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7月31日訊】三門峽水庫一直是陝豫的矛盾,1960年代,三門峽水庫修建使數十萬陝西民眾被迫背井離鄉移民不毛之地西海固,數十年間,三門峽多次倒灌渭河,使渭南地區遭受無妄之災。最近的一次是2002年三門峽洪水,陝西損失20億,河南靠洪水發電賺了2個億。在政治掛帥的中國,專家是沒有發言權的,更何況有良知的專家是那麼鳳毛麟角,千人諾諾,不如一士諤諤,歷史會記住黃萬里。
本文記述的事件發生於1975年,地點在中國中部河南省駐馬店地區。在一次猝然降臨的特大暴雨中,包括板橋水庫、石漫灘水庫在內的兩座大型水庫、兩座中型水庫、數十座小型水庫、兩個滯洪區在短短數小時間相繼垮壩潰決。至於死亡人數,官方公佈的數據是2.6萬,一說超過8.5萬,民間普遍認為超過10萬。在中國,數據永遠是虛假的,只要那數據關乎真相。
由一場特大暴雨而引發整整一個水庫群的大規模潰決——無論是垮壩水庫的數目,還是蒙難者的人數,它都遠在全球同類事件之上,這一天災與人禍緊緊絞纏的慘烈歷史,不能不令文明時代的人類銘心刻骨引為借鑒。
世界最大水庫垮壩真相:75.8浩劫
2005年5月28日,美國《Discovery》欄目編排了一期名為《世界歷史上人為技術錯誤造成的災害TOP10》的專題節目。隨著鏡頭的緩慢展開,一場場人為導致的災難慘痛地展現在觀眾面前。它們包括前蘇聯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爆炸事件、印度博怕爾化工廠洩毒事件等。當報導逆向排名至TOP.1,觀眾們無法置信地發現:世界歷史上最慘絕人寰的人為災難,居然發生在中國!
據《Discovery》節目報導:1975年8月,河南板橋水庫因暴雨發生垮壩,9縣1鎮東西150公里、南北75公里範圍內一片汪洋。現場打撈起屍體10萬多具,後期因缺糧、感染、瘟疫又致14萬人死亡。24萬餘的死亡人數直逼次年發生的唐山大地震!板橋水庫大壩位於河南駐馬店地區、三門峽水庫大壩之西南,是大躍進時代粗製濫造的產物,因工程質量粗劣、日常疏於維護,至災害發生時,17個洩洪閘只有5座能正常開啟。
1975年8月初,一場颱風引發了當地歷史上罕見的特大暴雨。河南泌陽縣境內汝河上游的板橋水庫水位暴漲,水庫管理人員在沒有得到上級命令的情況下,不敢大量排水洩洪,而外地區石漫灘水庫的大量洪水急驟流入板橋水庫,加快了板橋水庫水位暴漲的速度。
8月7日19時30分,駐守在板橋水庫的34450部隊向上級部門發出特特急電稱:「板橋水庫水位急遽上升,情況十分危急,水面離壩頂只有1.3米,再下300毫米雨量水庫就有垮壩危險!」在該急電未被回應的情況下,7個小時後的8日零時20分,水庫管理局第二次向上級部門發出特特急電,請求動用飛機炸掉副溢洪道,確保大壩安全。這兩封急電均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回應。40分鐘後,高漲的洪水漫壩而過。水庫管理局第三次向上級部門發出特特告急電,並緊急開啟尚能移動的5扇閘門,但此時水庫已經開始決口。
8日凌晨,洪水像脫韁的野馬,衝出板橋水庫的決口,以每秒6米的速度鋪天蓋地向下游衝去。僅僅6個小時,板橋水庫就向下游傾洩7.01億立方米洪水。至遂平縣境內時,水面寬10公里,水頭高3-7米。昔日人歡馬叫的遂平縣城,頃刻之間一片汪洋。沉睡在夢鄉中的人們,在渾然不覺中變成沉溺水底的冤魂。洪水呼嘯著向下游奔去,所到之處,水庫垮壩,堤塘決口。決口的洪水與上游來水合二為一,匯合成更大更猛的洪水一路狂奔,鋪天蓋地的淹沒了下游的城鎮和鄉村。
據後來統計,整個駐馬店地區96%的面積受災,許多地方一片汪洋,平均水深3-7米,300多萬人口被圍困在洪水中。直至此時,上級才決定炸開劉埠口小洪河左堤、洪口(大洪河和分洪道之間的口地)圈堤及河上阻水堤壩分洪,同時指示要確保該地區亞洲最大的人工平原湖宿鴨湖的安全──但為時已晚!幾天之內,河南省駐馬店等地區1萬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共計60多個水庫相繼發生垮壩潰決,近60億立方米的洪水肆意橫流,9縣1鎮東西150公里,南北75公里範圍內一片汪洋。1,015萬人受災,倒塌房屋524萬間,沖走耕畜30萬頭,洪水直接致10多萬群眾死亡,隨後又有14萬餘災民因次生災害而喪生。縱貫中國南北的京廣線被沖毀102公里,中斷行車16天,影響運輸46天,直接經濟損失近百億元,成為世界最大最慘烈的水庫垮壩慘劇。
1975年8月8日,這是一個無數中原人民失親喪友、泣血含淚,理應被記入史冊以示警戒的日子,然而當局秉承一貫「報喜不報憂」的原則,用蘸滿黑心話與災民血的筆,將這一天輕鬆地從人們的視線於其歷史中抹去了。奇怪之處在於,在新聞脈絡已經成型的1975年,很多60年代、70年代生人對於這場災害完全不知曉。甚至事隔30年後,很多中國人對於此次事故仍然一無所知。及至《Discovery》當期節目播出後,不少網友還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在論壇發帖求證:「板橋水庫事件是真實的嗎?是不是國外媒體的惡意杜撰?」其他網友的回復證實了該事件的真實性:「我便是此次事故的倖存者。那真是一場不堪回首的噩夢!」
(一)
