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洁:河南艾滋病已無空白點

昊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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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27日訊】 因為非法采血,河南成為中國的艾滋病大省。75歲的高耀洁為同胞面臨死神威脅奔走呼號數年。這是她成為本年度全球唯一一個世界衛生大會JonathanManm健康獎獲得者。

頒獎在即,高耀洁卻突然接到通知:不能去領獎。

高耀洁: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獨貧。

高耀洁知道:有人不希望世界知道河南艾滋病已經進入高發期的慘烈現實。她說,我還要孤軍奮戰下去。

艾滋、艾滋、艾滋。高耀洁的家,如同一個“防艾”展覽館。

角落里,堆滿了她自編自印的艾滋病宣傳單,上面的標題很敏感,什么“避孕套能阻止艾滋病病毒嗎?”什么“游泳能傳染艾滋病嗎?”書柜中,陳列著她編寫的《性病、艾滋病預防》等書籍,她說這書已經送出了几千冊。

牆上,是她走入河南艾滋重災區—比如新蔡縣和上蔡縣,与艾滋病孤儿的合影。她滿臉的皺紋与孩子們稚嫩而懮郁的面孔,勾勒出一副讓人心痛的畫面。而“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獨貧”,這副挂在她家客廳正中的對聯,則是高耀洁目前生活的最真實寫照。

一縷微弱的晨光打在高耀洁的臉上。听說記者來采訪,她清早5點就起床了。她說她有很多話要找人傾訴。

這位75歲的河南老太,致力艾滋病民間防治宣傳已有5年。她的足跡几乎遍及河南各艾滋病高發地區,編寫發“防艾”材料數十万份,為此個人出資10多万元。而她与她的老伴,卻生活在冬天連暖气都用不上的簡易樓里。家中桌椅家具上的漆已然脫落,只能從斑駁的痕跡中。辨別出當年的紅色。

為表彰她在防治艾滋病方面的突出貢獻,世界衛生大會將2001年度“JonathanManm健康獎”授予高耀洁。“健康獎”每年評選一次,在全球范圍內僅有一個名額。5月29日-6月1日,這次頒獎大會將在美國華盛頓舉行。

4月8日,高耀洁通過网絡獲悉這一喜訊。當天,122個祝賀電話打進了她清貧的家。

“誰說我不想去領獎?” 新聞周刊:獲悉得獎之后,您的第一感覺走什么? 高耀洁:我只有一种預感,可能去不了美國領獎。 新聞周刊:為什么?

高耀洁:上面的阻力大。我的領導,上到河南衛生廳,下到我退休前所在的河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一直不贊成我對河南艾滋病的防治和宣傳。

新聞周刊:領獎真的遇到了很大阻力?

高耀洁:對。5月8日上午,河南中醫學院一位党委副書記找到我,開門見山地對我說:“高老師,我看這個獎還是不要去領了。小布什上台以后,中美關系一直不穩定,加上前几天的撞机事件,局勢更緊張。而且,世界衛生組織的反華傾向比較嚴重,我們怕您被他們利用了。”听到這話,我很惱火,一次國際學術會議和中美關系有什么必然聯系?但我知道,這种事情我自己根本做不了主,就說:“既然領導這么決定,那不去就不去了。”

第二天,我到省婦聯去領稿費—稿費是我用于補貼艾滋病投人的主要經濟來源。婦聯的同志得知這一消息后,告訴我:“去与不去,不是個人的事情,你必須和省里打招呼。”

几天之后,河南省一位副省長對此表了態:“我們共產党最講人權。我認為:高教授去領獎,利大于弊。”

新聞周刊:事情出現了轉机?

高樨洁:根本沒有。雖然省領導支持我出國領獎,可辦手續的時候,又受到了單位的阻撓。出國證明需要一個我的檔案所在地—第一附屬醫院的公章,但到了5月15日,這個章還沒蓋下來。

山殯:河南新蔡縣多人被艾滋病奪去性命。

5月16日晚,河南中醫學院統戰部部長和我們醫院院長一起來到我家。他們催促我表態:“高老師,您就說您不想去領獎。”我說:“這個態我不能表!誰說我不愿意去領獎?我知道你們的意思,你們不想給河南丟面子。如果我一去領獎,全世界就都會知道河南的艾滋病情況很嚴重了,某些人會為此擔責任,他們平坦的仕途就會受到阻礙。”

他們一再勸說,但我一直堅持自己的觀點:“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去,那我就不去;但讓我自己說不去,絕對不行。”

新聞周刊:如果這次領獎之路沒有成行的話,會有什么損失?

高耀洁:如果能去,可以獲得國外的一些資金支持,錢對于河南的艾滋病人來說太重要了。

新聞周刊:那您估計您還能出國嗎?

