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勵志:中共禁書始末

詩人廖亦武惹禍與《南方周末》大地震

(北京) 沈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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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7月27日訊】 1.《南方週末》地震

二零零一年「六四」前夕,當代新聞史上最黑暗的一幕終於降臨:在民衆中覆蓋面最廣,影響力最大,以大膽揭露社會真相和堅守民間立場而著稱於世的大型周報《南方週末》爆發政治地震,幾乎全軍覆沒。廣東省委省政府以「經濟損失巨大」爲由,一再向中共中央宣傳部,國家新聞出版署請示彙報,並開展了一系列私下斡旋。討價還價的結果,總算保住了這塊「報業第一金字招牌」,然而,遵照中共主管意識形態的政治局常委李嵐清的指令,《南方週末》主編一名,副主編二名,副刊部、新聞部主任各一名被撤職處份。另有待證實的消息稱,該報部門以上的負責人均遭撤換,此外還有一批記者被除名。

因爲前所未有的換血(去年初,《南方週末》創辦主編江藝平也因類似的問題被撤職),編輯部人人自危,陷入混亂。年僅二十七歲的新主編倉促上任,召開數次編務會議,均無法確立日後的新聞方向。但從五月三十一日出版的報紙看,《南方週末》已由原來的二十四版縮減爲二十版,所謂「負面報導」銷聲匿跡,而以江氏「三個代表」定音的陽光新聞一統天下。這表明獨裁政權一旦惱羞成怒,就可以踢開任何形式的社會監督,踐踏自己制定的憲法,徹底扼煞言論與出版自由。

2 中宣部的紅頭文件

根據中宣部和新聞出版署正式下達的紅頭文件,《南方週末》遭此橫禍的罪狀有:

①嚴重違反新聞紀律,在二零零一年四月十九日寫作版上,整版發表了四川著名民運分子廖亦武(化名老威)與《中國青年報》資深記者盧躍剛的《關於〈中國底層訪談錄〉的對話》,該文透露出「六四」情緒,對黨和社會充滿敵意,並公然吹捧已被明令查禁的反動書籍,借所謂「底層人」之口,編造謠言,誣衊和歪曲社會主義歷史和現實,別有用心地提出「無權勢者無歷史」;

②在同期頭版、二版、三版,推出《張君案檢討》,以探討重大犯罪的社會原因爲由,爲犯罪分子開脫罪責。妄圖一筆抹煞湖南省委和公安幹警在破獲罪案,維護人民群衆生命財産中的功績,並且認爲張君等人鋌而走險、危害社會是無路可走,是環境造成,是「他們被推到社會邊緣」。此文發表後,造成極大的混亂,許多黨員幹部和群衆致信有關部門,對《南方週末》在中央統一布署的「嚴打鬥爭」中的立場提出批評,認爲社會主義的輿論陣地應該弘揚正義,痛斥邪惡,這是大是大非問題;

③在同期解密版上,整版發表歪曲歷史,引起思想混亂的文章:《青春墓地埋葬重慶文革武鬥》,爲造反派鳴冤叫屈。

文件認爲,三篇有嚴重政治問題的長文在同一期報紙均作爲重點發表,肯定經過精心策劃。特別是前兩篇,都披著學術外衣,不約而同地大談「底層」「邊緣」。彷彿每個被拋到「邊緣」「底層」的人(而且這種人占社會的絕大多數),都可能成爲第二個,第三個張君,殺人越貨,危害一方,最終推翻社會主義制度。作爲「文本證明」,同一期寫作版還節選了《中國底層訪談錄》中的《人販子錢貴寶》,錢貴寶與張君一樣是農民,一樣因貧窮,因生存環境的惡劣,及其它社會原因而被迫犯罪。

