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5月21日訊】5月4日晚,阿友和他最好的也是僅有的兩個朋友、同樣是「90後」、同樣跟隨在浙江台州務工的父母生活的陳建和星子(化名)服毒自殺,阿友被搶救過來了,而陳建和星子卻永遠長眠。家人問阿友為何做傻事,他的回答很簡單:「好累,活著沒意思,不想活了。」
三人相約自殺 一人獲救
據《中國青年報》報導,台州市椒江區葭芷大轉盤的中心花園是附近居民常去的休閒場所。天氣好的晚上,一般會有上百人在大轉盤跳舞、遛狗、散步。
出事前,阿友、陳建和星子也喜歡坐在這裡聊天,但一般都是在深夜。
5月4日下午,阿友在網吧碰到星子,對方說在網上看到陳建,想約定一起去自殺。「一個人沒有那麼大的勇氣,三個人的勇氣就大了。」
他們開始約定跳樓,最好是「大樓,要死得轟轟烈烈」,還打算買一條麻繩把彼此的腿綁在一起,這樣就不怕有人不敢跳了。
但當晚他們沒找到上天台的樓梯,爬到4樓,上不了5樓,正打算放棄時,星子說自己家裡有藥,三人臨時決定服藥自殺。
晚上10點多,阿友三人來到大轉盤。星子從家裡帶來了一袋可以致死的化學防腐劑——亞硝酸鈉,三個人用從附近公廁接來的自來水有次序地服下毒,「沒有一點猶豫」。
三個人靜靜地躺在草坪上等待死亡,此時草坪外的空地上,還有不少人在跳舞或遛彎兒,轉盤外的行車道上車流滾滾。
不一會兒,毒性開始發作,痛苦開始在軀體內蔓延,意識還算清醒的阿友撥通了120急救電話。
急救車很快開到了大轉盤。趕到現場的出診醫生發現陳建瞳孔已經放大,心跳停止,星子和阿友被送到醫院急救,但最終活過來的只有阿友一個人。阿友現在不願回家,暫住在親戚家,每天泡在網上,對任何人都很少說話,包括他的母親。
在阿友看來,他的世界只有陳建和星子能懂,這緣於他們三人出身和經歷的相似:跟隨父母在台州生活、年少輟學、希望過上像城裡人那樣的生活但在現實中屢屢碰壁,缺乏來自家庭的支持和關懷。
父母忙於生計 跟孩子溝通少
台州地處沿海,加工貿易企業眾多,當地有很多富人。與之相對應的是更為龐大的外來務工人員。
阿友的爸爸前幾年一直沒有工作,經常在外面打牌喝酒,最近才開始打零工,相當長的時間裡全家僅靠媽媽踩縫紉機維持生活;陳建的爸爸在船廠是個小包工頭,媽媽蹬三輪車;而星子的爸媽則在葭芷街上擺攤賣豬頭肉。
迫於生活壓力,三人的父母都在連軸轉地掙錢,雖然生活在一起,但親情比較淡漠,他們與孩子間的溝通都非常少。
阿友稱,星子現在的父親是繼父,以前經常打罵星子。星子家的鄰居也稱,他們家對星子的死並不感到悲傷,直到現在,星子的骨灰盒還放出租房的角落裡,「他們說什麼時候回家了再把骨灰盒帶回去」。
阿友的母親羅某坦言,她和阿友的父親都在外面打工,每天早出晚歸,幾乎沒有時間跟孩子溝通,孩子有什麼想法也從不告訴他們。
生活壓力 在最底層打工
阿友2007年開始打工,2009年時曾被家人強行送到山東打工,但他非常牴觸,沒過多久就又回到台州。
後來,阿友在台州的一家KTV當服務生,這份工作是家人花了1000多元錢托關係給他找的。可阿友說這份工作他並不喜歡,只是為了「尊重爸爸的決定才去的」。阿友的爸爸曾交代阿友要「放開一點、嘴巴會說一點」,但這些圓滑的東西顯然不是性格「誠實謙虛」的阿友能做到的,僅兩個月,阿友就辭掉了KTV的工作。
阿友也曾為了學理發到理髮店裡做洗頭工。一開始,阿友還興奮地邀請QQ好友來店裡洗頭,但後來經常「洗頭洗到麻木」,他所在的理髮店每天最少要洗500個頭,但店裡只有3個洗頭工,阿友一個人每天最少要洗100個頭。不到半個月,他的雙手就裂口了,僅過了一個多月,阿友就離開了理髮店。
陳建和星子的處境也好不到哪兒去,相約自殺前,陳建正在學廚藝,星子在送外賣。
回不去農村也融不進城市
阿友QQ空間的相冊裡保存三人的合影。三人都是白淨的皮膚,略顯稚嫩的臉龐,而且都留著爆炸蓬鬆的髮型,劉海垂遮到一邊臉頰。
像城裡人一樣,阿友是個特別注意外在形象、非常愛美的男孩兒。阿友曾經有點兒胖,但為了保持好身材,他每天只吃一個蘋果、一個饅頭,並堅持跑步,兩個月下來體重減輕了22公斤,代價是餓昏被送進醫院住了16天。
翻開阿友QQ空間,相冊中幾乎所有照片都是他和陳建、星子的視頻截圖。上網聊天是他們最主要的休閒活動,他們也會通過網絡尋找感情慰藉以填補現實生活的空虛和不如意。
三人渴望「混」成像城裡人一樣的瀟灑。阿友理髮店的同事說,阿友頭腦聰明,自尊心很強,不喜歡被呼來喚去,喜歡抽煙上網,每次出去玩,會把頭髮吹得很漂亮,偶爾也會打車。
但瀟灑是需要金錢支撐的。因為自己沒有好工作掙不到什麼錢,阿友他們就管家裡要,但父母捨不得將辛苦打工掙來的錢讓他們拿去消費,希望存錢為他們蓋房子、討老婆。「經常因為錢和家人鬧情緒。」阿友說。
阿友也曾試圖回四川老家生活,但僅生活了兩個月,外婆就讓他回台州,「怕我在家裡出了事,不好跟我父母交代。」
相似悲劇一個月前曾出現
5月18日,台州市椒江區葭芷街一家網吧的二樓,上了一通宵網的李強(化名)一個人靠在座椅上邊抽著煙,邊聽著MP3中播放的動感網絡歌曲。
