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白:對於大多數人而言,新的一天只是意味著舊的一天已成過去,黑夜變成了白天。然而,對於部分荊寧人而言,卻一直在黑暗裡度過著。處於黑暗中的譚振東怎麼也想像不到,他會在看守所重新接受啟蒙,而這啟蒙竟將尾隨他的一生。曾經叱吒風雲的黑社會老大邵昌建,正以他獨有的方式,給這位全身都流淌著熱血的青年換血,將他骨子裡的那種天真與虛幻漸漸消化掉,就如軟軟的胃吸收堅硬的骨頭那樣,將其化成可消化物質,並吸收進人的四肢毛髮和五臟六腑。譚振東越來越清楚地看到來自自己對自己的恐懼,那種心慌撩亂卻又急於找到某種答案的衝動,蔓延於他身體裡的所有細胞。他想像著:天一亮之後,我可不可以變成另外一個人?
1.2009年5月18日。Time:08:03。看守所會見室。
(早晨。葉雨晨淚流滿面,譚振東勉強地笑)
葉雨晨:笑什麼?你還笑得出來?我都急死了,真後悔嫁給你這麼一個人。還笑?
譚振東:這叫豪邁人生。沒多長時間我就能出來。那些村民放出來了嗎?
葉雨晨:我才懶得管那些事情,我討厭政治。你知不知道?我懷孕了。孩子需要爸爸。
(譚振東由驚詫到興奮,由興奮到哭泣,重重地捶打著玻璃窗)
譚振東:快……快點生啊,好……好好地生。最好,一下子就生雙胞胎,一個是男孩,一個是女孩。男的叫子東,女的叫子晨。對,這名字挺好。
葉雨晨:真拿你沒辦法。我一個堂堂的畫家,居然嫁給你這麼一個三天兩頭就坐牢的老公。玩行為藝術呢?你在裡面還住得習慣嗎?
譚振東:哎喲,天寒地凍,饑腸轆轆,果不服食,衣不蔽體,真是國歌裡「饑寒交迫的奴隸」啊。正所謂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淒淒慘慘戚戚。
葉雨晨:老公,我等你出來。
譚振東:跟著我,你真夠受苦的。這世道啊。
葉雨晨:我還是跟呂荊科求個情吧。
譚振東:千萬別求他,人到了那個黑洞裡,怎麼拔都拔不出來。我們都不是當初那個高中同窗的背景了,什麼都變了。
葉雨晨:也許他還是會看我幾分薄面的。
譚振東:但這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恥辱。我寧願關在這裡,也不願意跪下來求人,永遠不求人。
2.Time:08:11。荊寧市第一監獄。
張天煥:報告班長,犯人9273刑滿釋放,請指示!
班長:出去!
張天煥:報告幹部,犯人9273刑滿釋放,請指示!
(幹部處的幹部,重重地給張天煥的釋放證明書蓋章,指示到大隊)
張天煥:報告大隊,犯人9273刑滿釋放,請指示!
(秘書處的秘書,再在釋放證明書上蓋章,說了句「你可以出去了」。張天煥走出監獄大門,抬起頭往前一看,大吃一驚)
彭辰罡:熱烈歡迎民主鬥士張天煥出獄!
姚崇崧:張教授,我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張天煥與彭辰罡、姚崇崧緊緊相擁,在彼此背上猛拍)
張天煥:同志們都還好嗎?我兒子凱森出獄了嗎?
彭辰罡:大多數同志都轉入了地下,幾個省的領袖要麼被判刑,要麼流亡海外,要麼被直接押送到海外。我和崇崧是前年出的獄。張凱森在2006年5月20日被逮捕,判了三年,目前關押在第二監獄,馬上也要出獄了。他的案件影響很大,海內外都在聲援。只不過……
張天煥:我妻子的事?她怎麼了?
