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1月9日讯】大澳门威尼斯人赌场官网记者郭若鹿青霜采访报导/马建说自己是一个没有国家的中国人。
马建定居伦敦,专事小说创作, 他把自己的小说归为流亡文学。其代表作长篇小说《红尘》2002年获英语文学界旅行文学领域的最高奖——英国托马斯.寇克旅行图书奖。法国文学月刊《阅读》(LIRE)2005年推选代表本世纪的全球50位作家,马建作为唯一的中国作家入选。
2005年马建在美国耶鲁、哈佛等七所大学的巡回演讲并接受了本报记者采访,他说好作品离不开自由的写作心态与作家对人类的同情和怜悯。
在“解放”中失去自由
马建认为活在专制国家的人都被“一个很大的东西给罩住了”,这个恐怖而充满诱惑的大东西在中国文坛就是从苏联引进的“作家协会”,它给职业作家住房、电话、级别、荣誉等优惠条件,于是他们就放弃了自己的立场,慢慢消失了。
马建勾勒了这么一幅中国作家消失图:
从49年到80年代,中国很多优秀的作家只有名字,他们的作品自己也不敢承认了,或者几乎没有作品,马建称该时期为中国作家全军覆没期。“所谓为工农兵服务就是为党服务,很多作家从“解放”那天起就没再写作品,我们看到巴金、老舍不断的喊“解放了”“自由了”,但再写不出东西。《林海雪原》、《金光大道》只是典型的社会主义文艺作品,宣传个人如何服从党,为党献生,没有意义。
80年代初文坛的最大的特点是不断有很多优秀作品突破——查封——突破,刘心武、王蒙、贾平凹这批作家一开始都不错,有冲击社会的力量,但他们很快就被共产党吸收进去了,变成体制里面的文化官员,张贤亮是厅级领导,舒婷是福建省作协副主席。比起他们50年代的前辈,这批作家显得开放,什么都可以写了,但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发表。最巧妙的是他们知道哪些东西可以写,哪些不可以写,哪些写了之后党会不高兴,自己在笔下已经控制住了。
90年代的作家又往前走了一步,朱文、苏童、毕飞宇,陈忠实等的小说虽然不敢触及现实社会,但他们会含沙射影,写一百年前的中国,一直写到清代、汉代,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可以存在下去,读者也慢慢习惯文学跟现实不要太接近了。
马建说,近年中国的文坛除了木子美、《上海宝贝》、性开放、吸毒等流行文学,还有一种看似揭露社会,替百姓说话的反贪文学,内容无非是地方的小坏人在捣乱,最后被英明的党清除出去,而真正共产党的恶、制度上的腐败没有人去碰撞它。马建觉得这种作品很可怕,“但中国人完全麻木了,看到贪官被清楚出党的时候拍手称快。”
“活在专制国家的人,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问题,也不认为这个社会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当你从一个旁观者来看,你会发现他们的生存方式、他们的要求、他们的组织、他们的一切包括婚姻和爱情,都是非常可笑的。因为有一个更大的东西就是恐惧,把这一切都给罩住了。实际上所有这些生命都是在一种恐惧的心态中活着而已,只是已经习惯了,不知道了。”
马建在他的小说“拉面者”里描写了这么一个作家,脑子里有很多故事,但永远写不了好故事。“拉面者”象征一种专制, 马建认为,中国人就像一个面团,被拉来拉去,自己以为还在活着,其实他们都没有自我,更没有生命的光彩,就像面与拉面者之间似乎形成一种很舒服和谐的关系。“拉面者在小说中始终没有出现,但你能看到一双无形的手,把无数的中国人拉成千丝万缕。”
也许是个性,也许是幸运,视自由为写作生命的马建不在那个罩里面。84年马建因为搞家庭舞会被公安局拘留,出来后他辞去中共全国总工会记者职务化缘流浪,走遍中国,然后辗转移居香港。97年马建因为看不惯中共国的五星红旗在那块自由的土地上飘扬,7月1日当天在香港搞了个地下诗歌朗诵会,宣布自己非法(“他们在香港合法了,我理所当然就是非法的!”)随即移居欧洲。马建把那一连串的逃亡称为“越狱”。