3.言論管制的日常細節

《南方週末》東窗事發,互聯網,以及民間私下的與猜測甚多,但在公開的媒體上,卻不見一個字的報導。這種掩耳盜鈴的治亂方略,同毛時代的下放與大批判,鄧時代的反自由化運動大相徑庭,因爲喪失了精神領域的權威,以及民主、人權、言論自由的世界性潮流對國門的衝擊,江時代「獨裁氣短」,只能採取黑箱指令,俗稱「卸掉關節」。在大陸媒體呆過的人都知道,每個星期,甚至每天,均會接到來自上面的五花八門的指令或者批評,很多時候是打給主編的一個電話。稱自己是省裡的,市裡的,或者中央的,然後指出某年某月某日某版,發在什麽位置的文章,有時爲新聞、消息,甚至某一句話的提法,有悖於中央精神,有政治錯誤,不利於社會穩定等等。主編洗耳恭聽後,旋即將在會上傳達,提醒大家小心避開雷區,以免集體下課。除了這種黑社會式的直接了當的遙控、恫嚇,中央和地方也通過傳統的下文,有時一個星期下達的多種文件裡,不能報導的禁區多達幾十上百處,比如工人下崗,街頭鬧事,黑社會報復,教會活動,某國企的內部情況,某本書的宣傳,某個名字,某些敏感的引起人們情緒波動的字眼等等。今年元旦,發表文告,其中有最後「圓滿」的提法,於是「圓滿」一詞一度被明令禁用。

要實施這種日常細節化的新聞、出版管制,從中央到省市的宣傳出版管理機構均設有黨性極強的讀報員,每天專門逐字逐句地檢查,然後圈點有問題的文字上報,像《南方週末》這種發行上二百萬,黃金時期甚至突破三百萬的大報,從下至上,每天至少有幾百老布爾什維克在進行文字過濾,因此每年接到的「黃牌警告」不計其數,部門主任至主編所作的「深刻檢討」也不計其數。好在廣東近十年一直是中國大陸新聞最開放的省份,是對外的窗口和引資的招牌,《南方週末》一再利用省裡和中央某種微妙的人事關係,得以發展,可花在勾兌關係上的「黑箱資金」卻一直是未知數。

除了上述管制細節,媒體負責人也經常應召進市、省或北京開會,聽取對新聞出版違禁事件的處理結果。去年青海人民出版社「非法出版」讀物和北京的改革出版社「非法出版《新官場祕笈》,都屬轟動一時的新聞。爲了配合中央部署,對前者的處置有關人員判刑並處罰金,出版社停業整頓允許正面見報;而對後者更爲嚴厲的處置作者、書商判刑並處罰金,出版社社長、總編、責任編輯撤職查辦,取締出版社則不准媒體泄露一字。

類似的興師動衆,今年四月份也有過。以出版世界當代名著而聲譽日隆的廣西灕江出版社,因推出學者何清漣的專著《我們仰望星空》而被停業整頓,險遭滅頂之災;湖北的《今日名流》因發表了社會賢達李慎之、戴煌、方方等十人聯名關注河南一冤案的公開信而被取締,《書屋》等一批人文社科雜誌被嚴重警告。需要提醒讀者注意的是,這一系列文化打壓均屬秋後算賬,法輪功讀物與《新官場祕笈》更是幾年前的舊書,當時法輪功正風行,誰也沒想到它日後會成「邪教」。

戴晴等學者認爲,《南方週末》此次換血,標誌著獨裁者的言論鉗制進入了更加精密的時期,這種暫時保留媒體外殼,更換內部關節的控制方法,將被推廣成一種祕而不宣的日常行政手段。筆者曾與《南方週末》一位資深編輯交談,他說,「《南方週末》在國內的影響,相當於《紐約時報》在美洲大陸,我們擅長對社會敏感問題進行追蹤報導,並且有深度,有代表性。一個新聞工作者如果有起碼的良知,不與醜惡同流合污,必然會得罪一批權勢者,他們自以爲掌握了對歷史和現實的生殺大權。」他還說:「這只是一個藉口,因爲上面整肅《南方週末》的動機由來已久。如果這次僥倖過關,肯定會有下一次。況且他們找的藉口也比較勉強,我們怎麽知道老威(廖亦武)是民運分子?他頭上又沒刻字,六四過去這麽多年,當局還是如此敏感,只能說明政權的虛弱。」他還透露,由於讀者好評如潮,違禁的三篇文章曾被報社內部評爲當月好新聞,有關編輯還拿了獎金。

4 百分之一的新聞真實

因置身事中,這位編輯的話有一定情緒色彩。如果我們把目光放開,就會看到世界末日的硝煙滾滾而來:法輪功天安門自焚,石家莊大爆炸,張君案,成克傑、胡長清巨貪案,廈門走私案,瀋陽政府與黑社會勾結案,四川資陽、宜賓黑社會火拚,網路犯罪,乃至最近的《天安門文件》中文版在海外推出,上台的合法性受到質疑,等等。中國真是個新聞大國,《南方週末》的報導,說實話,還不及每天發生的轟動級新聞的百分之一,可就這百分之一的敏感的真實,說不定就會成爲專制大堤上的一道裂縫,將逐漸深入,並在某一天引發洪水泛監。作爲對《天安門文件》海外版的應對,中共除要求地方廳級以上,部隊師級以上幹部輪流觀看官方內部紀錄片《六四大事紀》,以加強意識形態領域的鬥爭外,江澤民還重點宣佈「反五毒」,即台獨、疆獨、藏獨、法輪功和民運,其中民運、法輪功又是「重中之重」。