高耀洁:現在不好說。他們告訴我再等几天。但我最后的期限是5月24日晚。因為美國駐華使館通知我:5月25日上午10點必須到使館科技處領簽證。如果我赶不上5月24日由鄭州到北京的火車,這件事也就不成了。

阻力!阻力!阻力!

新聞周刊:真沒想到,去領一次獎都那么不容易,那您在5年的工作中受到的阻力恐怕難以想象。

高耀洁:我自費搞“防艾”宣傳活動,自費給病人送藥、寄錢,几年來10多万付出去了。沒花政府一分錢。我圖什么?可就算這樣,一些領導卻說我是瞎折騰,我受到的打擊實在太多了。

1999年,我被評為國家教育部評為關心下一代先進個人。但不知什么原因,我沒能去北京領獎,內部消息告訴我,是怕我到北京見了中央領導談河南的艾滋病情況。而單位也沒有落實我的獎勵措施。

1999午12月1日中午,鄭州電視台請我現場做了“防艾常識”講座。當天下午,某位領導一共找了我四次。她說得很好听:“這是為了愛護你,艾滋病不是啥好病。廳(指河南省衛生廳)里說了,河南至今沒有發現一例艾滋病人。”而在當時,我兜里有張紙條,上而有12個艾滋病人的姓名和地址。

2000年8月,《新聞周刊》到我這里采訪,并對河南的艾滋病狀況進行了調查。報道反響很大。某領導看到周刊后怒道:“高耀洁擅自向記者提供有關艾滋病疫情的資料,影響河南形象!以后不准她再接受記者采訪。”l1月15日,這位領導再次警告我:“今后不能再見任何記者,不能再談艾滋病。”

2000年11月19日,河南衛生廳一位處長到我家來辦事,進門就跟我說:“你見了衛生廳的人,千万不要說我來過。”我和他談起艾滋病的嚴重性,他連連搖手:“不敢說,不敢說”還有人告訴我:“你家的電話已經被監控了”;我的一些朋友不敢再向我接触,因為領導“特別關照”了他們

新聞周刊:剛才听您所說的壓力,大多來自官方。為什么他們會對您如此反感?

高耀洁:因為怕我的宣傳斷了他們的升官之路。這在我和性病游醫斗爭時已經有了征兆。1998年,我揭開了河南街頭性病游醫的老底之后,河南省衛生部門的有關領導就受到了時任省長的馬忠臣的嚴厲批評。相比之下,艾滋病的危害肯定要比性病游醫厲害得多,會死很多人的!所以一旦真實情況傳播出去,有關人員還能不負責任嗎?

不過現在,有些人又開始拉攏我。他們可能意識到,我跟新聞媒體接触的比較多,強行壓制造成的坏影響更大。他們對我說,你可以搞宣傳,搞調查,我們還可以對你進行支持,但調查結果不能向外公布。就在今年5月中旬,一位領導還來過我家,請我去泰國考察。我非常生气地拒絕了:“有考察的錢,還不如給艾滋病孤儿買几個饅頭!“

新聞周刊:除了來自官方的阻力之外,您在工作中還遇到什么因難?

高耀洁:社會對艾滋病人不理解。人們認為:這病是“臟病”。所以,在我募集“防艾”資金的時候非常困難。我是婦科大夫,現在還給一些人出診。治好了人家的病,他們會來感謝我。一次,一位很有錢的電厂厂長來到我家里,說:“高大夫,冬天來了,我送您一件皮衣吧!”我說:“你還是給艾滋病孤儿捐上几百塊錢吧!”他當場拒絕,以后也再不提這事儿。從今年三月到現在,我一共才募集了2000元錢,杯水車薪呀!

其實,中原地區人感染艾滋病,大都不是因為性亂,而是賣血。不久前,我獲取了一個很有研究价值的信息—夫妻一方因為賣血染上艾滋病死去,另一方兩三年后抽血化驗,艾滋病病毒抗體仍然為陰性,且人員健康狀況良好。由此說明,在我接触的艾滋病人中。性傳播的方式還是很少見的。如果這個研究結果确實成立,能為不少艾滋病人正名。

河南地界:艾滋病沒有空白點

新聞周刊:与過去相比,2000年河南艾滋病整體情況有何變化?

高耀洁:2000年和2001年。應該是河南艾滋病的高發時期。因為由于輸血傳播而感染艾滋病毒的人,病毒潛伏期是5年左右,而河南地下采血盛行于1995—1996年。今年3月——4月。我到魏氏縣水坡鄉水黃村調查。當地人告訴我,從去年中秋到今年3月,一個村因艾滋病死了47人。今年3月15日——4月7日,僅僅23天,又死了3人,平均每周一個。艾滋病人死了,留下的不僅是一座座新墳。還有他們的孩子。有些人家父母雙亡,一批艾滋病孤儿無依無靠,慘不忍睹。

新聞周刊:目前河南艾滋病高發區是哪里?