1975年8月4日,該年度中國大陸第3號颱風「7503號颱風」,穿越台灣島後在福建晉江登陸。颱風登陸的同時,恰遇澳大利亞附近南半球空氣向北半球爆發,西太平洋熱帶幅合線發生北躍,致使這個登陸颱風沒有像通常那樣在陸地上迅速消失,卻以罕見的強力,越江西,穿湖南,在常德附近突然轉向,北渡長江直入中原腹地。
8月5日,行徑詭秘的「7503」號颱風在北京中央氣象台的雷達監視屏上突然消失——由於北半球西風帶大形勢的調整,「7503」號颱風在北上途中不能轉向東行,於是「在河南境內停滯少動」,災禍由此引發。
「停滯少動」的具體區域是在伏牛山脈與桐柏山脈之間的大弧形地帶,這裡有大量三面環山的馬蹄形山谷和兩山夾峙的峽谷。南來氣流在這裡發生劇烈的垂直運動,並在其它天氣尺度系統的參與下,造成歷史罕見的特大暴雨。
這個最易產生特大暴雨的地區,又恰是興建水庫的最佳區域——上百個山區水庫,在這裡如星羅棋布。
1975年8月上旬在河南省南部淮河上游丘陵地區發生的這場特大暴雨,是水庫設計者們未曾預計的。從8月4日至8月8日,暴雨中心最大過程雨量達1631毫米,3天(8月5日至7日)最大降雨量為1,605毫米。最強大的雨帶,位於伏牛山脈的迎風面,4日至8日,超過400毫米的降雨面積達1萬9,410平方公里。大於1,000毫米的降水區集中在京廣鐵路以西板橋水庫、石漫灘水庫到方城一帶。暴雨的降水強度極強,在暴雨中心——位於板橋水庫的林莊,最大6小時雨量為830毫米,超過了當時世界最高記錄(美國賓洲密士港)的782毫米;最大24小時雨量為1,060毫米,也創造了我國同類指標的最高記錄。
目擊者稱:暴雨到來的數日內,白天如同黑夜;雨水像從消防水龍中射出;從屋內伸出臉盆,眨眼間水滿;暴雨如箭矢,雨後山間遍地死雀。暴雨區形成特大洪水,量大,峰高,勢猛。洪汝河在班台以上的產水量為57.3億立方米,沙穎河在周口以上的產水量為49.4億立方米。滾滾而至的洪水,對暴雨區內的水庫群造成嚴重的威脅。
板橋水庫設計最大庫容為4.92億立方米,設計最大洩量為1,720秒立方米。而它在這次洪水中承受的洪水總量為7.012億立方米,洪峰流量1萬7,000秒立方米。8月5日晨,板橋水庫水位開始上漲,到8日凌晨1時漲至最高水位117.94米、防浪牆頂過水深0.3米時,大壩在主河槽段潰決,6億立方米庫水驟然傾下,最大出庫瞬間流量為7.9萬秒立方米。潰壩洪水進入河道後,又以平均每秒6米的速度衝向下游,在大壩至京廣鐵路直線距離45公里之間形成一股水頭高達5-9米,水流寬為12-15公里的洪流。
石漫灘水庫5日20時水位開始上漲,至8日凌晨0時30分漲至最高水位111.40米、防浪牆頂過水深0.4米時,大壩漫決。庫內1.2億立方米的水量以2.5-3萬秒立方米的流量在5個半小時內全部洩完。下游田崗水庫隨之漫決。
洪河下游泥河窪、老王坡兩座滯洪區,最大蓄水量為8.3億立方米,此時超蓄4.04億立方米,蓄洪堤多處漫溢決口失去控制作用。
駐馬店地區的主要河流全部潰堤漫溢。全區東西300公里,南北150公里,60億立方米洪水瘋狂漫流,汪洋一片。因老王坡滯洪區幹河河堤在8月8日漫決,約有10億立方米洪水躥入汾泉河流域。9日晚,洪水進入安徽阜陽地區境內,泉河多處潰堤,臨泉縣城被淹。
據由中國原水利部長錢正英親自作序的《中國歷史大洪水》一書披露,在這次被稱之為「75.8」大水的災難中,河南省有29個縣市、1,700萬畝農田被淹,其中1,100萬畝農田受到毀滅性的災害,1,100萬人受災,8萬5,600多人死難,致使縱貫中國大陸北京至廣州的鐵路(京廣線)沖毀102公里,中斷行車18天,影響運輸48天,直接經濟損失近百億元。
(二)
板橋水庫和石漫灘水庫興建於五十年代「治淮」初期。淮河流域地處中國大陸南北氣候過渡帶,氣候多變。在公元十二世紀以前,淮河水系完整,獨流入海,水流通暢。十二世紀以後,黃河連續奪淮改道達六、七百年之久,帶來的惡果是淤塞幹、支流河道和入海出路,使中下游河道比降非常平緩,幹、支流排水能力甚小,洪水流路十分不暢。
1950年夏,淮河大水,災害慘重。同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務院作出了《關於治理淮河的決定》,確定了「蓄洩兼籌」的治淮方針,具體制定了「上游應籌建水庫,普遍推行水土保持,以攔蓄洪水,發展水利為長遠目標」和「低窪地區舉辦臨時蓄洪工程,整理洪汝河河道」的戰略部署。
洪汝河是洪河與汝河的合稱,為淮河上游兩條較大的支流,古代是汝水的下游水系。汝水發源於今嵩縣外方山,流經郾城、西平、遂平、汝南、平輿、新蔡,在淮濱縣注入淮河。元代至元年間(公元1264-1295年),古汝水在郾城被截斷,上游稱北汝,入隱水即今沙河;下游稱南汝,以舞水為源,仍循故道入淮。
元代至正年間(公元1341-1368年),南汝上源舞水在舞陽西截入澧水。明嘉靖年間(公元1521-1564年),南汝水又在西平被淤斷,舞水東出,入古意水,成為現在的洪河。原泌陽、遂平之清水遂為汝水之源,仍循古汝水舊道東南而下,即為現代的汝河。歷史上古汝水流域是人類活動的密集地帶,也是水災多發地區,汝水三易其源無不與洪水氾濫有關。
治水是人類古老的活動。在古代,這裡有大量人工建造的「陂」——換成現代詞彙就是小型水庫。兩漢時期,農田灌溉曾興盛一時,新蔡的青陂、葛陂,汝南的鴻隙陂、石塘陂,泌陽的馬仁陂等都是當時著名的蓄水灌溉工程。三國至隋唐,西平有二十四陂,遂平有張澤陂,正陽有慎陂,上蔡有黃陵陂。然而,宋元以來的一千多年間,水利工程日漸廢圮。除戰亂等原因外,水利工程自身也有一些嚴重的問題:重要的陂塘多串河截引,不能蓄洩自如,卻常聚水成災。
