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仿佛是二十歲左右小男生、小女生的成人儀式。不是嗎?剛進 大學或剛從學校畢業,初戀的滋味是最甜蜜的,那种感覺是三月的小陽春,你挑了一個艷陽天去郊外出游,躺在一片茸茸的草地上,閉上眼睛,讓陽光和風輕撫你的臉頰;睜開眼睛,你會十分詫异,什么時候天竟然會變得那么藍,仿佛那是你第一次看見藍天。于是,在那樣醺醺然的夢境里,除了那些甜蜜的諾言外,小女生就會情不自禁地盼望過她第一個情人節。
第一個情人節不用一打的玫瑰,那會太過奢侈,只要一支紅的如絲絨一般的玫瑰,外面小心地包上一張綴滿小花的玻璃紙,花枝的底部扣著一個小小的花結,那就是初戀的情人節禮物。初戀時,沒有任何經濟和利益的干涉,女孩子所有的需求不過是一份單純的感情而已 。
那是我第一個情人節,一個從其他城市出差來這里的朋友章打電話問我情人節如何安排,我告訴他我約了一班女友在酒吧慶祝我們的寂寞。他在電話那頭問多加一個男生的寂寞可不可以?我說來吧,我們可以一起瘋狂。我想見章的原因是:他是大偉的同事。大偉剛工作不久,從那個城市飛來太過奢侈,況且,一個星期前,我剛飛去大偉的城市和他相聚過,每月一次的飛行,耗去了我們大部分的月薪,以至于在短短兩天的相聚中我只能坐在他的自行車后,在冷風中和他一起去買燒餅充飢。那樣的苦日子在今天看來似乎是無法接受的,但我依舊怀念那時的冷風和那熱乎乎的燒餅的滋味,那是初戀的滋味。
章的到來令我感到异常的無助,我想念几千公里外的大偉。雖然在那段時間里,我們因為不能長相 守而常常在電話里提到“分手”;雖然每月兩天的相聚和昂貴的電話賬單几乎耗盡了我們所有的月薪,漸漸增長的猜疑正如蜘蛛网,慢慢地布滿了那片初戀的天空,但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里,我無法面對滿街醺然的气氛,一個人若無其事地回家。我需要和朋友 們一起,忘記我的孤獨。
章如約而來。看見我們,他顯得异常的高興,說有我們這群靚麗的女孩子同他一起過情人節,會招來很多人妒忌的。為感謝我給他的這份榮幸,他許諾送我一份禮物。他問我最想收到的是什么禮物?我脫口而出“一個不孤單的情人節”,說完,我的眼圈便紅了。章問我是不是太貪心了,他只可以代大偉送我玫瑰,但對我的愿望表示遺憾。他想了想,告訴我也許他可以用一份惊喜來補償他的無能為力,他說他出去一下,看能不能找到那樣東西。二十分鐘后,章回來了,他說他已經找到了那份惊喜,禮物五分鐘后送來。五分鐘之后,章看了看表,滿臉著急地說,禮物怎么還沒有送來?我們所有的人都好奇地向門口張望,不知道章的禮物會是什么?這時,酒吧的門開了,大偉拿著一枝玫瑰向我走來,剎那間,我仿佛置身夢境,只听見自己的耳鳴聲和心跳聲。大偉將玫瑰送向我的時候,說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情人節,他不能讓我一個人過。我呆呆地看著大偉,生怕一眨眼,他就會消失。云開日出,我感到那些猜疑的蛛絲正被一只有力的手輕輕撫去,雖然是晚上,我依舊看見了湛藍的天空。許久,在女友的議論聲中,我緩過神來。我知道我的情人節禮物破坏了女友們的心情。她們帶著嫉妒与落寞漸次道別。
我和大偉离開酒吧后,手牽著手走在街道上,那枝玫瑰握在我們兩手之間。玫瑰有刺,但那微澀的芳香縈繞,我們溶入了滿街的醺然之中。這是我和大偉的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情人節 。
人的年紀越來越大,過情人節的心情越來越淡。看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感情仿佛是一件會褪色的衣衫,時間如水,漸漸地將那件斑斕的衣衫漂洗得只剩下一些渲染的淺淡色塊,一如宣紙上山水畫的墨暈。今年的情人節,原本并不指望那束玫瑰。感情是自私的,可我卻不得不和別人分享同一份浪漫。也許感情的天平還偏向于快樂,也許緣分未盡,也許現在說“再見”還太早,也許……。雖然收到那束玫瑰時,我看見了另一束同樣的玫瑰,一定是他送給那個如新鮮玫瑰一般的女孩的。快樂与絕望是玫瑰的芬芳和
它的尖刺。
沉默中,我在等待他的回歸或者我的放棄。
明年的情人節,希望只有一束玫瑰!
原載 《作家》雜志 200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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