輿論的放與收一旦上升爲江山社稷是否穩固的高度,《南方週末》的命運就註定了。據中宣部文件透露,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爲四川省新聞出版局。他們在發現本省的民運分子上報的同時,又接到成都市國家安全局的敵情通報,於是性質不同的兩個機構先聯手查驗省內文化市場,搜繳《中國底層訪談錄》並集中銷毀,然後上報北京,狀告《南方週末》與出版《底層》一書的長江文藝出版社。於是,中宣部與新聞出版署在半個月內三次下文兩家違禁單位,並在全國範圍嚴查並銷毀《底層》。兩家單位的負責人還被招到北京,深刻檢討嚴重錯誤。在《南方週末》換血之際,出版社還等待著上面的最後文件,除銷毀禁書帶來的鉅額經濟損失外,停業整頓在所難免。出版社某編輯說:「只要不全面換人砸飯碗就謝天謝地了。」

看來,告密者的「鬥爭技巧」已相當圓熟,一上手就抓住了「民運分子廖亦武(化名老威)這一關鍵字,觸痛了被《天安門文件》鬧得寢食不安的中共最高權勢者的神經。

5 廖亦武其人其事

廖亦武,詩人,八十年代名噪一時,是所謂新詩潮的主要代表之一,因在八九年六四淩晨創作、朗誦、錄製抗議慘案的長詩《大屠殺》,以及創作和組織拍攝電視片《安魂》,而被中共當局以「反革命宣傳煸動罪」判刑四年。出獄後妻離子散,生活無著,曾一度淪落到社會最底層,靠在酒吧吹簫賣藝渡日。廖亦武在一份自傳裡寫道:「由一個詩人墜入犯人,又由一個犯人墜入這個社會的沈默的大多數。他們是人生的失敗者,所以他們的聲音、智慧、敍述歷史的方式,甚至血淚都被取消了,在這一點上,政治、文化、經濟精英們,詩人、作家、學者們與當權者達成了默契或共謀,『贏家通吃』不僅僅是商業法則,也成了其他領域的法則。廖亦武所做的工作就是按照他所特有的方式蠻幹,蒐集底層見證,並把這些東西一點點彙集,最終瓦解權勢者的法則。」

從字面上看,廖亦武的文化角色已經由吶喊的詩人轉化成底層見證者,「我是個人行爲,與民運組織沒關係。」他寫道。卻忘了自己因坐牢而被打上了民運分子的烙印。況且,廖亦武從來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人,當安全部門老是找他麻煩,扼斷其謀生的崗位與渠道時,他就只有不計後果地抗爭。從一九九五年開始,他多次參與要求政府平反六四、推進民主的請願;而在一九九八年六四發出的《致美國總統克林頓的公開信》,則爲他在民運與西方輿論界贏得了廣泛的名聲,文中寫道:「克林頓先生,當您在這個月下旬抵達具有千年蒼桑的天安門廣場的時候,您是否敢於像35年前的甘乃迪總統那樣,宣佈您也是北京人?是證人?死者?或政治囚犯?

「如果您僅僅爲大國間的交易而來,那麽,當我某一天站在白宮前的時候,我將宣佈我是美國人,是反對派,是出賣理想的克林頓的犧牲品。」

一九九九年六四,天安門慘案十周年,廖亦武不顧安全部門的再三威脅,接受了自由亞洲電臺的採訪,並朗誦了寫於十年前六四淩晨的長詩《大屠殺》,作爲對沈冤多年的亡靈的悼念。這個朗誦作爲特別節目,在六四前後播放了兩週,六四當天,重復播放了四次,産生了很大的影響。