五十年代的「治淮大戰」中,在洪河上游修建了石漫灘水庫,在汝河上游修建了板橋水庫。據稱,當時水文資料很少,設計標準很低。板橋水庫在工程運用中發現輸水洞洞身裂縫和土壩縱橫向裂縫,於是,1955-1956年分別對板橋、石漫灘兩水庫進行了工程擴建。洪水標準按照蘇聯水工建築物國家標準進行設計。板橋水庫採用1%頻率設計,0.1%頻率校核(即通常所說的百年一遇和千年一遇)。校核頻率3天降雨量530毫米,洪峰流量5,083秒立方米,3天洪量3.3億立方米。據此,決定大壩加高3米,壩頂高程為116.34米,防浪牆高程為117.64米;增辟輔助溢洪道,寬300米,底部高程為113.94米,連同原有的溢洪道、輸水洞,最大洩洪能力為1742秒立方米,最大庫容4.92億立方米,其中調洪庫容3.75億立方米。石漫灘水庫按2%頻率設計,0.2%頻率校核(即50年一遇設計500年一遇校核),校核頻率3天降雨486毫米,洪峰流量1,675秒立方米,3天洪量0.88億立方米。據此,確定大壩加高3.5米,壩頂高程達到109.7米,防浪牆頂高程111.2米。經過加固,最大庫容為9,440萬立方米,其中調洪庫容為7,040萬立方米,最大洩量390秒立方米。
這就是板橋、石漫灘兩座水庫垮壩前實際具備的工程標準。應當說經過改善、加固的兩座水庫,就其工程質量而言,並無嚴重問題。
在板橋、石漫灘水庫加固擴建後的3年間,中原地區的水庫建設蜂擁而上,一發而不可止。僅1957-1959年,駐馬店地區就修建水庫100多座。如果說,「建國初期」板橋、石漫灘水庫是讓淮河大水逼出來的,那麼此時,一大批新庫的催生婆卻是正轟鳴於中國大地的「社會主義高潮」。
在大躍進的1958年,河南總結了漭河流域地區興建山區水利的經驗。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譚震林來河南視察時將其歸納為「以蓄為主,以小型為主,以社隊自辦為主」,並說:「現在山區問題解決了,要把漭河經驗向平原推廣。」
(三)
一位名叫陳惺的水利專家當時即指出:在平原地區以蓄為主,重蓄輕排,將會對水域環境造成嚴重破壞——地表積水過多,會造成澇災,地下積水過多,易成漬災,地下水位被人為地維持過高,則利於鹽分聚積,易成鹼災。澇、漬、鹼三災並生結果不堪設想。
這位專家的忠告無人理會,「以蓄為主」的經驗被大範圍推廣,很快便推及到安徽。在安徽境內,不僅丘陵地區湧現大批小水庫,淮河流域的河道也被一道道「水壩」分割閘起,形成許多大大小小的「條狀水庫」,造成淮河流域在後來數十年間致命的「腸梗阻」症。「以蓄為主」一度成為水利建設的「綱」。
陳惺是遠東最大的平原水庫——河南駐馬店境內宿鴨湖水庫的設計者。該水庫施工時正值大躍進,省水利廳一位副廳長認為原設計過於保守,擅自作了幾處關鍵的改動。例如:他認為「閘門設計太大」,便將原設計的12孔排水閘門砍去7門,僅剩5門。
同此遭遇的是淮河豫皖交界處的班台分洪閘:該閘閘孔原按800秒立方米排水量設計,共為9孔,但由於「以蓄為主」的思想指導,水文數據被人為減小,只建造了7孔;1959年水閘建成後,在1961又人為堵閉2孔。
中國在大躍進之後,進入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的大饑荒時期,河南亦如此。然而,現存的氣象資料顯示,河南省和當時整個中國,在1959-1961年之間並無特大自然災害出現,但事實上中原大地卻災像頻生:澇、漬、鹼三災鬧豫,黃淮間餓殍盈途。無疑,各地水利建設所發生的嚴重失誤增加了這次災難的「人禍」比重。
1961年,劉建勳調任省委書記,他認為河南災大,「是水利方面的問題造成的。」為糾偏,他曾到處尋找水利工程的「反對派」。在信陽,他找到了發配在那裡的「右傾機會主義分子」陳惺——大躍進中,陳惺對有人捐獻不銹鋼錶帶去煉鋼表示不以為然,說:「用不銹鋼錶帶煉鋼主要是鍛練人,就是鍛練人代價也太高了!」這同他說「用放衛星的方式修建水庫是勞民傷財」的話如出一轍。
在1961年開始的「糾偏」中,河南省對全省的水庫進行了一次全面的普查,對一部份設計標準偏低、施工質量較差、存有隱患的水庫,包括一些大型水庫予以廢棄。
但是指導思想的失誤並沒有真正被扭轉。重蓄水灌溉,輕河道治理,重興利。輕除弊的傾向依然頑強存在。到六十年代末,駐馬店地區又新增加了100多座水庫,與此相對照,洪汝河的排洪能力非但沒有增強,反而一年年遞減。
1975年8月特大洪水到來之前的淮河上游地區,事實上已隱伏著嚴重危機:河道宣洩不暢,堤防不固,許多「病庫」隱患未除。更為嚴重的是,對於板橋、石漫灘等大型水庫可能垮壩的潛在危險,人們並無警覺——準確地說,「垮壩」二字在人們心目中根本就不存在。
由於片面重視蓄水,忽視防洪,石漫灘水庫在溢洪道上增加了1.9米的混凝土堰,板橋水庫在大雨前比規定超蓄水3,200萬立方米。人們過於篤信「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等既定的洪水標準,自信石漫灘水庫可馭控50年一遇的洪水,在500年一遇的洪水中也能自保;板橋水庫可以馭控100年一遇的洪水,在1,000年一遇的洪水中也可無恙。
誰也沒有見過「千年一遇」的洪水,所有數據都是根據人們掌握的有限的史料推算而來——1975年8月,真正的大洪水來了。沛然而降的雨水使人們瞠目結舌:它的雨量,竟相當於人們所說「千年一遇」設計標準的兩倍!
