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破柙记 (33)
⎯⎯“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是谁之过欤? ……”《论语.季氏》
“收条?你他妈的找麻烦!”他大锹直指李麟胸口。
“等等……”“八字胡”止住同伙然后问李麟:“你要收条做什么?”
“好歹我是给公家运货,这养路钱我不能独出,起码也得让公家报销一半。”他煞有介事。
“倒也在理。”“八字胡”说:“那麽你掏钱吧!”
李麟从口袋里摸出一叠人民币,其实才五块钱却数了半天。而“八字胡”果真在一个本子上撕下一张纸,不知写了些什么。李麟心想:不管你写什么,只要有字迹就好。字迹就是证据,万一闹到公安面前就是“逼交养路费,拦路打劫”!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字条,李麟眼急手快,一把把字条攫到手中,嘴里说道:“我先看看真假。”
对方一时愣住。
李麟念:“……‘今收到,养路费廿五元’……不算多嘛!四百块变二十五,减价百分之九十六。……不过没有签名,为什么不敢签名?”
二人才知道着了对方的“道儿”,不禁怒从中来,“八字胡”骂道:“小娘养的!不给你利害你不知道!”说着举着长镐向车头砸去。
李麟早已做好准备不容他走近,手中软鞭一抖,“八字胡”的脚腕被勾住,往怀中一带,对方斜向扑倒,头脸触地,鼻子、口唇都摔破,大约门牙也难保。
黄脸汉见同伴受屈那敢怠慢?大锹直奔李麟头顶,口中骂道:“好你个小杂种!”
李麟也不敢疏忽,翻腕一甩,对方的干部帽被劈成两半飞向半空……
黄脸汉不死心,口中再骂:“狗日的,老子不信玩不过你!”
大概他自恃为“练家子”,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否则也就不敢独霸一方了。他举锹斜劈下去,又急又狠。
李麟连出二鞭,一记抽在他的左肘,一记敲在右手上。四个手指被折断。疼得黄脸汉“呀呀”连声,丢了大锹痛倒在地。
“八字胡”大约痛劲过去了,掂起长镐朝李麟脑后砸来。那李麟就似脑后有眼,转身斜抽,嘴中说道:“我要你半只耳朵!”
……耳朵保住了,但从脖子到胸口就似被砍了一刀,鲜血淋漓,从脸到胸成了一个血人。
两个人弯腰躺在地下打滚。李麟明白,这是江湖上保留脸面的求饶方式,自己不该过为已甚。
但想起这二人心肠歹毒,手段也太黑,不免又余愤难消。手中的软鞭不觉又抽了出去,“叭叭”连声,二人的衣裤被抽成布条,迎风一扬倒像是两把“万民伞(庙会上的一种杂耍,伞上有众多的布条纷纷扬扬)”。
李麟跨上车向来路开去。路过二人身边时忽然又起了恻隐之心:毕竟世道太坏,无知之辈挺而走险也该算是常情,虽然以糟害老百姓为口食,却也是社会风气使然。更何况他们口称自己的行径是经“县政府批准”的,政府怂恿打劫,坐地分赃,他们或许该算是“依法行事”呢!既有这样的政府就必定有这种利令智昏的人。……想到这里,摸了摸刚数过的五张钱票,索性从车窗里扔出去撒在他们身上,嘴里说:“有本事别在老百姓身上使!”绝尘而去。
车回到“二级公路”,李麟心中很不平静:这刀头上舔血、路口上讨命的生涯何日是个头?仗着自己年青力猛有两手功夫躲过今日一劫,否则死在这荒岭野坡中连个冤死的名义也得不到。社会混乱,像个患了大痳疯的病人,今天烂手,明天烂脚,浑身一碰就流脓。……来日方长,还要在这种日子里滚多久?……
再往深处想,冤死的父母,屈死的妹妹,委屈一辈子的舅舅,有国无家的小文陆,……这世界专跟孤弱无助的人作对!
他想起了一句话,不知是什么人说的:“共产主义大厦每个骨节都在‘吱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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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魏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