以上是廖亦武與民運有關的大概事蹟。此外,他還數次以個人名義對警察的迫害提出抗議,難怪他要感歎:「在中國,我幾乎是與警察打交道最多的文人了。」

6 以文犯禁之路

廖亦武是地下出版的老手,八十年代就因出地下詩刊,一再與公安部門打交道,有「記錄在案」的前科,出獄後,故態複萌,出過《知識分子》兩期和一本《古拉格情歌》,此外,還出有黑磁帶與黑光碟,主演過黑電影。他同朋友談到:「我終生追求的是言論與出版自由,能夠鑽空子,冷不防正式一回當然過癮,如果鐵板一塊,沒縫隙可鑽,就只有把稿子收回來,自己印,免費發出去,圖個阿Q的精神勝利法。」

帶著鑽空子的想法,一九九九至二零零一年,廖亦武先後與不明底細的書商或出版社合作,正式出版了《沈淪的聖殿中國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地下詩歌遺照》《漂泊邊緣人採訪錄》以及《中國底層訪談錄》。三本書均被查禁,並且都有安全部門的直接插手。

《沈淪的聖殿》問世於一九九九年五月,首版一萬五千本,悄悄發放到市場,儘管出版姿態低調,但事隔一個多月,仍被國家新聞出版署全面查禁。在一黨專制的國度,查禁一本書本不算新鮮事,避過風頭,大家或許就忘了,可偏偏此書給讀者留下的印象難以磨滅,乃至於同年十月,被全國最大的民營書店席殊書屋(有三十多個連鎖店,近二十萬讀書俱樂部會員分佈於各地)的首屆書評會推爲「中國一九九九年度十大好書」之一。由於這一殊榮經讀者投票,七十多名思想文化界的專家集體推薦,因此在國內外産生了廣泛的反響,一致認爲「乞今爲止,這是研究朦朧詩和地下文學最權威的著述」。廖亦武爲了完成這本書,單槍匹馬作了大量的蒐集、採訪、整理,因此其中關於收藏家趙一凡,關於郭沫若之子郭世英,關於白洋澱地下文學的傳播,關於《今天》及民主牆時期的資料,等等,都是首次在國內公諸於世。編者執意要還原歷史,所以在書中,令人震駭地多次出現徐文立、劉青、劉念春、魏京生、周舵、芒克、北島、趙南、李南、周眉英、陳邁平、馬德升等民運或異議人物的名字、大量史料、及民主牆時期的民刊和照片。廖亦武認爲,他並不是要有意犯禁,爲當局的政敵樹碑立傳,而是尊重歷史原貌,「這是編歷史類書籍的常識,否則沒法弄。」

《沈淪的聖殿》爲當局所不容,當在「情理」之中,出版單位新疆青少年出版社的社長、總編均遭撤職,而將「反動書籍」評爲「十大好書之一」的席殊書屋也險遭滅頂之災。又是這個主管意識形態的政治局常委李嵐清批示:將《沈淪的聖殿》這樣有嚴重政治問題的東西評爲「十大好書」,是預謀的,背後有勢力支撐的集團行爲,必須嚴查嚴辦。

席殊書屋的網站停辦,面臨吊銷執照的危機,席殊以全體員工的名義向上面一再書面彙報、檢討,並且將讀者、專家的選票與結果一一展示,證明這一事件純屬偶然。最後,某席殊之幕後人物出面,找到曾經是江澤民上司的較爲開明的汪道涵,方通過私下渠道平息了事態,然而席殊總部已搬遷,決定縮小規模,長達兩月的擔驚受怕,已使席殊經濟損失達數千萬人民幣,元氣盡傷,至今心有餘悸。而作爲主編的廖亦武,被中宣部列爲不准出書的重點物件,先後三次被北京和四川的公安機關傳訊審查。

一九九九年九月,廖亦武同二渠道書商合作,化名老威,借用他人身分證件,再次出版了《漂泊邊緣人採訪錄》,這是《底層》的節選本,學者任不寐認爲:「這不僅是生活狀況的底層,而且是話語權利的底層,是被這個時代的作家所遺忘的『另一個中國』。」

《漂泊》剛出就引起關注,書評如潮,三個月中再版五次,各地報刊更是竟相連載。但好景不長,國安局和新聞出版署聯合調查了出版單位中國戲劇出版社,旋即,《漂泊》被全國禁售,印刷此書的書商被通輯,印廠被封,書版被毀,存書被沒收。

面臨取締的危險,戲劇出版社被迫賴帳,竟謊稱《漂泊》是盜版書,並在《新聞出版報》上登出「嚴正聲明」,方僥倖過關。然而「正版書」又在何處?書商在外流亡了幾個月,連喊冤枉:「沒想到國家出版社也耍無賴!」

