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1977 – 1978)
“我们只需听到开头和结尾……中间部分会自然发生。”
一九七七年五月二十七日,在学年的最后一堂课上,海飞兹先生询问我们每个人的暑期计划。我什么都没说。他最后问到我,我轻松地说我还不确定,但会留在洛杉矶。紧接着就听到他大炮般隆隆的声音:“你最好弄清楚。你有很多曲子需要练习,我会抽查你。”同学们被他少见的当众对我如此严厉的态度吓了一跳。
整个夏季,我不时给他写信汇报近况,并告诉他我挂念着他。八月的一天,他打电话问道:“你星期三晚上有空吗?”然后又说:“晚餐如何?我会到你那边去。”
我很惊讶他又一次让我做饭,但马上向他表示欢迎。我精心烹制了一席大餐,同时对结果尽量保持乐观。星期三晚上六点三十分,我吃惊地看见海飞兹先生在弗朗西斯大道(FrancisAvenue)上,手里拎着鼓鼓囊囊的皮包。我事后没问,他也没解释他究竟是在哪儿下的车,还是他迷路了!
我还没来得及献上自己做的菜,他就从包里拿出一堆俄罗斯珍馐佳肴,包括鲱鱼、饼干、蛋沙拉三明治和伏特加。很明显,他不想再冒险,因为他还没忘记我上次的努力!我们边吃,他一边问起我正在练习的曲目。又是一个“惊喜”!他说我进展如何,水准高低都无关紧要,我才知道他来进晚餐的目的是对我进行抽查。我在没有空调的酷热公寓里演奏了帕噶尼尼第二十三号随想曲和巴赫C大调无伴奏奏鸣曲,整个过程中我挥汗如雨。他提了一些很有帮助的建议后起身告辞。海飞兹先生言出必行;他说过要抽查我,后来果真如此。
不过他的暑期铃声并非全是为了督促我练习。一个夏天,他的所有朋友和助理都离开了洛杉矶,他就给我打了电话。他在上课时对礼节的坚持毫不含糊,但他也有另外一面——随意和幽默。“你想看电影吗?”他问道。
他邀请得正是时候,我很想到洛杉矶郡立博物馆看几部老电影,因为我是博物馆会员。我向他提出建议,查了放映时刻表后,我们决定看由威廉‧鲍华(William Powell)和卡洛‧隆芭(Carole Lombard)主演的《妙管家》(My Man Godfrey)。我又问他是否介意我的朋友穆丽儿(Muriel)一同前往。我没有向他提起的是,穆丽儿恋爱受到挫折,正急不可耐地想“逃离”圣路易。我做梦都不会邀请一个朋友或敌人来让他惊讶,而一定会事先征得他的同意。当他得知穆丽儿在一个由华尔特‧苏斯金(Walter Susskind)指挥的著名交响乐团中担任小提琴手时(他曾与苏斯金合作录制过专辑),他好像很快就接纳了她。
我们在博物馆碰面时天已经黑了,不过海飞兹先生仍整齐地穿戴着平时那套行头:帽子、围巾、深色太阳眼镜和手杖。我想他这样打扮是为了让公众认不出来。不过他的穿着和体格不可避免地令他十分抢眼。他对我解释说“没有一个人”留在洛杉矶,能暂时离开管家真是一种解脱。海飞兹先生拒绝买老人票,并且给我们俩买了票,然后迅速地领着我们入场,试图找几个好座位。当他终于在拥挤的剧场坐定,摘下帽子,把手杖顺在一边后,一转身发现管家阿尼蔻坐在自己后面两排的位子上。她晚上无事可做,恰好来看同一部电影。“噢,不!”他小声抱怨:“我总是躲不掉。”我回头瞧瞧她,但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毕竟,今晚她也在放假。
可怜的穆丽儿!她坐在海飞兹先生的右边。由于时差关系,她整部电影都在睡觉。剧终之后,海飞兹先生眼里闪着调皮的光芒问道:“我们有没有耽误你休息?”
她听了有些慌乱,嘟囔点什么,然后自我解嘲地笑了几声。毕竟她不像我一样习惯于海飞兹先生有时稍带讥讽的玩笑。唉,从此伟大的雅沙‧海飞兹,这位所有小提琴家的偶像对她来说,将永远是那个打搅美梦的人。
在跟随海飞兹先生学习的这些年中,我认定了夏天的电话,不管是检查我音乐方面的进展还是逃离管家,都是正常程序的一部分。因为,海飞兹先生拥有水银般难以捉摸的性格。
(节选自《凝望──我眼中的海飞兹》 博大出版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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