(四)
「75.8」暴雨由三場降水構成。第一場暴雨出現在8月5日14時至24時。當日,板橋雨量站測得日降雨量為448.1毫米,最大1小時降雨量142.8毫米。而按水庫「千年一遇」校核標準,最大日降雨量才是306毫米。板橋水庫水位迅速上升到107.9米,已接近最高蓄水位。
治水者最先嚐到了被水治的滋味:因灌渠阻礙洩水不暢,大壩外的洪水淹沒了水庫的壩基。板橋水庫管理局院內,5日晚積水達1米多深,電話總機室被水泡塌,電話線路中斷,管理局與水庫上游各雨量站全部失去聯繫。公路交通中斷,板橋鎮街積水2尺,供銷社、信用社被大水沖倒,大部民房倒塌。板橋公社幹部在慌亂中組織力量轉移老人和兒童,派出所的幹、警則緊急搶救被水浸泡的檔案。
8月6日早晨,剛從省裡開會回來的駐馬店地區革命委員會生產指揮部副指揮長陳彬到機關上班,發現指揮部成員已分頭到基層防汛。此時,遂平縣已對汝河隨時可能潰堤提出警告,要求地區速送防汛物資。
上午,板橋水庫管理局報告災情的人員趕到,他們匯報的主要內容是「板橋鎮遭淹」,「群眾生活發生困難」。陳彬提出:一、立即派出一個十餘人的醫療隊,搶救傷病員。二、群眾家被淹,糧食也被淹,糧食部門要帶糧食安排群眾生活。三、商業部門負責解決煤等其它用品。四、通知郵電局搶修線路。地委副書記補充:以地委、地革委的名義慰問災民和板橋水庫的職工。當天,陳彬趕到板橋,地革會生產指揮長劉培誠也到板橋察看情況。當晚,劉培誠返回駐馬店,陳彬為了「蒐集一些好人好事」,留住板橋。
這就是駐馬店行政當局在8月6日對板橋水庫災情作出的全部反應。(陳彬在十餘年後對筆者回憶:當時地區並沒有感到板橋「情況緊急」,板橋水庫素被稱作是「鐵殼壩」,人們對它的安全根本沒有懷疑。)
「75.8」暴雨的第二場降水出現在8月6日12時到7日04時。6日23時,板橋水庫主溢洪道閘門已經提出水面,緊接著輸水道全部打開洩洪。水位仍在上漲,庫水位高達112.91米,而設計規定的最高蓄水位只有110.88米。
7日中午,陳彬召集板橋駐軍、板橋公社、水庫有關負責人開會,緊急會商防汛事宜。會議中發現,水庫及板橋鎮完全沒有防汛器材,沒有木料、草袋、鉛絲,也沒有準備應付意外情況的炸藥,——駐軍名義上是炮兵,但有炮無彈。這時,通訊線路中斷。
午後,天奇黑,雨勢更猛。從16時起,「75.8」暴雨的第三場降水——也是最大的一場降水出現,這場暴雨將持續13個小時!陳彬不懂水利,只感到「雨下得這麼暴,庫水洩得這麼慢,情況有些不妙。」他再次召集會議,除請駐軍使用連隊報話機試圖對外作接力通訊外,還緊急呼籲各級部門調集一切可以替代的物資參加防汛。
板橋水庫位於泌陽縣境內,該縣縣委書記朱永朝於7日傍晚趕到板橋鎮。面對板橋水庫的危急形勢,他果斷決定:立刻安排水庫下游的板橋、沙河店的群眾迅速撤離,並協助陳彬擬就一份告急電報,通過軍隊輾轉上送。
這是8月7日晚19時許。與此同時,駐馬店地區革委會生產指揮部正召開緊急抗洪會議,會上討論了宿鴨湖、宋家場、薄山等水庫可能出現的險情,唯獨沒有談到板橋。據當時參加會議的人回憶,板橋水庫根本就沒有報險。事實是,一方面因為板橋與駐馬店的通訊完全中斷,一位攜帶報話機進行接力通訊的駐軍士兵在行至沙河店時被洶湧的洪水捲走,再則,板橋水庫因其堅固而無法使人聯想到「垮壩」。
與此同時,河南省水利廳在鄭州召開緊急抗洪會議,會議的焦點是如何死守薄山水庫,如何保住宿鴨湖水庫,及石漫灘水庫是否要炸副洩洪道的問題;也有人擔心板橋水庫的情況,陳惺在會上建議:速炸板橋水庫副洩洪道,以增大洩洪量!但這一建議已無法傳到板橋。
截止到7日21時前,確山、泌陽已有7座小型水庫垮壩,22時,中型水庫竹溝水庫垮壩。
此時,板橋水庫大壩上一片混亂,暴雨柱兒砸得人睜不開眼,相隔幾步說話就無法聽清。大批水庫職工、家屬這時正被轉移到附近的高地,飄蕩著的哭聲、喊聲和驚恐的各種聲響在暴雨中形成一種慘烈的氛圍。人們眼睜睜地看著洪水一寸寸地上漲,淹至自己的腳面,腳踝,小腿,膝蓋……
上漲的庫水迅速平壩,爬上防浪牆,將防浪牆上的沙殼一塊塊掏空……水庫職工還在作著無畏的抵抗,有人甚至搬來辦公室裡笨重的書櫃,試圖擋住防浪牆上日漸擴大的缺口……一位忠實的職工在暴雨中用斧子鑿樹,欲求留下洪水水位的痕印……
突然,一道閃電。緊接著是一串炸耳的驚雷。萬籟俱寂。
暴雨驟然停止——夜幕中竟然出現閃閃爍爍的星斗。
這時,就聽一聲驚叫:「水落了!」
剛才還在一寸寸上漲的洪水,在漲至小腿、膝蓋、腹部,甚至向人們的胸部漫淹去時,突然間就「嘩」地回落下去,速度之迅疾使所有人都瞠目結舌——洪水的確在眨眼間退去。就在那些「老婆孩子」歡呼「水落了!水落了!」的時候,板橋水庫管理局公安科長馬天祐的臉色驟然間變白,剛才的那個霹雷,曾使他全身觸電似的麻了一下;此刻,那座剛才還如同一隻充足氣的巨大氣球似的板橋水庫突然間萎癟——6億立方米的庫水令人恐怖地滾滾下洩。
「出蛟了!」——有蒼老的聲音在喊。
