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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4月15日訊】
1. 十二學者上廣場的背景
《天安門文件》據稱是中共當時的官方記錄,與許多當事人事後的回憶也相當吻合。而官方文件與民間記述吻合這一點,常被用作論證《文件》可靠性的依據。不過,這一流行的邏輯並不嚴密,沒有排除《文件》根據當事人回憶編排加工的可能性。
《文件》抄回憶?有證據嗎?單從「戴晴和十一位知識份子上廣場斡旋」一段來看,就有五大疑點。這些疑點並不能用英文翻譯、用詞等來解釋,因爲都是結構性問題。也就是說,當事人的回憶整段在《文件》中重復,語句一樣、遺漏一樣、刪改一樣、最嚴重的是連錯誤都一樣。
說有刪改和錯誤,因爲有三種當時的錄影和錄音爲憑據。一個見於資料片《天安門》,另一個出自當事人包遵信的《六四的內情 — 未完成的涅磐》 (臺北:風雲時代,1996),另外我也得到一盤當時的錄音帶,已整理發表在《北京之春》。此處要考察的這一段見《文件》英文版頁165-169;主要對照的當事人回憶見戴晴:「斡旋失敗學生仍然絕食」,香港《百姓》,1992年9月16日號,頁30-33(同文又見戴晴《在秦城坐牢》,香港:明報,1995,頁67-88)。本文限於篇幅,只能略談重點,許多詳情只好從略,有興趣者可以到我們剛籌建的六四網站(64memo.com)資料庫中查詢。更詳細的討論,將另有專文。
下面就這些疑點的大要,按時序一一說明。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四日,十二學者來廣場斡旋。那是絕食第二天,政府與學生相持不下。一方面,政府特別緊張。因爲翌日戈巴契夫就要訪華,重續中蘇中斷三十年的高峰會議,世界各地上千記者早已蜂擁而至。按慣例,戈氏要到天安門廣場獻花,而廣場卻被上千絕食學生佔據,加上支持者少說也有十萬人。另一方面,學生則極度悲憤。學運已經一個月了,政府完全不理睬學生的請願。請願七條打官倒、除腐敗、爭民主的口號深入人心,從下跪到遊行,幾百萬人次日復一日。政府就是不理,先有「四二六社論」的威脅,後用假對話來搪塞。悲憤之下,幾個同學不顧學運組織的決議,毅然發起絕食,要求直播對話,就是要讓李鵬或趙紫陽親口說一句:「學生是愛國的」。
這個要求,根據我得到的錄音,廣場學生都以爲「很快就會有結果」,確實太天真了。不說別的,單看本文主角戴晴的回憶和《文件》的記錄,閻明複和她密商的底盤就是:趙李可以見學生,但不說什麽。戴晴那天下午兩點,受中共政治局常委胡啓立的特允,組織學者在《光明日報》社開研討會,當中草擬了一份《我們對今天局勢的緊急呼籲》,即所謂「學者三點」,於次日刊出。閻明複呢,外界一直以爲是趙紫陽的嫡系,但《文件》卻把他列入「李鵬的心腹」(這是題外話,值得以後考究)。他當時是中共統戰部長,五一四下午正好代表中共與學生對話。按學生對話團正副團長和王超華、柴玲等人的回憶,對話前他還承諾「現場實況轉播」。學生從要求直播讓步到轉播,底線壓到最低。但中共毀約,從四點到七點一刻,三個小時過去了,統戰部裏的對話場面毫無轉播,於是”對話”在廣場絕食同學的強烈要求下暫停。
2. 戴晴密商和蘇曉康演講 句式和缺漏驚人相似
戴晴和閻明複的密商,就在這個時候。戴晴見閻,據她和《文件》說,是「被推舉」與政府談判的。然而,學者們的共識是呼籲中的「學者三點」,即要求中央領導人親自出面宣佈,承認愛國民主運動,學生自治組織合法,以及不秋後算帳,比絕食學生的要求還高。閻當即說不行,戴就一退千里,沒有任何底線,變成了只要趙李到廣場,不用宣佈學生愛國,即下文「戴晴兩條」的核心。戴晴如何「被推舉」,「被推舉」時有沒有底線,談判將「學者三點」變爲「戴晴兩條」之後有沒有向學者們彙報,她回憶中完全隱晦,只有輕輕鬆松一句話:「還有什麽可討價還價的呢?我不知道,我從來沒談判過。」按當事人蘇煒的回憶,事後李洪林和大家都很反感戴晴「藏著和政府交涉的『底牌』」和自封的代表性。整個「談判」過程,戴晴回憶同《文件》紀錄驚人相似,順序、句式都一樣,篇幅限制,這裏不能細談,大家可以對照戴晴的文章。 