讀者更想不到的是,在「底層採訪」過程中,儘管廖亦武隱匿其身世,卻一直受到特別關注。一九九九年二月二十七日,廖亦武結婚大喜的日子,警察竟以「非法採訪」的名義拘留了他,並沒收了他的大部分手稿。廖亦武這些年所遭遇的困境,是絕大多數海內外文人難以想像的,他在一篇文章裡寫道:「沒有任何安全感,不可以相信任何人,像一條狗,咬死一塊骨頭就不鬆口,哪怕人們攆你,詛咒你,用棍棒痛擊你,也要與骨頭同歸於盡……

「寫了這麽多年,我撐不下去了,有時兜裡只有幾塊錢,連門都不敢出。想越境逃跑,卻不知道爲何逃跑。我到語言不通的地方能幹什麽呢?繼續寫《活下去》?當然用不著把寫好的稿子東塞西藏了,用不著面對警察死撐到底了,因爲誰能懂?……

「時刻記住誰也救不了誰,你在孤軍奮戰。中國沒有哈維爾,沒有索爾仁尼琴,既使有,也早被消滅了。因爲沒有朋友,沒有珍惜他們思想與才華的人,大家內心都害怕,僅管也寫些頗具正義感與良知的文章,卻在個人行爲上,心照不宣地恪守某種官方尺度。連西方來的文化、藝術大師接見的也是中國作協安排的可靠文人,雖然在形式探索上,這些文人可能屬於先鋒派……

「地下文學傳統自生自滅,因爲國際漢學界被官方當紅的文人所壟斷,連馬悅然也喝了蒙汗藥,著魔似地推薦所謂鄉土作家。他哪知道中國早沒有沈以文時代的鄉土了,連農民都墮落了,撒謊、賣人、連眼皮都不眨……。」

7.一部書的奇蹟

這種類似控訴的文字雖然令人心顫,但事實卻證明了廖亦武作爲文化遊擊戰士的機智和頑強,因爲二零零一年一月,他化名老威再次出版了《中國底層訪談錄》六十人本,上下冊,四十多萬字,雖然這仍不是七十餘人的全本,但在獨裁大國已堪稱奇蹟了。

近幾年,我總是在北京的一些地攤上,看見若干港臺版禁書的盜版,其中有《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中國太子黨》、《魏京生論民主》、《叫父親太沈重》、《秦城春秋》、《江澤民和他的幕僚們》、《王丹回憶錄》、《徐文立獄中家書》,等等,品種繁多,價格幾元至幾十元不等。一獲諾貝爾獎,成都馬上就有《靈山》盜版,三十元一本,後來印得太多,就降到八元,甚至五元也能到手。據說盜版書商一旦查獲,肯定判重刑,直至槍斃,然而爲什麽盜版,特別是「反動書」的盜版屢禁不止?

這完全是利益的驅動,如同販毒,風險再大,也有人鋌而走險,並且前赴後繼。廖亦武認爲,同盜版相比,他的書風險小得多,看來,自由思想在中國大陸唯有同金錢結盟,才能得到最廣泛的傳播。

《中國底層訪談錄》輾轉了十幾家出版社,均無人敢接招。長江文藝社當時的心理同盜版商頗相似:這肯定是各階層讀者都能進入的長暢書,風險大,利潤就高。

出版社選擇前夕出書以降低風險,所作的宣傳也僅僅限於在地方報刊發些書訊。但《底層》這樣不可多得的「抓人」的書,一旦投放市場,必定會引起社會反響。在《南方週末》事件之前,已有《中國青年報》《工人日報》《北京青年報》《中國新聞週刊》《中國圖書商報》《文化時報》《當代》《中華文學選刊》《讀書》《母語》《天涯》《北京晚報》等50多家媒體重點評介《底層》,地方雜志擅自節選書中篇章或連載的,更不計其數,一時間,「關注底層」成了熱門話題。3月4日,北京國林風圖書中心召開了《底層》讀書講評會,錢理群、沈昌文、白燁、丁東、雷頤、摩羅、余傑、任不寐、徐曉、嶽建一、李輝等30餘位文學、社會學、歷史學、生物學、新聞學專家、教授和學者到會並作了發言,首都20多家新聞媒體現場採訪,數百名讀者旁聽並踴躍提問。

