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孩子都上學了,早秋的白日,家,正靜謐地唱著寂寞的空城曲。
坐在臨窗的餐桌前,一個人享用著午餐,突然有種囘到單身的日子的錯覺;連入口的,數年來為了照顧好老爺少爺們的飲食,而不曾上過桌面的韓國泡麵,都帶著學生時代趕寫報告時的戰慄味道。我的嘴裏啖著嚼勁十足的麵條,腦子卻充斥著經營設計工作室的計劃與策略;那認真,絕不亞於當年為了寫出一篇得A的報告而絞盡腦汁的熱忱。
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我沒接,因爲“吃飯皇帝大”,不容打擾;而填滿腦際的點子亦正如火如荼地進展著,深恐一被打斷,就要費更大的勁兒重新營造。我竪起耳朵,聼是誰的留言;竟是久未聯絡的B。 我忙衝向話機,拾起話筒,吞下了口中的麵,連連三聲「哈嘍」, 把即將掛下電話的她給喚住了。她說,她想來拜訪我,現在車已開到了香港超市附近…我忙緊收拾好桌面,煮了一壺水,等十五分鐘後,她來時,泡一盅她上回來時帶給我決明子茶,與她茶敍。
她的車果然在十五分後駛進了門前的停車場。門啓時,進入眼簾的久違的她,身形瘦了,而清麗的臉龐襯著時髦的裝束,彷彿年輕了十歲,像個大學生。
我問:「是什麽風把你吹來的?」
她說:「是你的風!」
我宛然一笑;她指的是我的部落格「薰衣草之風」。直覺告訴我,應該是為了「七年之癢」一文而來。數個月前,我便在她欲隱猶現的言止中窺見了端倪……
我領她走進餐廳,坐在餐椅上,正好映著窗,把落地窗外的綠意美景,一起融入話題。
茶已沏好,我輕輕地把茶奉上,問她:「最近好嗎?」
她囘說:「還好,工作上比較忙。」我瞥見了她眼神閃過的一絲憂鬱,知道她確實有心事。
「是不是談戀愛了?看你變得更年輕漂亮了!」我逗逗她,試圖把氣氛調得活潑一點,並切入正題。
「是,也不是…」她說著,眼眶就紅了。我強抑著心頭上逼人淚溼的不捨,又接著問:「怎麽了?!」
「我,愛上了有婦之夫…」她的淚水終於決堤。我抽了兩張面紙,一張遞給她,一張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淚。生平最怕見人流淚。
「怎麽這麽傻?!」
「我也不是故意的;妳知道,感情的事,很多時候是由不得自己的!」她哽咽地說著。
「你在『七年之癢』中不也提到了… 我也是屬於無奈型的。」她強擠了一抹苦笑,接著解釋。
「是沒錯。」我不想馬上以大道理來喚醒她;此刻,她最需要的是聆聽。我接著問:「怎麽認識的?」
「是我公司的同事。認識兩三年了,最近幾個月才發現感覺不一樣了……」
我不發一語,專心當個聼眾。
「他和我一樣,都很掙扎。」她又有點淚噎,吸了一口氣,接著說:「他是個顧家的好男人;而我,更不想背上破壞人家家庭的罪名。」說著,淚又滑落她的臉頰。
「我可以理解。」心裡想著,老天爺跟她開這個玩笑,太殘酷了;這麽善良的一個女子…
「怎麽開始的呢?」明知道感情的事是無名酵素起的作用,我還是不免好奇地想探個究竟。
「有一囘,我們被編在同一個小組寫程式,連續幾個禮拜,我們一起加班。他是資深工程師,剛開始,我感受得到他的自負,說實在的,我甚至覺得他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可是好強的我,當然也不甘示弱。」她的嘴角揚起了一股傲氣。
「後來我發現,這樣明爭暗鬥對彼此都沒什麽好處。一個團體中,就我們兩個是中國人,這樣爭鬥下去,只會落人笑柄。而,很奇怪的是,他好像同時也有了相同的領悟。漸漸地,我們突然發現彼此的默契十足,我想怎麽寫程式,他便能馬上意會…好像是我肚裏的蛔蟲一樣;嗯,我覺得他就是我的靈魂伴侶…」此時,她彷若忘記了苦惱,正沉醉於被愛神親了一下時的甜蜜囘憶中,接著說:「有一次,他的手不小心輕輕地碰了一下我的手,那一瞬間,居然讓我有了觸電的感覺。」說時,臉頰飛紅。
「是真的不小心嗎?」我斜睨了她一眼,淘氣地逗她一下。
她會了意,作勢警告性地瞪了我一眼,要我別開她玩笑。接著說:「可我也知道那是不該有的感覺,畢竟他已有了家室……」落寞刹時又躍上了她的神情。
「但是,我開始發狂似地想他。開始更留意自己的髮型裝束;每天上班時,總期盼著在辦公室的某個角落不期然地與他相遇。有時候,還會借機繞到他在樓上的辦公區,偷偷地看他幾眼。」她輕啜了一口決明子茶,目光落在窗外繁密的樹影上。接著說:「但是我也害怕見到他…」我在她淚光閃爍的眼神中,讀到了矛盾。
「我害怕見到他,因爲,我怕自己越陷越深;我知道,這是一段不可能有結果的戀情…」
「對方的態度呢?」我也輕啜了一口決明子茶,開始思索如何幫她解開她心頭的結。