如果說這一驚人相似可能是巧合,各自準確復述了同一真實故事,那 ,接下來第二個驚人相似就需要斟酌了。出問題的地方是蘇曉康的演講,與民衆本來是三問三答,充分展現其演講天才,影片《天安門》中有清楚的表現,這裏也不能細談。包遵信書中將第三個問句改爲陳述句,衆人的回答以及蘇曉康最後一句則被刪除,語氣於是大變,上下文也不通。這裏的問題是,包書怎 改動和遺漏,《文件》也怎 改動和遺漏,同樣變問句爲陳述,同樣沒有衆人回答,同樣刪去蘇曉康的最後一句,上下文也不通。本來,從影片可以看出,蘇的演講最能凸顯學生的「非理性」,這 一改,程度就輕了。包書用的是別人給的錄音稿,不排除整理者同情學運而稍作刪改的可能。但中共文件爲何也要去刪改凸顯「學生非理性」的地方?難道也同情學運不成?更重要的是,爲什麽《文件》的缺漏,同包書中的一模一樣呢?這是《文件》五一四這段的第二大疑點。
3. 戴晴兩條的時序 錯誤驚人相似
第三大疑點,是「戴晴兩條」提出的時間。這兩條,一是將她組織的「十二名學者今天在光明日報發表的對時事的看法全文見報」,二是「李鵬或趙紫陽來看望大家,同學們就撤出廣場」,實際上是偷換了呼籲書中的「學者三點」。根據現有各種文字和音像材料可以確定,學者們發言順序的大框架是:戴晴念呼籲----溫元凱演講----蘇曉康演講----戴晴最後發言。再根據包遵信書中的錄音稿,戴晴兩條是在蘇曉康演說之後提出的,緊接蘇的演說,錄音稿清楚地寫道:
最後是戴晴講話。她向學生們提出了撤離廣場的具體條件,實際是跟學生談判。(下面三段戴晴原話很長,從略)
然而,戴晴回憶和《文件》則異口同聲地說,第二條非蘇曉康之後,而是在溫元凱之前,且是念完呼籲就提出了的。戴晴回憶說:
讀畢,由我宣佈撤出條件:「總理和總書記來看望大家,同學們就撤出廣場,哪怕是暫時撤到中山公園,爲明天的國事訪問騰出地方。」
《文件》則是:
讀畢,戴晴就宣佈學者們建議學生撤出廣場的條件:「趙紫陽和李鵬來看望大家,同學們就撤出廣場,哪怕是暫時撤到中山公園,爲明天的國事訪問騰出地方。」
這裏,語句的相似還不是重點,關鍵是二者都將戴晴第二條的時間前移,把發言順序記錯(二者都在這之後才描述溫、蘇的演講)。二者和包書錄音稿,兩較只能一真。會不會是包書錄音稿誤記了呢?可能性極低。王超華在《百姓》緊跟著戴晴回憶的專文中,還曾針對性地說:「我不記得在戴晴之後還有學者發言。」印證了包書錄音稿說「最後是戴晴講話」的可靠性。雖然我們前面看到包書錄音稿有細微刪改,但發言順序總不至於顛倒,尤其是考慮到包先生本人是歷史學家。總之,可以判定錯在戴晴回憶,她將第二條挪到前面了。那《文件》呢?《文件》自稱當時的紀錄,又爲何弄錯了順序?錯又爲何錯得跟幾年後的戴晴回憶一模一樣?實在令人費解。
4. 弄錯時序的連帶問題
費解之下的一個解讀是:《文件》中學者上廣場這一段,很有可能主要是根據戴晴回憶和包書錄音稿等綜合整理而成。採用這一解讀,我們才比較容易理解爲什麽《文件》與戴晴回憶那 多的雷同,也才較易解釋爲何它與包書錄音稿的刪改如出一轍,又爲何跟二者錯得都一模一樣。不僅於此,下面還有兩點也都得依靠這一解讀才會釋然。
第四大疑點,是弄錯時序連帶出來的問題。《文件》先跟著戴晴回憶弄錯時序,將趙李來廣場那條提前。戴晴回憶中沒有錄音材料,於是《文件》採用了跟包書一模一樣的錄音稿,當中戴晴最後演講兩次提過兩條。《文件》一綜合,就會成三次,破綻也就太明顯,於是《文件》乾脆刪掉戴晴最後演講的頭一段,減少一次,又將第一條用省略號代替。問題是編撰者在省略號之前,爲了保持上下文的連貫性,保留了「我現在再重復剛才的兩條」這句話,誤以爲可以指到來自戴晴回憶的那次,卻沒留意那裏只有一條。結果,讀者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兩條。也就是說,因爲先已跟著戴晴回憶弄錯時序,現在爲了整合兩個材料,《文件》只好去削包書錄音稿之「足」去適戴晴回憶之「履」,卻又忽略了二材料的內在不一致性,結果自相矛盾而不自知。從這一細節來看,我們除了將學者上廣場這段《文件》看作是戴、包回憶之拼湊,還能有別的解釋嗎?
