坐在路邊的草地上。一場盛大的花車遊行讓他們重新興奮起來。那是一場連綿細雨之後的移動演出,遠處是吹奏著西洋樂曲的銅管樂團。近處的一輛花車上京劇演員們京韻婉轉,圍攏而來的遊客們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在雨後的陽光下,演員們水袖揮舞,華裝閃亮,那樣的場景宛若盛唐。◇
=================================================================
世博親歷記
中國人的低素質讓世博蒙羞?
文 ◎ 楊恆均
關於世博的種種奇聞軼事在網路上流傳地沸沸揚揚,博客家楊恆均在親身走訪一趟世博後,在博客上寫出了他在世博短短七個小時的奇遇,不僅揭露了偉大世博的面紗,更替中國人的低素質正名。
在9月4日上午與下午,分別與交通大學和復旦大學同學聚會聊天,在集中回答同學們的問題後,我談到了昨天參觀世博會的一些親身經歷,下面內容是根據兩次談話時我有關世博的發言整理而成。
我為什麼要自己買票進世博園?
去世博之前,有兩個印象。一個是我認識的朋友們,談到世博會,大部分人告訴我:「還沒有去,也不會去。」另外一個印象是這幾天從上海計程車司機那裡得到的評價:「世博啊,不去後悔,去了更後悔。」
可就是這句話,讓我非得進去一次不可,因為我想知道,為什麼不去會後悔,而去了會更加後悔。我是昨天(9月4日)中午去的,他們說這時人少一些。和我一起的還有上海兩位年輕人,從事媒體的小王和他的女朋友。他們帶了照相機,要給我照相,其實是想利用這個時間和我待在一起,小王想寫一些吸引人的深度報告,說是要從我博客寫作中吸取營養。
他們兩位有免費票,也給我帶了一張,我堅持要買自己的那一張,他們一開始以為我客氣,我說這不是客氣,是原則,他們有些不理解。我告訴他們,到上海後,至少有六位朋友要送我免費票,我都婉拒了。今天如果不是自己花160元買這張票,我不會進世博園的。
看他們的表情,我能猜出來,他們一定以為我是怪老頭,不可理喻。買了票之後,我們一起來到入口處。安檢只開了兩個入口,站定排隊時,我問現在是幾點幾分?他們告訴我是一點十五分,我說:「好啊,記住這個時間。」
昨天入園的人不多,而且我們是下午一點才到,但我們三個人的手錶都顯示:整整三十二分鐘後,我們才經過了安全檢查。我對這兩位說:「你們沒有抱怨,這幾百遊客也沒有抱怨,這是何等高的素質?但我告訴你,全世界可能沒有第二個地方,花費160元的門票來參觀,僅僅在門口等待安檢,就花掉了三十二分鐘!這是我的時間,也是我的錢!」
他們看著我,不知道是理解了,還是更加不理解了,表情是似懂非懂的。我其實很想告訴他們,如果我手中的那張票是免費的,或者人家發的大禮包,我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會寫進博文裡,因為,我不會有那麼強烈的感受。
洗腦後,「票販子」帶我們遊園
小王還沒有機會表達反對意見,我們就遇到了新的情況。一位「票販子」問我們要不要買「預約票」,中國館的此段時間的預約票比較便宜:150元一張。這也就是早上在門口免費派發的那種票,有了這種票,你才能在中國館排三個小時的隊入場欣賞凝聚了中國人智慧的「清明上河圖」。這已經是第三個票販子來向我們兜售。我其實早就猜到這種情況會發生,也是我故意坐在這裡「守株待兔」的原因。記住,中國人的智慧告訴我,凡是有不方便、不公平的事,一定有「違法亂紀」的人來幫你搞定,你準備好錢就行了。
前面兩個票販子過來兜售時,我都不理睬他們,這一個問時,我招手讓他坐在我旁邊,好像要開始談價錢的樣子,其實,我發現他是我要找的人,眼前這一位很年輕。接下來的事,在小王他們兩人眼裡看來,就是奇蹟發生了。因為在我和那個年輕的「票販子」談了二十分鐘後,那小夥子站起來,說他要帶我們到處走走。
接下來的四個半小時裡,這位「票販子」帶著我們三位(中途小王離開了一會)走過世博園,推薦了幾個有意思的小場館給我們看(確實不錯),而且在兩個主要的場館前,打電話給裡面的工作人員,讓我們不用排隊,從旁邊進入兩個場館參觀,整個過程中,那位「票販子」一直和我聊天,小王和他的女朋友跟在後面,有時緊鎖眉頭,有時疑惑不已,不知道我為什麼從拒絕找關係走綠色通道,卻又跟著一個「票販子」走比綠色通道還要快捷的後門。
下午七點多鐘的時候,那位「票販子」說還有事,要離開一會。他說,如果等一會有時間,他會去收集一些免費派發的音樂磁碟送給我,例如沙特館送的那張,很多人喜歡。他走的時候,和我們握手,我和他互相留下了電話。小王的照相機裡也留下了他和我一起的好多張合影(這些也給同學們看了,但不要漏出去)。他還掏出了幾張澳門館的預約票送給我。
他的背影消失在世博中軸線時,小王才回過神來,問道:「你給了他多少錢?」