李強今年19歲,老家在江西,因「實在讀不下去了」,初中沒有畢業就隨父母到各地打工,從今年新年後開始在台州市黃巖區一家電子廠工作,「通宵上網、打台球、喝酒」幾乎是他工作之外的全部生活。
一個多月前,他失去了在廠裡認識的兩個湖南來的「拜把」兄弟。「我們結拜的時候還擺了一桌酒席,王曉剛(音)和王曉路(音)都比我小,還端著酒對我說,『我認了你這個哥,我們都出門在外,以後有什麼事情儘管找我們兄弟』,可現在兩個人都不在了。」李強說。
今年4月的一天,李強下班回到宿舍,發現王曉剛和王曉路已經服毒死在宿舍的床上。「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因為在網上談戀愛失敗才想不開服毒自殺的。」
李強所在的電子廠有很多像他這樣的「90後」青年農民工,每天工作12個小時,工作之外的時間除了睡覺就是上網和打台球,交際範圍非常狹窄,只限於幾個老鄉和同宿舍談得來的工友。
要借助心理醫生的輔導
來自河南駐馬店、在台州務工7年的姜鵬(化名)近來每隔幾天就要到台州市華夏心理輔導站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這位剛剛30歲的年輕人,相貌比實際年齡顯得大很多。
工作受挫、婚姻失敗的他近來一直想以自殺的方式尋求解脫,「農藥都買好了,要不是想到兒子沒人照顧,我可能早就不在了。」姜鵬說。
姜鵬初中沒畢業就到廣東的一家表演團打工,後回老家學了廚藝後到北京做廚師。在北京期間,他和一個在餐館打工的河北承德的姑娘相戀,並迅速結婚生子。
7年前,他又跟隨父母在台州打工,每天需要連續站著工作十多個小時。去年,姜鵬患上了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症,並因此失業,妻子也離他而去。
現在姜鵬一家的生活只能靠父母拾破爛維持,但儘管如此,姜鵬一家也不願意回河南老家,「地沒了,回去比現在的收入還低。」
姜鵬說:「我有個姐姐,以前同樣在台州打工,在年前自殺了,我也不知道我的將來會怎樣。」
台州市華夏心理輔導站接觸最多的人群就是在台州務工人員,這其中更以「80後」、「90後」年輕一代的務工人員為主。
台州市中心醫院精神衛生科的主任醫師楊伯泉說:「現在很多青年農民工都存在心理問題,常見的症狀是:憂鬱、焦慮和社會交際障礙。」
「這些年輕人渴望找到好工作,過上和城裡人一樣的生活,但因為學歷低、掌握的技術少,在現實中不得不經歷很多挫折和坎坷,一旦在一段時間內連續受挫就容易走極端。青年農民工的心理衛生亟須被關注。」楊伯泉說。
「農村回不去了,城市又不能很好地融入,沒有良性的交際圈,缺乏情緒傾訴渠道,這是大部分隨進城務工父母生活的『農二代』的狀況。」楊伯泉說。
楊伯泉認為,很多青年農民工,特別是第二代農民工之所以出現心理問題,貧富差距擴大、貧困家庭出身的子女上升途徑狹窄等社會因素是主要原因。
學者:社會制度不合理
「如果不改變社會結構,僅僅依靠心理輔導很難改變現在新生代農民工的生存狀況和消極心理。」北京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盧暉臨認為,「90後」農民工的自殺現象不僅僅是個人的心理問題。
5月18日,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等高校的9名社會學者發出了聯名信,呼籲各方攜手,盡快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9位學者在聯名信中寫道,希望農民工成為真正的企業公民、社區公民。
「過去30年,中國依靠數億主要來自農村的廉價勞動力打造了一個出口導向型的『世界工廠』,實現了中國經濟的持續快速增長。但與此同時,勞動者的基本生存權利長期被忽略。」9位學者在倡議書中提到:「我們注意到與GDP增長並存的貧富差距擴大現象,以及勞動力價格隨就業壓力被壓低、勞動者話語權被持續忽視的社會事實……對於新生代農民工中的很多人來說,自他們走出家門的那一刻起……他們是踏上了一條進城打工的不歸之路。」
「有些人將這些青年人的自殺行為歸結到他們的年輕和吃不了苦,我非常不同意。」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郭於華對目前流行的這種觀點提出異議。郭於華認為,導致進城務工的「農二代」走上輕生道路的根本原因,在於制度安排的不合理。
「他們是無根的一代」,郭於華這樣形容新生代農民工。相比第一代農民工的故土難離,她認為第二代農民工更加渴望城市生活。但「當看不到打工通向城市安家生活的可能性的時候,打工的意義轟然坍塌,前進之路已經堵死,後退之路早已關閉,身陷這種處境中的新生代農民工在身份認同方面出現了嚴重危機。」這是倡議書中對新生代農民工心理危機的剖析。 (//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