高耀洁:上蔡縣是很著名的,大約有上千篇報道,但新蔡縣更嚴重。除此之外,還有周口、南陽、信陽、開封、商丘、漯河、許昌、平頂山包括黃河以北的鶴壁。總之。河南地界,恐怕已經沒有艾滋病空白點了。

我說這些,決不是信口雌黃。我這里有各個地方的艾滋病人的來信,一共3000多封,我接到的咨詢電話則是信的10倍。

新聞周刊:目前河南省的艾滋病人及艾滋病病毒攜帶者總數有多少?

高耀洁:不好估計。但僅在上蔡一個縣,就不下10000人。這是縣里自己承認的。

新聞周刊:目前河南的賣血現象是否得到了控制?

高耀洁:有很大程度的控制,但沒有完全杜絕。不久前我去杞縣調查,一位姓徐的男子就是被抽血活活抽死的,3天抽了18000cc。他的儿子今年才兩歲,我拿著徐的照片問孩子:這是誰?“叔叔、伯伯,”孩子就是認不出爸爸。當孩子的母親在一邊痛哭時,那里的血頭卻說:“現在抓的緊了,要不然我還干。”

何時不再孤軍奮戰

新聞周刊:去年《新聞周刊》對您進行專訪時,曾以《高耀洁:与艾滋病孤軍奮戰》為題發表文章,來形容您“防艾”的勢單力薄。近一年過去了,這种情況是否有所改觀?

高耀洁:很遺憾,基本上沒有。目前,与我志向相同并有所聯系的人,只有湖北武漢的桂希恩教授。但我們距离太遠,很難互相支持。

另外,還有一些人想和我合作,但目的不純。有人想通過我騙錢,說咱們聯合推銷藥物吧,這藥可以根治艾滋病!還有人想撈名譽,建議一起搞個什么辦公室,專門接待記者采訪,進行宣傳。這讓我怎么接受?

新聞周刊:但您個人的力量畢竟有限,想沒想過借助集體的力量?

高耀洁:我個人尚且受到這么大的阻力,怎么搞團體?如果真成立了什么協會,一定有人會以“反党”的名義給我扣帽子。說不定,還會引來牢獄之災。我都70多歲的人了,再也經不住折騰了。

新墳舊鬼:河南艾滋病進入高發期,但仍有人“捂蓋子”。

我目前的狀況很不好,小女儿因為受我頻頻出頭的牽連,丟掉了河南一家醫院工作,已經和丈夫遠走加拿大。她生我的气,至今沒有和我聯系。我的大女儿現在病得很重,可我根本抽不出時間去照顧她,只能把她托付給她姨。現在,我的老伴也有病。

新聞周刊:既然如此,是什么力量支持您去面對這項事業?

高耀洁:你看到牆上的對聯了沒有—但愿人皆健,何妨我獨貧。盡管日前我經濟上,在精神都很困頓,但這不會讓我停步。我出身很苦,又一直和社會底層人士接触,看不得別人受罪。何況,救死扶傷是一個醫生的天職。

盡管在語气中流露著堅強与倔強,但說這番話的時候,高耀洁還是沒能抑制住自己的淚水。她沒來得及拭去眼淚,電話鈴再次響起。

電話來自一個病人家屬。這位家屬是河南省某權力机构的一位官員,高耀洁委托他打听自己出國領獎的事情能否成行。來電的語气很沉重:“高老師,‘上面’可能不讓您去了”。

未能領獎將成為高耀洁的遺憾。人的一生能有几次這樣的机會?何況,今年她已經75歲了。但這位堅強的老太太只嘆了一口气,擦干眼淚,就去整理她的資料了。她說:“我要把這些資料印出12万份,發給那些為艾滋病所困的人。”

高耀洁:中國民間“防艾”第一人

高耀洁,1926年12月生。河南中醫學院教授,河南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主任醫師。婦產科、腫瘤科專家。河南省第七界人大代表,九三學社成員。如今致力于艾滋病防治工作,被稱為中國民間“防艾”第一人。

1996年4月7日,高耀洁第一次接診艾滋病患者。臨死時,患者用枯瘦如柴的手拉著高耀洁說:“高大夫,我就是輸了一次血,咋會沒治呢?我不想死啊!我還有丈夫,還有小小孩”女患者死后,丈夫在她墳前睡了10天。

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讓高耀洁從此走上了民間“防艾”之路,雖然歷經坎坷但痴心不改。中央電視台、《南方周末》、河南《大河報》等近百家媒體對她的事跡進行了報道。2000年8月,在接受《新聞周刊》專訪時,她披露了河南地下采血賣血的黑幕,并指出:河南采血盛行,艾滋病流行的背后是腐敗

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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