我說:「給錢?你看到我給他錢了嗎?他倒是送了我們『預約票』,還幫我們開後門進了需要排隊的場館,還一路給我們介紹各個場館的情況,例如他說非洲館的很多『非洲手工藝品』其實是從上海豫園與城隍廟那裡批發過來的……」
小王打斷我,這事顯然超過了他當記者的想像力。
我說:「這是他的手機,你也有他的照片,我後天就離開上海,你剛才也聽到了,他說只要是我的朋友,隨時可以找他,他都願意免費陪同他們遊園,開方便之門……你可以隨時聯繫他,在你不披露他的姓名與照片的情況下,你可以報導他對我講過的那些事,甚至可以去查證,我想,他不會拒絕你的。」我還強調了一句,他不知道我的名字叫楊恆均,他叫我「楊哥」,他當然更不是我的讀者。
小王問,「真有些不可思議,你用了什麼魔法?你有什麼控制年輕人的祕密?」他又加了一句:「你們二十分鐘談了什麼?你們後來一直在嘀嘀咕咕,又談了些什麼?」
我說,我那二十分鐘裡和他談的話暫時保密,因為這也是世博會讓人更加失望的祕密。「但他陪同我四個小時裡同我談的話,我卻可以告訴你:他告訴我關於世博的一些事,恐怕是你們這些報導世博的記者都還沒有完全挖掘出來的。你莫非真認為我想他帶我不排隊進入那些場館?不是的,我根本就對那些場館毫無興趣,他在向我示範他們是怎麼做的……」
瞭解世博「祕密」的祕密方法?
這位「票販子」其實是世博的工作人員。他去年才從南方某大學畢業,投遞了幾份簡歷,沒想到就被世博局錄用了,從今年4月份就供職於世博會,從事XX安檢與保衛工作。他當時認為能夠來世博是莫大的榮幸,但不久後就發現,這裡不但不那麼偉大,而且最早他們就是使用拉「開鏈條」讓一些人不排隊進入的方式賺錢,其中沙特館的保安中隊長在短時間裡用「開後鏈」的方式,賺了十幾萬人民幣,高峰時,一個不用排隊而放進沙特館的遊客竟然要交1,000元人民幣給他。後來這個中隊長被人舉報了,遭到開除。
他說,這種被開除的人不在少數,而他得到的「預約票」則是從門口安檢人員那裡得來的,他下班後就在附近兜售,賣出去後,這些錢要分的。他說,世博園最怕的是死人,以前有一位遊客認為自己被不公正對待,於是就想從韓國館二樓跳下去,幸虧他的同事把他抱住了……8月份天氣熱的時候,每天排隊的長龍中就有高達三百多位遊客中暑,上面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避免任何人死在世博會裡……他還告訴我世博園裡各種烏七八糟的事,他說,他也不想幹這種倒賣預約票的事,可大家都幹,他也就幹了。有時看到外地來的絕對沒有希望進入中國館的人,掏錢買到了黑市的預約票那高興的樣子,他甚至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他還講了很多說出來就有可能立即辨別出他是誰的世博軼事,我這裡就不講了,但四個多小時裡,他基本上把他知道的各種事都講了一遍,他講了嬰兒車,講了輪椅。他還常常發表一些評論,他說他不明白,這裡已經無法容納那麼多遊客了,為什麼國家還開動所有的機器,不停地忽悠人家來參觀?他說,其實那些大場館裡什麼也沒有,只是放放錄影而已。他說,他進來時參加培訓,他看到以前世界各國的世博會介紹,那可是科技發明與先進觀念的展示廳,可我們這裡呢,完全是一些建築,以及簡單的陳列室裡的錄影片。他在世博工作越久,越不明白,這樣一個展覽加上遊樂園,為什麼要拔高到那麼高的高度,吸引那麼多百姓來參觀?(韓寒說過,隨著現代通訊的大發展,世博已經越來越無意義。)
我上面講的這些,當時小王也聽到了一些,但沒有那麼全面,當我把這些告訴他的時候,他像聽天書一樣,他依然想知道,我是用什麼辦法,用了短短20分鐘時間,就讓一個世博工作人員,放棄了在中國館前繼續販賣「預約票」,自願免費為我導遊了四個多小時,還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兒洩露了出來,他說這簡直像哪些蒙汗藥黨們拍拍人家的肩膀,就套到了銀行卡密碼一樣不可思議……
我說:「那個『票販子』信任我,分手的時候甚至有些依依不捨,你都看到了……這一切的祕密就在於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把他當『票販子』,我問他,你這麼年輕,幹這事,被公安抓到了,會影響前途的。當我手機上出現見到票販子就要舉報的公安資訊時,我告訴那孩子,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毀了自己。我還問他,你能賺多少錢?是否可以找到能夠同樣賺這麼多錢而不冒風險的活?」
他說,他是南方的農村人,從上大學到突然來到陌生的上海工作,他第一次碰上我這麼特殊的人,他向我兜售「預約票」,我卻關心他的安全。他說我很特殊,他說,他的同事確實被便衣抓過,都開除了。
