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帶了一組學生去歐洲國家實習，他們一共二十來個人，都是全脫產的工商管理碩士（MBA）班的研究生。十天的實習旅行加上順道旅遊，參觀了德國慕尼黑和捷克布拉格的許多工廠，如著名的寶馬汽車（BMW）、西門子公司（Siemens）、波希米亞水晶、皮爾斯納（Pilsner）啤酒等公司。
參觀寶馬的流水線最過癮，一輛輛嶄新的寶馬依次滑出，令人歎為觀止。前波希米亞水晶公司也不錯，可以買到精緻的水晶工藝品。捷克的皮爾斯納啤酒廠更有意思，雖然筆者不喝酒，但可以從容欣賞金色的大麥到美麗的金色液體的全過程。金黃色的啤酒剛發明時，在歐洲被稱為「液體的金子」。一邊看一邊想，酒這東西，不煉功的人，沒法打通經絡、達到無病狀態，那少喝點活活血也不錯；但為什麼有人會嗜酒如命，就搞不懂了。
學生中，有個來自阿拉伯聯合酋長國的年輕人叫阿麥德（Ahmed）。阿麥德跟其他美國學生和國際學生略有不同，他非常聰明，謙遜好學，又有東方人的禮節，彬彬有禮，幾個帶隊的教師都很喜歡他。
長途旅行最容易讓人們相互了解。混熟了，在慕尼黑的巴士上，阿麥德告訴了我他自己家裏的情況。原來，他父親是億萬富翁，是阿聯酋最大城市杜拜（迪拜）的風雲人物，家族的房地產業務十分興旺。他來美國念MBA，是為了更多了解國際商業，學成後他會回到阿聯酋，父親公司裏早就有位置等著他了。怪不得其他學生都積極尋找工作，他則優哉游哉，一點也不著急。
有一天，他非常認真的勸我說，「謝謝您的指導幫助，您該去杜拜投資房地產。如果去的話，請告訴我，我一定讓家父幫你找到最好的交易、給你最好的價錢。」我說，嗯，這倒是從來沒想過，不知家人是否有興趣到那裏去度假或定居。還有，如果投資房產，這回報率大概有多少？他興奮的說，比中國還好，每年升值20％！我說中國的都不能買，這就更不敢買了；升得這麼快，下跌也會很快。他說不會的，那裏石油美元用不完，而世界永遠是需要石油的。
阿聯酋城市杜拜的房地產泡沫破滅，成為世界經濟危機的又一個犧牲品。圖為去年十月杜拜的城市景觀房地產展覽會上，人們在觀看近千億美元的城市規劃。（AFP）
後來我跟他解釋說，風險還是其次，按修煉人的哲學，財富是命定的，該你得的，做什麼工作都會得到；不該你得的，再拚命也沒用。已經有一份滿意的教職，也掙足了該掙的薪水，勞神費心去投資，好像沒有太多的必要。
阿麥德說，是這樣啊，那真對不起。我說沒關係，很高興你跟我講了這麼多有趣的事，希望你們家族的投資有很好的收益。但從最近自阿聯酋傳來的消息看，他們的生意恐怕有些挫折，希望他們父子的公司能度過這一關。
地處阿拉伯半島、波斯灣南岸的杜拜，曾代表著新的希望。隨著金融危機席捲全球，石油跌價，杜拜的資金來源緊縮，建立在房地產、金融和旅遊業上的經濟泡沫，急速的破滅。數百萬外籍人士因失業而離開杜拜，空置的房屋比比皆是，房地產價格在兩、三個月內狂跌了三成。
更令人唏噓的是，在杜拜汽車不用繳稅，所以人們都買好車，現在豪華車的價格幾乎下降了一半，路上還是靜悄悄的。那些外籍人士丟掉工作、黯然離開這個城市時，一般都開車去機場。良心不太好的，將刷暴的信用卡留在車內，連卡帶車留在停車場上；比較有良心的，在汽車的擋風玻璃上，留下一張道歉的字條，上面寫著「對不起。」
世界經濟滿目瘡痍之中，我們聽到許多說「對不起」的話。還有許多該說「對不起」、但還沒有說、還沒有幡然悔悟的人。現在的世界上，究竟誰對不起誰呢？這是個很好的問題。說到「誰對不起誰」，還讓人想起一個「誰怕誰」的典故。
以前在中國大陸有一首讓人好笑又好氣、給國人洗腦的反美歌曲，歌詞是這樣寫的：「東風吹、戰鼓擂，現在世界上究竟誰怕誰？不是人民怕美帝，而是美帝怕人民。」詞句之中，還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字眼。這「美帝」呢，不是選美皇帝，而是「美國帝國主義」的意思。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了，誰怕誰的問題，現在人們都很清楚；誰是得道的、代表進步的趨勢，誰失道寡助、代表專制腐朽，人們也一目了然。記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個將軍曾撰文說，他並不因為美國的先進武器感到害怕，軍事和經濟力量都不是讓人害怕的因素。他所害怕的、說中國沒辦法與美國相比的，是美國的公平機制、寬容精神、和道德的力量。是生活方式和道義的力量，讓專制體制下的軍頭感到害怕。說到底，他怕的正是得道多助，怕的也是失道寡助；這軍人可能是一個蠻橫的人，但至少也是一個明白的人。
現在世界上，誰怕誰不是問題了；但究竟誰對不起誰，倒是個更值得探討的問題。美國新任國務卿去中國時，說人權和貿易要脫鉤，這是一個不明白的人，還不如中共的將軍明白。不管從道義、經濟還是戰略的角度看，這都是一個缺乏長遠智慧、對不起美國的立國之本、對不起美國人民、也對不起中國人民的舉措。
這個世界上，究竟誰對不起誰呢？從杜拜的樓市，到北京的利誘、到華盛頓的屈膝，說到底，是人們在貪婪面前迷失了本性，在利益面前喪失了對人權的堅持，放棄了自由世界的敵人都知道是我們最強大的優勢。我們真正對不起的，不是別人，而恰恰是自己的良心、自己的先天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