彭辰罡:你妻子很堅強,現在澳洲主編一份發行量非常大的電子雜誌。你母親已經去世了,是半個月前的事。我和崇崧想辦法安葬了你母親。她走得不痛苦,就是想見你和你兒子一面,喊了聲「天煥」和「凱森」,就離開人世了,是睜著眼去世的。這個事情沒有告訴你,是希望……
張天煥(眼裡含著淚水):我知道,我都知道。謝謝同志們!謝謝黨!辰罡,崇崧,我給你們兩位下跪了。
彭辰罡(扶起張天煥):節哀吧。
張天煥:走,送我去墓地。
3.Time:08:26。荊西區人民路61號,荊寧互助會。
董雲斌:賀志銘在嗎?
賀志銘:你是被拖欠工資還是受工傷?
董雲斌:你就是?哦,是我大哥董雲升讓我來的。我……
賀志銘:對不起,這裡沒有賀志銘。賀志銘已經到北京開會去了,要很久才能回來。
湯萬隆:志銘,給這位民工倒點水吧。這位朋友,你也別責怪志銘。他不是不想見你,而是你大哥的行為的確讓我們很傷感。董雲升上次來拉回去兩個農民,把人給打了。這讓我們非常痛心。雙弘村的徵地案件,不應該這樣處理。
董雲斌:我大哥確實打過我們村的人。大哥是治安隊的,是書記讓他這麼幹的。有的村民告了幾個月都沒告下來,大哥也勸我不要插手。
湯萬隆:你大哥跟你的區別就在這裡。荊寧市所有的律師事務所都不敢接這個案子,這案子是我接的。但是,法院不立案。
賀志銘:如果不念在你大哥是我在部隊的戰友,我絕對要連他一起告!我們這是NGO,荊寧市一共16個NGO,只有我們互助會介入了具體案件。上次我的兩名助手到你們村去,居然是逃出來的。車的玻璃都被砸爛了,這是誰指使的事?就是你大哥。
董雲斌:他恐怕不知道那是你的人。
賀志銘:放屁!領頭的一個人追打我們的時候,喊的就是「滾你媽的互助會」。你大哥不知道嗎?
(這時,汗流浹背的民工嚴豐平,走進互助會)
嚴豐平:湯會長,快跟我走!
4.Time:08:34。鴻豐電子有限公司,荊西區。
(2,000名員工走上街頭,已經從公司門口遊行了一裡多路,橫幅打著:「提高工資,我要活命!」)
林祥毅: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民工們齊呼: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
林祥毅:打擊不法奸商,提高職工工資!
民工們齊呼:打擊不法奸商!提高職工工資!
林祥毅:血汗不能活命,我們全體罷工!
民工們齊呼:血汗不能活命,我們全體罷工!
林祥毅:鴻豐蠻橫無理,毆打談判職工!
民工們齊呼:鴻豐蠻橫無理,毆打談判職工!
林祥毅:生存就是真理,反對暴力廠方!
民工們齊呼:生存就是真理,反對暴力廠方!
(武警迅速趕到,員警手持警棍擋住去路。2,000人站在原地,秩序井然)
林祥毅:政府為民做主,敦促勞資談判!
民工們齊呼:政府為民做主,敦促勞資談判!
陶如高(舉起喇叭):同志們,民工兄弟們!我是荊寧市新來的公安局長陶如高。你們這樣做,是擾亂社會秩序,這是違法的。
林祥毅:陶局長,我們要遊行到勞動局,要求提高工資。我們現在每個月只有830元工資,根本不能活命。
陶如高:這些我們都知道。但是現在,請大家立刻解散,馬上回公司。不要給社會添亂,不要讓我們難辦。
林祥毅:就地解決問題,我們立即解散!
民工們齊呼:就地解決問題,我們立即解散!
(陶如高詢問身邊的人,不斷地「哦哦哦」)
陶如高:林祥毅,你這樣做是非常錯誤的,性質是極其嚴重的。我現在命令你,迅速解散遊行隊伍。
林祥毅:沒有解決問題,我們誓不解散!
民工們齊呼:沒有解決問題,我們誓不解散!
陶如高(惱羞成怒):全體警力,聽我命令,驅散民工!
(武警、員警一哄而上,將民工往後推壓。大多數民工迅速逃離,少數民工與武警、員警發生爭執)
丁慧娟:我的手機!我的手機!
(一名員警將女工丁慧娟推到路邊,丁慧娟摔了一跤)
丁慧娟:你們這是暴力執法!黑白不分!