(五)
從8月7日4時到8月8日1時40分,在20多小時之內,洪汝河上游的數十座水庫相繼垮壩。洪水向四面八方奔突,掃蕩,又在四面八方合流擴展,在直立如壁的驚濤駭浪前,田園、村落、集鎮……須臾間化為烏有。
水庫垮壩所致的大水與通常的洪水具有極為不同的特性,這種人為蓄積的勢能在瞬間的突然釋放,具有無法抗禦的巨大的毀滅力量。
板橋水庫垮壩後,距水庫最近的沙河店鎮首先被大水吞噬。儘管泌陽縣委書記朱永朝在事前作了緊急撤離佈置,但因洪水勢頭兇猛,全鎮6,000餘人中仍有827人遇難。
撤離的通知,僅僅限於泌陽縣範圍。由於駐馬店行政當局沒有也不可能向全區作出相應的緊急部署,與沙河縣僅一河之隔的遂平縣文城公社,群眾完全沒有得到洪水警報,因此文城成為「75.8」洪水中損失最巨的地區:全公社3萬6,000人口中,有1萬8,000餘人遇難;該公社魏灣大隊1,700餘人中有近千人喪生;該大隊三小隊256口人中僅存96口,有7家人絕戶!
有官方記者後來曾訪問當年的「三隊」——如今的一個小行政村。「75.8」大水的倖存者說:大水下來前,我們咋知道水庫會有危險呢?天黑時,村裡人看見河南岸沙河店那邊影影綽綽有人在比比劃劃大喊大叫,可風聲雨聲太大,根本聽不清喊的啥!
村民魏長河,全家6口人中有4人喪生。他回憶:餵飽牛時(約下午四時),雨已下得很大,天黑時,全隊人都往地勢較高的大隊部躲。三個妮兒,俺家裡的抱一個,我抱倆,手裡還拉著一個12歲的小子,剛進院子,眼看著大水就從高高的牆頭撲進來,像蓋被子似的把滿院子人都悶在裡面。
當時50歲的吳桂蘭說:我和我11歲的妮子被水悶住後,倒塌的牆就砸在我娘倆身上,險些被砸死,幸虧一個大浪把俺們托起,掀了出去,妮子眨眼間就不見了,我只覺著昏天黑地,抓住一張秫秸箔就隨水漂走了。
全家6口人死去2人的魏世興說:水來前,我正在找繩子,準備拉老父母上樹上房子。父親剛把繩子繫到屋簷上,大水就進了屋,就看見那麼結實的繩子跟一根線似的斷了,再看,老父母已經隨水沖遠。
村民魏東山回憶:我把老奶奶放進拖拉機的門樓子裡,大水下來時,水頭將奶奶和拖拉機一起捲走。當時已74歲的小腳老大娘趙二妮,全家8口4人喪生。她說:我是見過大災的,見到大雨下得這個樣,我就在屋裡蒸饃,蒸了一屜子又一屜子,眼見著雨愈來愈大,我把衣服都翻出來,穿上了兩條褲子,三個上衣,連襖都穿上了,就聽兒子喊:快走快走,快上大隊院!俺娘倆還沒有走到大隊部,就聽見轟隆隆一片房倒的聲音,還不及挪步,人就漂在水裡了。
魏長河回憶:我是抓著房上的一隻籐籮往下衝,一路衝到遂平城下,也不知喝了多少水。人說,縣城南門、車站大橋和鐵路是三道鬼門關,哪一道都是進去就出不來,我竟然都衝了過去,渾身的衣服撕得稀爛,一路上就聽見大人哭孩子叫,一排排水鬼明晃晃的向你撲過來,後來才知道,那是露出水面的電線桿上的白瓷瓶。
魏世興:白花花的大水一眼望不到邊,我在水裡不知翻了多少個滾,憋得不能行,一露頭,見兩個大「淤雜」(草垛、雜物形成的漂物堆)向我衝來,其中有一棵連根拔起的大桐樹,上面攀著許多人,亂哭亂叫,有人喊:「抱好東西!抱好東西呀!」我記得水裡到處都有電燈一樣明晃晃的東西。
始終被洪水潮頭「載」著往下游去的村民魏東山,一路東去,速度迅疾,猶如乘車,他說:大水沖毀了墳地,衝出了墳墓裡的棺材,我是抱著一塊棺材板才活了下來。洪水的水頭足有幾丈高,我浮在水頭上面看前方的景物,人就像立在懸崖上,我記得大水沖過一處樹梢,樹梢下面有一所小院落,我清楚地看見屋裡還亮著燈,有一個小妮子嘴裡喊著「奶奶!」正往屋裡跑,這時,「轟」地一聲就全沒有了。
趙二妮老太太被捲到上百里外的陽豐大橋底下才被一棵樹卡住,她掙扎著從樹棵裡爬出,臨時穿上的幾件衣服早就被洪水沖沒,身上拉了許多口子,沒剩下一塊好肉。
(六)
從板橋水庫傾洩而出的洪水,排山倒海般朝汝河兩岸席捲而下,文城拖拉機站75匹馬力的鏈軌拖拉機被衝到數百米外,許多合抱大樹被連根拋起,巨大的石碾被舉上浪峰。板橋水庫底部高程為120米,文城魏灣的高程為100米,遂平縣城的高程為65米,現成東部的高程為50米。
洪水就這樣藉著高程的落差順勢而下,板橋水庫8日凌晨1時垮壩後,僅一小時,洪水就衝進45公里外的遂平縣城,遂平縣40萬人,此時有半數漂沒水中,一些人被途中的電線、鐵絲纏繞勒死,一些人被衝入涵洞窒息而死,更多的人在洪水翻越京廣線鐵路高坡時,墜入漩渦淹斃。
洪水將京廣鐵路的鋼軌擰成絞絲狀,將石油公司50噸油罐捲進宿鴨湖中。板橋水庫垮壩5小時後,庫水即洩盡。汝河沿岸,14個公社、133個大隊的土地遭受了刮地3尺的罕見的衝擊災害。洪水過處,田野上的熟土悉被刮盡,黑土蕩然無存,遺留下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鮮黃色。
