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6月30日訊】近日讀兩卷本的《張治中回憶錄》,深感其中涉及作者民族主義心理的兩個細節值得一談。這兩個細節固然是張治中本人的,相當意義上也是每個中國人的。
1927年與1928年之交的半年,張治中是在遊歷歐美中度過的。總體上說這段經歷是愉快的,不過,其間也發生兩件事,令他「很生氣」,「氣憤填膺,幾乎要罵人」。
第一件不愉快發生在赴歐途中的印度洋上。那是一個夜晚,船上舉辦化裝舞會,船客們紛紛在各自的裝扮上別出心裁,爭奇斗巧。一名曾在中國海關服務過的英國船客把自己化裝成前清官員的模樣,身穿朝服補褂,腦面還拖著一條小辮子。「我(張)一見,氣極了,馬上退出會場,找船主交涉」。他氣極的原因是什麼呢?他這樣告訴船主說:「有一位外國先生,化裝成我們中國清朝時代的官吏,拖著一條辮子。我是中國人,我應該代表中國人說話,像這種化裝是不對的!這是過去清朝的制服,現在不但朝服補褂早沒了,那一條辮子,也早被我們消滅了。現在他這化裝,在我不能不認為是對中國人的一種侮辱!」
船主是德國人。他對此番說辭有何看法,書中沒有提及,但他還是應張的要求去交涉了。結果是,那位英國人拒絕按照張的抗議改變自己的化裝。船主回來向張治中解釋:那位先生認為,今天晚上本是做戲,化裝沒有限制,什麼都可以化裝,這個晚會裡不是也有化裝成歐洲中古時期騎士的嗎?「古時的風俗習慣,沒有不可化裝的道理。」
張治中繼續堅持道:「如果真是做戲,表演歷史劇,當然沒有話講;而今晚的集會,並不是演劇,化裝中國人拖著一條辮子,縱然不是侮辱,至少對我也是不禮貌。」船主又去交涉。如此往返數次,那英國人仍然堅決拒絕改裝,認為自己沒有什麼不妥。最後船主笑著勸解張治中說:「算了吧,不必認真吧。」張治中則憤慨地回應:「既然他不肯另外化裝,請你原諒我,我也就不願參加這個晚會了。」於是張治中一個人走到甲板上看月亮,他寫道:「海上的夜景是最美的。這時正當陰曆十月中旬,皓魄當空,纖雲不染,海平似鏡,微波不興。我憑欄遠眺,一望無際,海上景色,清幽絕倫。但我心中總是充滿著惆悵,覺得自己的國家,到處受人侮辱、輕蔑,不禁萬感交集!」
回憶錄中的張治中是一個非常通達的人,可是讀至此我覺得他在這裡是一位不可理喻的人。這本來就是一個化裝舞會,大家玩鬧一陣,以遣漫漫旅途的漫漫長夜的無窮寂寥而已。再者,朝服補子褂辮子本就是近三十年前中國的官服、國服和法定裝束,而今別人穿一下戴一下怎麼就成了對你侮辱,或起碼是對你的不禮貌?這條船上只有張治中這一位中國客人,是船主怕他寂寞,特意動員他來同樂的,他卻弄得船主為難,舉船不歡。
船主實際上是非常「高看」張治中的。張治中此次出行非常低調,大約是由於船方從張的護照名稱上發現了他的身份背景(一位有地位的中國將官),從而把張的這趟旅行透知給外界。船到菲律賓,當地中國領事和華僑就來歡迎,招待,請其演講。當地報紙上刊登他的相片,發表他的談話,稱其為「中國一位有名的將軍」。到新加坡也是同樣的情形,船一靠岸,僑胞就擠上來,男男女女的「環繞著我,對我是格外親熱」。這既令張治中意外,也令他感動。