「他也很掙扎,很矛盾。好幾囘,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淚……」
「看來,妳真的很喜歡他;他有沒有說過他也喜歡你呢?」我開始抽絲剝繭。
「沒有。其實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我很勇敢地對他說過,我好喜歡他,可是,我並沒有聼到他囘說他也喜歡我…」 她猶豫了一下,神情是一抹失落。說:「他只是對我說過,他珍惜我對他的喜歡…」淚,又滾落了她的臉頰。
一陣沉默之後,我知道她在等我表達我的看法。我揉了揉哽了淚、發痠的鼻子,開始分析:
「你知道,有些男人因爲成長文化背景因素的影響,而對真情的表達比較含蓄,或者說,不習慣以言語說出喜歡或愛;但有些則是有所顧慮、害怕承諾;而有些則是保護自己、害怕受傷… 你呢?你覺得他是屬於哪一種型態?」
「我覺得三種型態都是!」她笑了笑,彷若她真的很膫解對方似的。
「那你覺得他喜歡你嗎?」
「應該是吧!他常常跟我分享。」
「分享什麽?」
「分享他專業領域中的心得。」
「也許,他只把你當作是可以分享的朋友呢!他關心你嗎?」
她思索了一會兒,說:「我也問過自己同樣的問題。」
「結果呢?你覺得他關心你嗎?」
「真的,我說不上來;好像有,可是事實上又好像沒有;基本上,我覺得他忙他的妻小忙得根本無暇顧及我。」她也是個擅於觀照、分析自己心念的人。
「噢,有一次,一起吃午餐時,他沒來由地突然跟我說,他覺得米飯與麵條,滋味不同,不能比較。」她補充著。笑了。
「聼起來,他想腳踏兩隻船!」
「我聼時也認爲他是想腳踏兩隻船,兩邊都不容放棄;而實際上我們之間的問題,也不是單純的二選一就可以解決的,其間牽涉的層面太廣。所以我也笑笑地跟他說:我也是不挑嘴、米麵通吃啦!」 她的語氣中帶著揶揄,揶揄的背後藏著很多無奈。
「你真的可以嗎?」「我是指米麵通吃!」我也笑了。
她不語,想來還沒認真思考過,或者有所顧慮。
「看來,他真的很眷顧他的家;而你自己也很清楚情勢的複雜。你這樣的情感付出,是得不到相對的囘報的。」
我沉默了一晌,確定她已把我的這句話給聼了進去,接著又說:「你要釐清一個事實,人世間的小歡小愛,概都是有條件的愛;那就是,當我們愛一個人的同時,我們也會希望對方能給與同等的愛。」我停了一下,又接著說:「而,在雙方的互動中,付出與收受間必須要有個平衡點,否則,付出多的一方就會有求不得愛的苦惱。」
她將臉埋入雙掌中,好一會兒,攤開掌,托著下頜,看著我,說:「我真的好苦…」她一時哽咽,開始啜泣…
我也靜靜地抹去了自己眼角的淚,等她稍微把情緒調整好;我接著說:「要知道,大部分感情出了岔的男人,是不會斷然割捨妻兒的;除非,他在原始的婚姻中已經出現了無法彌補的裂痕。」「想想看,那是他多年打下的江山、他的愛,要他捨棄,談何容易?」
她聚精會神地聼著,我又說:「從你的描述中,我可以想見他真的是一個愛家、顧家的男人;也相信他對你的情感是真誠的;也因此,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和你一樣地掙扎、一樣的矛盾…」「 你們都沒錯,錯在於你是那個遲到的人,錯在於命運的捉弄…」「換言之,我可以感受到你們的痛苦與無奈。然而,重點是,感情的獨佔性是很強的;既然他無法全然屬於你,你甘心就這樣當個等愛的人,苦一輩子嗎?」
她沉默。淚已收盡,若有所思。
「你還要繼續嗎?」我追問著,她依然無語。
我接著又說:「就如你所說的,你體會得到他的掙扎、矛盾與痛苦;那麽,如果你真是如此這般地喜歡他,又怎忍心看著他受煎熬?你應該樂見他的幸福才是!想一想,你是否應該學會放下,轉移重心,積極地去追求真正屬於你的幸福呢?!」
她還是沉默。嘴角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笑容瞬間即逝;她的目光中透著茫然,茫然中交錯著無奈與篤定;若隱若現的篤定……
我看出了她的心事還在。卻不急於聼到她的決定;我知道她需要的是時間。我接著又說:「別人的意見,終究只是意見;真正能做決定,並主宰命運的,還是你自己。」
「更何況,妳的年紀也不小了!」我語重心長地加了一句。這是最後一劑猛藥。
說著說著,我的目光不覺移往落地窗外的繁密樹影,發現,遮覆楓樹的綠蔭間,已悄然抹上了一脈秋紅。夏日,已漸遠颺……@
文章摘自《貝弗麗的風華日記》://blog.yam.com/winds_of_lavender/article/6480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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