翻越了京廣鐵路的洪峰,從西平、遂平兩縣境內繼續向下游衝擊,駐馬店地區4.5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盡成澤國。大量的洪水湧入著名的「險庫」宿鴨湖水庫,該庫堤內堤外皆是白花花的大水,庫堤只能容一輛卡車通過,蒼茫中猶如一條飄飄欲斷的細帶。而就在這條細帶上,擁擠著將近5萬的災民。
宿鴨湖水庫技術人員趙搭拉回憶:當時只聽「咚!咚!咚」,堤外一座座泡在水裡的房屋垮了。上游衝下來的「淤雜兒」、人,擠在水庫的進水處,像漩渦一樣打著轉轉。「救人呀!救人呀!」哭喊成片。眼看著一個個人栽在水裡就沒有了。
僥倖的是,大水下來的8天前,宿鴨湖水庫剛剛完成了搶修工程——由於該庫常年隱患未除,下游有阻水工程,又因周圍群眾屢屢哄搶護坡石料而遭損壞,趙搭拉在1975年初2次上書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報警」,在中央的干預下,有關部門終於批准了宿鴨湖水庫的搶修工程。可以想像,如果沒有這次搶修,這座「險庫」也必然會在這次大水中垮壩。
這條「細帶」和這5萬災民的生命就這樣被幸運地保存下來。
1975年8月9日8時,駐馬店地委發出特急電報——
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
我區5日至8日連降特大暴雨,平均降雨量800毫米,平均積水2米左右,一片汪洋,板橋水庫8日0時40分垮壩,遂平縣城被淹沒,有許多人死亡。由於暴雨洪水造成嚴重災害,300多萬人被洪水包圍,有的被困在房頂、樹上已有2、3天,萬分危急!
(七)
板橋、石漫灘諸水庫失事當日,駐地距災區最近的解放軍第20軍60師及其他部隊的近萬名官兵便已奉令趕到駐馬店地區抗洪救災。自8月9日起,武漢軍區的大批救援部隊也晝夜兼程陸續抵達災區。但是,災害之慘重遠遠超出預料——此時,數百萬災民被浸泡在久久不退的積水之中,而頭上曝曬著三伏天火辣辣的驕陽。
有記者後來從駐馬店地區的檔案資料中查到一部份殘缺不全的電話記錄、情況通報,這一份份逐日災情的原始記錄,披露了駐馬店各縣群眾在板橋、石漫灘水庫垮壩後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真實的悲慘景況。
8月13日——新蔡、平輿東部水仍上漲,1小時2公分,全區200萬人在水中。
汝南:10萬人被淹(指尚漂浮在水中),已救4萬,還有6萬人困在樹上,要求急救;全縣20萬人臉腫腿腫,拉肚子,無藥。新蔡:30萬人尚在堤上、房上、筏上,20個公社全被水圍住,許多群眾5晝夜沒有飯吃。上蔡:60萬人尚被水包圍。華陂公社劉連玉大隊4,000人已把樹葉吃光;黃鋪公社張橋大隊水閘上有300人6天7夜沒有吃飯,仍在吃死豬死畜。宿鴨湖水庫:大壩上5萬人4、5天沒吃東西了。平輿:還有40萬人在水裡,腸炎、腦炎流行。醫療隊下去了,但沒藥物,很多地方出現了災民有病哭,醫生看了病沒藥也哭的情況。
8月14日——全地區尚有177.3萬人泡在水裡。其中上蔡64萬,新蔡45萬,汝南25萬,平輿40萬。
汝南提出口號,保證每人1天1斤紅薯乾。
8月15日——全地區尚有140餘萬人浸泡在水中,其中上蔡55萬,新蔡40萬,汝南25萬,平輿30萬。
8月16日——全地區120萬人還在水裡,其中上蔡52萬,新蔡20萬,汝南4萬,平輿23萬。
平輿縣射橋大隊有3個老頭因沒吃又無救而上吊自殺。
8月17日——全地區泡在水中的人尚有101萬。上蔡50萬,黨店公社堤上7,000人,公路上4,500人,樹上、筏上3萬1,000人,又有一社員因高燒無藥而死。老百姓缺衣,吳宋大隊會計宋三意(已死)剩下妻子和6個孩,3個孩仍光身,3個只有褲頭。
新蔡:用大鍋煮紅芋片救濟群眾。汝南:確保1人1天3兩麵,7兩紅芋乾。
全地區發病率迅速上升,據不完全統計,共有病人113.3萬,其中汝南8萬;平輿25萬,其中王塚公社4萬2,000人,發病1萬7,000人,醫務人員盡最大力量,一天僅治800人,死7人;西平病人11萬;遂平15萬;上蔡25萬。
8月18日——平輿、上蔡、新蔡尚有88萬人被水圍。汝南:50萬人發病32萬。其中痢疾3.3萬,傷寒892人,肝炎223人,感冒2.4萬,瘧疾3,072人,腸炎8.1萬,高燒1.8萬,外傷5.5萬,中毒160人,紅眼病7.5萬,其它2.7萬。上蔡:群眾生活極困難,華陂公社5萬6,000人仍有2萬1,600人泡在水裡。劉連玉村8戶圍1隻破鍋做飯,用南瓜挖空作碗,樹枝當筷。有的地方仍在堤上吃小蟲吃樹葉。已病死21人。劉莊大隊11歲的劉小群患乙腦連鹽水都沒,11日死。和店王妮13歲生病無藥,17日死。全社腦炎死3人。
8月19日——全地區尚在水中的人數44.8萬。
上蔡:水中仍有40萬,病死15人。新蔡:水中仍有4萬,病死20人,要求多送熟食和燃料。平輿:截止昨天,已病死113人。遂平:縣裡糧食吃完了。各縣紛紛要求速送治療腦炎的安宮牛黃丸。