(員警罵了一句,踢了丁慧娟一腳。人群越散越開,民工分崩離析。林瑞祥被抓住,拚命反抗,被戴上手銬)
5.Time:08:55。湯萬隆、賀志銘、嚴豐平趕到現場。
嚴豐平:丁慧娟,人呢?
丁慧娟:林祥毅被公安局抓走了,我們這裡就剩這十幾個了。很多民工都跑開了。
湯萬隆:志銘,你先瞭解具體情況。我馬上到刑警隊去。
黃志銘:好。嚴豐平,你和丁慧娟馬上叫上職工代表,到互助會來。能夠繞過員警的就繞過員警,一個一個地出來。
6.Time:09:06。荊西區墳場。
張天煥:娘!娘!
(張天煥跪在地上,額頭反復撞擊地面,號啕大哭,久久無言)
彭辰罡:這就是我們中國公民黨的犧牲與代價。我黨創建十年以來,許多同志都經歷過牢獄、打壓、迫害,承受著骨肉分離、妻離子散的非人災難。天煥,你要挺住啊,未來還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們去做。
張天煥:是啊,娘!我要為你好好活著。我沒有盡到孝道,沒有盡到贍養的義務,但是,我會盡我的力量,為所有人的母親——這個國家——活著。娘!我會等到凱森回來,他今年才27歲,還有大把的青春,還有大量的時間,來為國家做點事,盡我們最大最大的孝。
姚崇崧:媽的!我真是看不下去了,實在憋不住了。啊……啊……
彭辰罡:天煥,你的具體工作,我已經聯繫好了,明天到鴻興公司去,找李亞嵐,她是我的外甥女。你的底子這麼好,絕對可以勝任許多工作。
(張天煥擦乾眼淚站起來)
張天煥:現在看來,公民黨並沒有在中國成為有型的反對黨。我們今後的工作,可能很多都是在拚民間的影響力。身為公民黨黨員,我相信,我們會在精神感召和思想運動上,呈現出巨大的優勢。
彭辰罡:公民黨的骨幹幾乎都流亡或關監了,現在我們荊寧市還能有自由的,已經沒幾名黨員了。我們要彼此協作,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保存實力,一點一點地把事情做起來。
7.Time:09:18。鴻豐電子有限公司。
(約50名員警站在廠的各處。民工們被迫走進職工宿舍,一個個憤怒非常。荊西區公安局長樊忠偉陪同陶如高走進公司總經理辦公室)
薛鳳翎:感謝政府解圍。這些民工,就是應該被治理一下。光天化日之下,聚眾鬧事,簡直是製造不穩定因素。
樊忠偉:辦公室裡怎麼是你在這裡?你丈夫呢?
薛鳳翎:嘉延到香港去了。我在這裡為他打點。
樊忠偉:出這麼大的事,他躲得了今天,躲得了明天嗎?今天這件事,事關重大,你務必通知他儘快回來。
薛鳳翎:樊局長,你喝茶。我們鴻豐公司的工資,是嚴格按照勞動法規定執行的,沒有低於本地最低工資標準,是完全合法的。現在市場物價高漲,我們的成本已經非常巨大,可以說,每一天能夠保證不虧一分錢,就已經是賺頭了。
樊忠偉:你少跟我扯這些。要不要我讓工商、稅務來查你們啊?現在是什麼時候?謝榮山已經不能為你們遮風避雨了。
陶如高:怎麼?謝榮山的案件,跟你們公司有關係?
薛鳳翎:你是……
樊忠偉:這是我們頭兒,市局陶局長。
薛鳳翎:有眼不識泰山,失禮得很。陶局長,我們是合法經營,這是政府都知道的。以前龔漢祥局長在的時候……
樊忠偉:少跟我提龔局長。龔漢祥已經下課了,跟謝榮山是一路貨。在我們眼皮底下,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得過去。
薛鳳翎:樊局長,我想你對我們公司一定有很深的陳見。無論是誰主政,我們一樣遵守國家法律。
樊忠偉:等徐嘉延回來,我一定要當面問他,鴻豐公司到底是怎麼回事?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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