体制外野鸽子的命运
2004年中国文坛上空掠过了一只野鸽子。野鸽子从风景秀丽的天边飞来,与被圈养的鸽子讨论“灵魂”“自由”,最后被人抓进笼子,勇敢的死去。这篇新疆维族青年作家亚森写的长诗“野鸽子”被翻译成汉语和英文,并在海外被制作成广播剧。
与年青人对话感觉非常困难
从2003年起,马建应邀到澳洲、美国、伦敦多地巡回演讲,尽管演讲的题目是“文学与政治”,但年青人关心的事情不包括政治。马建说与青年人对话非常困难。他要很费力气去理解学生,理解了才能回答他们的问题。
“一边号召‘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一边消灭历史,养一大批文人塑造假历史,造成年轻一代对历史、对社会的无知。爱好文学的不知道高行建是谁,‘马建’二字在中国网站搜索的结果是罗马建筑。词汇量的封锁、思想的控制,把新一代的青年变成了另一种人,他们没有信仰,恨自己,只好用民族主义把各种情绪放进去。骂共产党说你骂中国,说美国怕中国强大,背后给你钱了……非常可笑的概念全混在他们脑子里。”
“留学生们认为自己更能代表中国,中国跟西方没有区别,我们也讲英语,也用英语思维,甚至西方没有的我们都有。至于政治,共产党好点坏点,西方也一样;因为他们根本没有接触到文化、思想,所以专制不专制也没有多大差别。”
演讲中马建谈“拉面者”提到六四,学生问什么是六四,赵紫阳是谁?“这批留学生跟中国历史完全割断了,我问过他们,美国明星比我知道得还多,但不知道自己的历史,你跟他们讲历史他们觉得没有必要了,‘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凭什么要知道?’”
更让马建痛心的是这代青年道德意识的丧失。“很多留学生,包括人大的学生,我问他们知不知道丁子霖?回答说‘知道。她家天天公安局的车在那停着,我们可不敢凑这热闹。’邻居被抓走了与我无关,一个老太太在那过着孤独的日子,你活该!”
在“没有了国哪还会有家”一文中,马建记录了他和一位在英国留学了五年的博士生的对话。尽管内容与鸽子们的对话几近雷同,但对话却是发生在一个没有鸽套和笼子的地方:
中国的海关是查禁书和报刊的。我说。
我可从末被查过。她回答。
中国是新闻出版不自由的国家。
别逗了,我就在北京长大,从未感觉到新闻不自由,相反,连外国的报纸杂志都有。
他们今天还在抓法轮功修炼者。
马建呀,如果你当领导你也会抓。国家不稳定怎么发展经济。共产党又要让人民生活水平提高,又要顶着国际上敌对势力的破坏,也够不容易的了。你们这些反动作家就不能爱点国呀,太自私了吧。
马建说自己没有国家,没有国家的马建却特别在意文化的归属感。每次到大陆,马建都明显感到长城、五千年文化只是个旅游项目,无论多伟大的作品,跟现在活着的人的心灵已经没有了关系。
有一年元宵节,他在台湾卖小吃的地摊找汤圆。汤圆卖完了,摆地摊的对他说,“你去超市买一盒来,我给你煮。”置身这个仍旧不失中华文化底蕴的小岛,马建说他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2004年末,马建从电视上目睹了巴格达中心广场上萨达姆巨型塑像轰然倒地,一个时代宣告结束的一幕,“我当时掉下了眼泪,在那些欢呼的伊拉克人民身上,我看到他们曾经的专制压迫的痛苦,联想到我在大陆那种麻木的生活。”
【作者简介】
马建,中国先锋作家。1953年出生。1984辞去全国总工会记者职务化缘流浪。靠给人画画、理发和倒买纱巾、洁牙灵等走遍中国。
1986年移居香港,并创办香港新世纪出版社。
著有长篇小说《思惑》、《拉面者》、《九条叉路》、《红尘》。中短篇小说集《你拉狗屎》、《怨碑》,文集《人生伴侣》、《发生关系》等。其小说尖锐幽默 。
1997年前往德国鲁尔大学教授中国当代文学。1999年起任英国签约作家,专事小说创作。现定居伦敦。
已翻译出版的著作语种有:德语、英语、意大利语、法语、荷兰语、挪威语、卡特兰语等。其中《红尘》的英译本,获英国2002年托马斯.库克国际旅行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