8月20日——全地區尚有42萬人在水中,病死者274人。其中確山病死16人(乙腦10人),汝南病死5人,遂平病死50人,西平病死135人,上蔡病死28人,新蔡病死20人。
8月21日——全地區尚有37萬人泡在水中。汝南:得病32萬人,190人病死,藥品不足,用土丹驗方。新蔡:發病人數22.8萬,占41%,20人死亡。上蔡:73人病死。平輿:和店公社14個大隊187個生產隊4.3萬人已在水中12天,水深處2米,淺處1米,老人和孩子都綁在樹上。熟食不足,災民11天沒吃鹽。孟莊大隊東窪生產隊,撈一死驢,災民亂割食。公社黨委書記問縣委:幾萬人生命危險,你們還要不要我們?飛機空投食品50-60%落在水裡,大李大隊災民見水中漂的爛南瓜,亂搶食,37人中毒……
在長達半個月的時間裡,駐馬店地區的數百萬群眾的生命就這樣等待著……洪水退去的地方,到處可見人畜的屍體——屍體在烈日下腐爛,在洪水曾經肆虐過的地方罩起一層可怕的霧,一位曾經參加救災的軍人後來回憶,在漯河至信陽的公路兩旁,他親眼見到沿途所有的大樹樹枝,都被黑壓壓的蒼蠅壓彎了。
(八)
如果說水庫垮壩所引起的衝擊性災害給洪汝河流域的百姓迅雷不及掩耳的毀滅性一擊,那麼河道宣洩不暢、洪水居高不下所造成的浸泡性災害,則更加殘酷地延續和加重了這場災難本身的損失——水利建設指導思想上長期來形成的失誤,無疑是對這次洪水中駐馬店地區的八萬餘死難災民和數百萬受害生靈的摧殘和扼殺。
在板橋、石漫灘水庫垮壩失事後的第5天——1975年8月12日,以當時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國務院副總理紀登奎為團長、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烏蘭夫為副團長的中央慰問團抵達駐馬店災區。中央慰問團的專機到達李新店軍用機場後,紀登奎等即換乘兩架米-8直升機作空中視察。
水利專家陳惺陪同紀登奎。直升機起飛後,先在空中視察京廣鐵路以東的災區,看了平原上的汝河和小洪河。在所視察的汝南、平輿、新蔡、上蔡和西平縣的範圍內見到的幾乎是一片汪洋,5座縣城和條條塊塊分佈的高地如同散佈在海中的島嶼。直升機飛行的高度僅50米,能清楚地看到每座「島」上都密集著災民。一些「島」人多面積小,大量災民不得不站在水裡和爬在樹上。
直升機繼而轉向鐵路以西,視察被衝垮的板橋、石漫灘水庫。兩座水庫的大壩都在中段被衝開,形成深深的壑口。庫水早已排完,露出乾涸的庫底。壩下沿河兩岸,無論是村莊房屋還是道路樹木,都被洗劫一空,留下一片荒涼。
中央慰問團在視察後認為,為了解救還困在水中的百萬災民,必須儘快排除洪汝河平原的積水。
水利專家陳惺向慰問團成員說明,這次受災嚴重的洪河和汝河,在新蔡縣城以南匯合後,向下至班台又分為兩支:西支撐大洪河,向南入淮河;東支撐分洪道,經蒙河分洪道再入淮河。現在,由於大洪河的上段是在高地上切崗開通的,河岸陡峭,因此上游水位升高而河道流量增加甚少;分洪道雖然地勢低下,但在進口處修有班台閘節制流量,也不能有效地擴大下洩流量。大洪河和分洪道之間的窪地稱洪窪,歷史上是大水時的自然行洪道,可這些年洪窪已被圍墾,喪失行洪能力。這些因素都使得班台以上洪水壅積難下。當今之計,唯有使用爆破手段,炸開阻水部位加速行洪。
8月13日晚9時,河南省委書記劉建勳緊急通知陳惺,陪同慰問團成員農林部部長沙楓速回北京向國務院匯報。劉建勳含著眼淚對陳惺說:「你去,代表我,代表河南,只有一個請求,炸開阻水工程,解救河南人民。」
14日0時15分,沙楓等抵達北京。國務院會議室裡,國務院副總理李先念已召集中央各部委和中央軍委負責人等候開會。沙楓首先匯報中央慰問團和河南省委關於加快排水的意見。李先念說:「為了救人,你們說炸開哪裡我們就同意炸開哪裡。」陳惺在地圖上指出了需要爆破的位置,李先念在徵求身旁水利部長錢正英的意見後,表示同意,並要錢正英起草國務院和中央軍委的聯合命令。
在錢正英起草命令時,李先念又問陳惺還有什麼問題?陳說,宿鴨湖水庫尚未脫險。李先念要陳惺立即和河南通電話,採取緊急措施,確保水庫安全。深受板橋、石漫灘水庫垮壩事件刺激的李先念衝動地說:「宿鴨湖再也不能出事,再出問題,它就是催命鬼!」
錢正英起草好聯合命令,李先念看後即和當時主持軍委工作的鄧小平通話,在得到鄧小平的同意後,李先念下令武漢軍區和南京軍區的舟橋部隊緊急出動,在中央慰問團的指揮下執行爆破任務。因為時間緊迫,李先念要求部隊先行出發,由他親手簽字的命令隨後由空軍空投到各部隊所在位置。
14日清晨,沙楓等返回駐馬店。紀登奎決定由沙楓任組長、陳惺等為成員組成爆破指揮小組。陳惺向紀登奎轉達李先念關於確保水庫安全的指示,紀登奎說:「如果水庫再出問題,我們就下地獄了,絕升不了天堂。」