關於「剛才的兩條」這句話,還有一個細節也很有意思,那就是「編撰者」張良大約也感到有問題,於是加了一個注。但他也只注了趙李來廣場那一條,似乎自己都不清楚「兩條」是指什麽。這是不是說明,張良並非原初的編撰者?換言之,或許在張良之前,《文件》還有不知幾手的加工?
5. 念三遍「絕食宣言」 又一個驚人相似
最後,第五大疑點,是所謂「念三遍《絕食宣言》」。如果廣場上有人帶領學生念三遍《絕食宣言》,領一遍,跟一遍,總共六遍就得一個小時(柴玲錄音一人就念了十分鐘),十幾萬人齊聲吼,那將是何等的壯觀!這樣的壯觀場面,我不記得,王超華、柴玲也不記得,而我得到的錄音帶中也沒有,尤其是至今我們也沒看到任何電臺、電視臺的音像材料。
但戴晴說有,《文件》也說有。戴晴說得還活靈活現:
果然,沒過多久、一個瘦瘦的、帶副眼鏡、學生模樣的人從人群中擠過來 對誰都沒有打招呼,直接從我手裏一把奪過話筒,以無比的激情喊道:「同學們,同學們,現在,跟我念三遍《絕食宣言》!……鮮血……生命……民主……」
下面齊聲喊起來,聲勢起碼比剛才大十倍。
《文件》也跟著說:
一個戴眼鏡的學生沖過人群,喊道:「同學們!同學們!誰來跟我念三遍《絕食宣言》!」
戴晴後來還考證出,那個「戴眼鏡的學生」名叫封從德。她說是九二年到美國「讀民運人士的文章」讀來的。所謂「民運人士的文章」,源於蘇曉康。上面的故事,蔡崇國說「到巴黎後,蘇曉康給我講過」,也就是八九年七八月。到九○年六月,蘇曉康主持的《民主中國》第二期上就有「舒明」的文章指名道姓講同樣的故事,而且更傳神,說是柴玲「寫了一個條子傳遞上講臺,遞到了學生領袖封從德手中」,且是蘇曉康「斜眼看到此紙條上寫到:『請在廣播裏重讀《絕食宣言》。』」
這個編造的故事不值一駁,因爲當時廣播站根本沒有什麽「講臺」,「紙條」一說更系子虛烏有。我自己就在廣播站,也不可能「從人群中擠過來」。上述王超華緊跟著戴晴回憶的專文中,又在這裏明確反駁過戴晴:「雖然好幾個人都證實過,我也不記得封從德領著念《絕食宣言》的事。」從我得到的現場錄音分析,可能蘇曉康、戴晴等人把當時播放的柴玲絕食書錄音帶誤記成有人領著念《絕食宣言》,男聲女聲沒分清,獨唱合唱也沒分清。而「舒明」們再添油加醋馳騁想像,於是這個故事越編越圓,我至少讀到過七個版本,而今又有了《文件》的版本第八,這又當如何解釋?
小結:請教美國專家
解釋還得請專家。《文件》英文版早於中文版,真僞驗證的責任於是落到幾位英譯者身上。他們不是普通的翻譯,而是美國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也都是美國一流大學的教授,因此他們對該書的真實性認證可謂舉足輕重。黎安友教授在序言中說,「經過好幾年,通過不同的管道和方法,我個人在本書材料的真實性上感到滿意。」夏偉(Orville Schell)教授在書尾更有長達十五頁的「真實性考量」。林培瑞教授最近還到港臺宣傳這本書,進一步確認他們關於真實性的認證。
本文上述的幾個疑點,主要採用的都是早已出版過的回憶和錄影,想必三位教授已有過目。因此,作者特別感興趣的是,三位教授經過好幾年認證,是否對此早有研究,並排除了《文件》抄回憶的可能性?具體而言,對五一四學者上廣場這一段文件,是否已經排除過綜合戴晴回憶和包遵信書中錄音稿的可能?若已排除,上述五大疑點有無解釋?
我們注意到,《文件》在這段前注明:根據五月十四日當晚或次日三家機構的情報整理的「綜合彙報」(五一五信訪局「接待要情」、五一四統戰部「情況通報」和五一五國安部致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的電傳)。這樣一來,只要我們相信《文件》沒有做僞,就勢必非解釋上述五大疑點不可。
(作者是柴玲的前夫,北大研,六四親歷者,後逃往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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