於是,他就開始告訴我他知道的一切,包括他的個人情況以及理想。他是滿懷信心來到偉大的世博園的,但不久他發現這裡本身充滿了謊言與欺騙,這裡最大的「票販子」不是他這樣的人,而是那些不停忽悠人家買票入場,入場後卻又無法提供相關服務的組織者。他們以各種方式銷售根本不值那麼多錢的門票,以及大量奉送昂貴的免費門票,以提高門票銷售……
「就這麼簡單?」小王聽完我的複述後急不可耐地問,「就這些簡單的對話,二十分鐘不到,他竟然成為你的小跟班,陪同你遊園,為你做了那麼多事?」
我說:「你別把這些看得那麼簡單,這其實是最大的祕密,不但是我今天『成功』(讓一位世博工作人員幫我們忙)的祕密,也是世博會在很多人眼裡,漸漸從成功變成『失敗』的祕密……。」
世博會的祕密:無關中國人的素質
小王問我,這也關世博會的祕密?我說,是的。很多人到世博會去挖掘中國人的劣根性與低素質,這沒有錯,但中國人的低素質與劣根性沒必要到世博會去挖掘,到處都有。就我今天一下午的觀察,世博會發生的一些怪現象反而和中國人低素質沒有必然的聯繫。這裡的食物並不貴,這裡的工作人員都很勤快,到這裡的中國人的素質相對於地球上在這個GDP(人均)水準上的人民來說,一點也不低。至於一些惡習,一些小偷小摸現象,根本不能作為中國人素質低的標準,我到俄羅斯一次,就被偷一次,而我在中國,十幾年都沒有被偷一次,是不是說明俄羅斯人的素質比中國人低?再說,我走了那麼多地方,從來沒有看到任何一個地方的民眾,能夠忍耐如此的高溫與惡劣的環境,竟然排三個多小時的隊——幾乎沒有插隊與騷亂現象,其中還不乏昏倒的——去參觀一些空空如也的房子,美國人也大概只有他們的軍隊在保家衛國時才有這種耐心與熱情。
中國人素質不低,低的是那些忽悠這些中國人的人,尤其是那些組織者。民眾為什麼都要去看世博?因為你宣傳了,你忽悠了,你用舉國體制宣傳,你用舉國體制忽悠。這原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展覽性質的事兒,正如奧運會也只不過是一件體育盛事一樣,可偏偏有人要政治化,要把這玩意硬是弄成一個巨大無比的東西,弄成一個和國家的尊嚴,與一個民族的崛起緊密聯繫在一起的玩意。
問題的根本就出在如何為世博定位,那些為世博定位的人,都是胸懷祖國放眼宇宙的,而為他們買單的卻是一個一個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中國人。世博的定位原本應該本著「以人為本」,現在卻是適得其反,人人以世博為本,世博以國家為本,於是,一邊說世博提升了中國的地位,一邊說是中國人的地位甚至尊嚴在世博中不保……
世博是世界Meet(相遇)中國的地方:這裡是讓中國走向世界,讓世界認識中國的地方。但世界看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中國?中國人又看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世界?我舉個例子吧。中國的幾個場館,我只進去了一個澳門館(因為那個小兄弟送了幾張「預約票」給我),出來的時候,我告訴小王他們,這是我看到的最令人震驚的世博宣傳:走遍了澳門整個展館,我從錄影上看到了特首和領導人在講話,我看到好吃的蛋撻與葡國燒烤,我看到了大海與高樓,我唯一沒有看到的——甚至沒有聽到一個字的,則是澳門之所以成為澳門而不是其他任何一個城市的獨有特點:澳門的博彩業。當然,這個不屬於中國大陸的主旋律,於是被刪除了。請問,對博彩業隻字不提的澳門館,向世人介紹的還是澳門嗎?
我在上海看電視,幾乎每一個小時就出現世博的宣傳片、廣告與新聞,上海是一個商業化程度很高的城市,請問,如果我們把電視宣傳片換成商業廣告,那收入能夠造幾個世博園,你真不清楚,還是假裝不知道?
作為世博會,在做任何宣傳與招徠之前,都應該科學計算進園人數,以及他們在園裡遊玩、生存狀況,可是,我們看到的是,世博園明明已經達到飽和,可外面的發送免費票,單位組織旅遊與不花錢的國營電視台的電視廣告還源源不斷,請問這到底是為什麼?
我不知道前來世博園的中國人都是什麼樣的素質,但我明確告訴你,如果我是外地的,如果是我自己買票到世博園旅遊,那麼,當我進入世博園後,當我沒有選擇,當我絕望地看著長長的隊伍的時候……我一定會找機會買通人帶我進去,甚至會生出租一個輪椅的念頭——這不是我素質低,也不是我缺德,更不是我習慣活在沒有尊嚴之中,而是這樣的搞法,這樣的環境,讓人素質高不起來,讓人活得難有尊嚴!◇
(原載於作者博客)
本文轉自【新紀元週刊】190期「封面故事」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