正是在菲律賓和新加坡的經歷,激起張治中心中無限感慨:「到了這些地方,尤其新加坡,簡直不像在外國,就像在廣州,在祖國的懷抱裡。熙來攘往的人們,講的都是廣東話、福建話,商社的招牌上寫的是中國字,做生意的,除少數外,大多是中國人,哪裡看得出外國的樣子呢!『中國真偉大啊!』我心裡這麼想著,口裡這麼稱讚著。坐海船從上海到新加坡,走了十天之久,而我的意識裡,尚認為未出國,不能不使我感到中國之偉大!而海外僑胞,過去完全本著他們的自我奮鬥,艱苦經營,在世界每個角落,爭取生存和發展,這一種精神是多麼可敬可佩。」
中國真偉大;走了十來天,如此遙遠的地方中國人還如此歡迎自己,想必張治中此時心裡也覺得自己真偉大。這一套感覺,可能成為後來印度洋化裝晚會之夜張治中要求別人為他的不高興而改變裝束的基礎。這一行為邏輯不止是張治中一個人的,也是每一個中國人的。在中國,所謂有權力,有聲望,有勢力,就是更由著自己的性子對別人發號施令,更無忌憚地迫使別人遷就自己的喜怒哀樂。
此外中國人國民性中還有一個特點:自己的事,如果覺得不體面,就千方百計抵賴抹殺,不許任何人再提及。張治中也一樣。朝服補褂小辮子都過去了,你們誰也不許再提再模仿,否則我跟你急!君不見中宣部至今仍然如此行事,誰提這些掃興的事收拾誰。
另一件不愉快發生在美國的尼亞加拉大瀑布。張治中稱這是他此行的「一個最大的不愉快。」
尼亞加拉大瀑布位於美加交界處,過一座橋就是加拿大國境。在美國一方看了大瀑布之後,他想過橋到加拿大一方看看,然後從那裡返回芝加哥。在中國,一個赫赫有名的將軍那是想到哪裡就可以到哪裡的,「於是前往交涉」。怎樣交涉,書中語焉不詳,想來無非是此君是我們中國的一個著名的將軍,想到貴方看看,請給個面子之類。
加方解釋道,因為護照上沒有標明到加拿大,所以不能簽證放行。安徽巢縣人張治中將軍大約無法接受,又「交涉了幾次」,最終還是不予放行。「最可惡的是,他們說:『可惜你們是中國人,你們如果是日本人,就可以了!』我當時聽了這話,氣憤填膺,幾乎要罵起來。」
今日想來,大約當時日本與加拿大是互免簽證國,而中國不是,所以人家如此解釋。這本是一個合理合法合情(人家表示了「可惜」)的解釋,可是在張治中看來卻是對他這麼大個人物的極大侮辱。實際上,不是人家侮辱你,是你自己不懂規矩,或不想尊重規矩。張治中繼續寫道:「由於這一刺激,歸國之心,急如飛箭。覺得這樣在外國遊歷,簡直是痛苦。」持中國護照在外國旅行,的確不如持美國、英國、日本護照痛快,可這你怪不得別人,要罵也只應該罵你自己,罵你自己的國家!
不過,在接下來的寫作中,張治中先生又展現出他天性中的理性、通達的一面。他寫道:「在這樣一個周遊世界的長途中,遊覽了許多名勝,參觀了許多建設,走馬觀花,所想所感,擺在我眼前的,刻在我心裡的,儘是人家的一切宏偉遠大的規模,除了羨慕,只有慚愧。」此行還改變了「我對日本的觀感。出國以前我是最恨日本人的,但是這次游歷歐美之後,使我覺得日本人究竟同是黃種人,而且在亞洲,在東方,純靠這一個強大的日本撐持,代表黃色人種的體面,假如沒有日本,則亞洲是不是會變成非洲」。這句話說得更直白一些就是,在亞洲,在東方,多虧還有一個強大的日本,還能為東方爭得幾分體面,假如沒有日本,亞洲也就是另一個黑非洲。
張治中曾與他的同僚談論蔣介石,說蔣「即使是想民主,也沒有民主的習慣」。僅就上述兩件不愉快而言,這句話也可以套用在張治中(乃至當今無數中國人,包括中國國家領導人)身上:「即使想世界化,也沒有世界化的習慣」。
2010-6-21於北京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