指揮小組隨即乘直升機去新蔡,轉乘機船趕赴爆破點。上午十時,在武漢軍區副司令孔令德指揮下,對最大的阻水工程班台閘施行爆破。巨響聲中,班台閘所有的閘門、胸牆、橋面和部份閘墩都騰空而起,分洪口門由此打開。
全部的爆破工作進行了整整2天。擴大行洪後,為確保下游淮河大堤的安全,紀登奎指示陳惺等人乘船直達蚌埠,入安徽境內察看災情。只見沿途各地都在鳴鑼疏散百姓,由於班台閘被炸,大量河南境內的洪水向下游傾洩,致使淮河中、下游的形勢緊張。淮河多年受重蓄輕排指導思想之害,行洪道上早已圍堰叢生,如同處處設卡,本在1956年就已達到抗拒1954大洪水標準的河道,此時的洩洪能力卻已下降30-40%,河道上星羅棋布的「卡」造成淮河「腸道」的嚴重「梗阻」,陳惺親眼見到沿途的淮河河道平堤流水,險象環生。
(九)
多年來,重興利,輕除弊,重水庫建設,輕河道治理,從神話中大禹治水的「疏導之術」,又退回到了鯀的「堵截」之法。一輩輩進化了的人,也愈來愈「聰明」地從「水庫」中無休止地索取,卻忘記了「水火無情」這個最簡單的真理。
板橋、石漫灘垮壩14年後,曾經擔任中華人民共和國水利部副部長的李銳在三峽工程論證中意味深長地指出,絕不能片面強調水庫的功效而忽略河道的治理,他說:「對河流防洪而言,堤防的作用是絕對的,是古今中外一切大江大河最有效的措施,是一件長年累月埋頭苦幹的工作,但顯不出組織者的雄才大略、雄偉氣魄,更不能揚名天下、流芳百世。但我相信,只要地球存在,河流存在,堤防的作用就是永恆的……」
1975年11月下旬至12月上旬,水電部在鄭州召開全國防汛和水庫安全會議,會議由錢正英主持。這裡將水利部長錢正英在會上發表的講話摘要抄錄如下:
「75.8」暴雨,對治淮工作是一次嚴格的檢驗,對全國的水利工作也提出了警告。因此,我們必須認真地總結正反面的經驗,不斷提高水利工作的水平。
對於發生板橋、石漫灘水庫的垮壩,責任在水電部,首先我應負主要責任。我們沒有把工作做好。主要表現在:首先是由於過去沒有發生過大型水庫垮壩,產生麻痺思想,認為大型水庫問題不大,對大型水庫的安全問題缺乏深入研究。二是水庫安全標準和洪水計算方法存在問題。對水庫安全標準和洪水計算方法,主要套用蘇聯的規程,雖然作過一些改進,但沒有突破框框,沒有研究世界各國的經驗,更沒有及時地總結我們自己的經驗,做出符合我國情況的規定。三是對水庫管理工作抓得不緊,對如何管好用好水庫,對管理工作中存在什麼問題缺乏深入的調查研究;有關水庫安全的緊急措施,在防汛中的指揮調度、通訊聯絡、備用電源、警報系統和必要的物資準備,也缺乏明確的規定。板橋、石漫灘水庫,在防汛最緊張的時候,電訊中斷,失去聯繫,指揮不靈,造成極大被動。四是防汛指揮不利,在板橋、石漫灘水庫垮壩之前,沒有及時分析、研究情況,提出問題,千方百計地採取措施,減輕災情,我們是有很大責任的。
板橋、石漫灘水庫工程質量比較好,建成後發揮很大效益。但應興建時水文資料很少,洪水設計成果很不可靠。板橋水庫在1972年發生大暴雨後,管理部門和設計單位曾進行洪水覆核,但沒有引起足夠的警惕和相應的措施,所以防洪標準實際上很低。
由於重視蓄水,忽視防洪,石漫灘水庫在溢洪道上增加了1.9米的混凝土堰,板橋水庫在大雨前比規定超蓄水3200萬立方米,運用中又為照顧下游錯峰和保溢洪道而減洩400萬立方米。這雖對垮壩不起決定作用,但減少了防洪庫容,提前了漫壩時間。由於事前沒有考慮特大洪水保壩的安全措施和必要的物資準備,在防汛最緊張的時候,電訊中斷,失去聯繫,不能掌握上下游訊情,不能採取果斷有效的措施,也沒有及早向下游遂平縣發出警報,組織群眾安全轉移。
要總結治淮25年的教訓,對洪水做出充分估計。1954年的洪水超過估計,1974年在山東、安徽發生的洪水也超過估計,今年(1975)也超過估計。據說,明萬曆年間,淮河曾發生過大水,跟今年的水情很相似。因此要很好總結十多年的經驗。從氣象、歷史等特點找出規律性的東西。
錢正英的這番講話,給人留下的深刻印象是:像板橋、石漫灘這樣的水庫潰壩事件,再也不能重演了!
她沒有提,陳惺在20年前就指出過的重蓄輕排這種指導思想,對水域環境必然造成的破壞——無論你使用了什麼計算方法,如何完善已建水庫的管理,訊情出現時指揮多麼通暢;她也沒有提,為什麼陳惺的意見不但無人理會,陳本人又遭政治整肅,直到大禍臨頭才起用;她當然更沒有提,造成這一切,包括決策與用人失誤的體系及制度的原因。輕輕的一句「我應負主要責任」,把所有的本應一樁樁、一層層追究檢討並且付諸法律的罪過都淡出了。結果是,在接下去的十幾年裡,仍是氣魄宏偉地攔與蓄。到了1993年,還有「好漢」出來拍胸脯:「出了問題我負責!」還要如1972年為給偉大領袖祝壽匆匆上葛洲壩一樣,拿工程當政治籌碼。
(根據有關資料編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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