主持人爲馮小哲,大名鼎鼎的被禁思想雜誌《方法》主編,他一再提醒大家爲《底層》多披幾層「學術外衣」,但知識分子們壓抑多年的憤懣,均借《底層》朝外噴射。著名文學評論家白燁說:「我們現在的新聞沒法看,新聞聯播三分之二是領導人開會,去哪兒考查,全是些沒有的廢話。也不調查一下我們的真實感受。國內報紙也基本上是關注怎樣過好小日子,各種各樣的說法,卻很難看到我國真實的一面。所以,老威這本書,已超出一本書的意義,非常值得讀者,特別是新聞工作者去閱讀,並體會作者的寫作態度,把真真實實的新聞,真真實實的社會現實告訴我們,因爲作爲公民,我們有知情權……。」北京大學生物教授姚仁傑說:「我覺得這本書的意義還在於,不管你怎麽封殺,民間的聲音是壓不完的,人是殺不絕的,總還有後繼者,爲什麽?因爲像書裡描寫的那樣,生活是殘酷的,不人道的,把所有的一切全給你剝奪光,但是,人們依舊活過來了,恥辱地活過來了,還要說話,舌頭還沒被割掉……。」

據參加過書評會的某記者描述:「局面越到後來越不好控制,大家搶著發言,矛頭對準官方,把主辦單位嚇壞了。後來大夥見天色已晚,又移師京郊的大覺寺,以盡其興,這時作者老威才出來與大家見面,吹簫、呼嘯,並朗誦了紀念亡靈的詩。全場鴉雀無聲,繼而肅然起敬,繼而揮淚與鼓掌,很多人都上臺講話,由衷地讚賞老威。這個光頭的流浪漢,不知所措,就與搖滾樂手何勇合作了一首《陽關三疊》,老威吹罷兩疊,然後柱簫長吟,餘音回繞,淚水把嗓子都堵住了。」

8.知識分子的根本權利

在中共心臟地帶舉行異端色彩如此鮮明的活動,居然沒出問題!這的確令許多人後怕,有人認爲是法輪功幫了忙。但一週之後,情報還是抵達了有關部門。於是新聞出版署派出稽查大隊,把位於北京大學附近的國林風總店搜了個遍,並勒令停業檢查,上交所有參加會議者的名單及發言記錄。「今後舉辦任何活動,」稍後下達的文件道,「都必須報經主管部門批准。」

追查尚未結束,全面銷毀《底層》的指令則已下達,接踵而至的就是2001年4月19日的《南方週末》事件。

一個作家公開出版的所有著作均遭查禁,這在當代出版史上也屬罕見,所幸的是,官方應對類似「文化事故」的措施總處於置後,這就給自由思想進入市場,以打破意識形態的一黨壟斷提供了空間。廖亦武認爲:哪怕存在一絲縫隙,也要嘗試鑽過去,漸漸,縫隙就越來越寬。「我們應該把更多的真相告訴更多的人,本名不能用了,就用化名;化名也禁了,再想其他法子。知識分子最根本的權利就是言論,因種種危險而自動放棄話語權利,就取消了自己作爲人活在世上的理由。」

六四之後,曾經改良心切的知識界對一黨專制徹底絕望了,流亡海外,隱匿書齋,投身商海,拒絕合作,但苦悶的心結一直糾纏著。這些年,我們經歷了若干《東方》《方法》等精英刊物的停辦事件,書的查禁也成爲屢見不鮮的景觀。有多少人爲此付出過代價?其中的操作細節又如何?我想,恐怕不亞於一部文化戰爭史。可惜,隨著時間的無限推移與淡化,這將成爲永遠的謎團。

現實使我們失去了哈維爾式的樂觀和理想。因爲禁書在海外的出版也相當困難,那些精明的商人們,一直等待著廉價收購。而大陸符合官方口味的熱門書(雖然有些先鋒技藝上的爭議)也是漢學界競相翻譯、「研究中國文學」的熱門書,對於中國和前東歐、蘇聯,海外在文化和藝術上顯然採取了雙重標準。

在這裡,我對在夾縫中出版禁書的單位和個人表達敬意,不管出於什麽目的,異端因之而面世;我還對《南方週末》等媒體表達敬意,僅管付出了代價,但對抗的資訊得以大面積傳播,並且不會由此劃上句號。

禁書永存。

2001年6月於中國北京

——原載《北京之春》(//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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