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台湾的民主运动蓬勃发展,原住民的正名运动、环保运动、反核四运动也在此时风起云涌。夏曼.蓝波安没有错过这 一波波要求改革的浪潮。他的自我觉醒,正是来自他在台湾社会底层工作过的生命经验。
夏曼.蓝波安,达悟族的文学作家,民族正名及自治运动、以及兰屿反核废料运动的先驱,1957年生,从小在达悟族人口中的‘人之岛’—兰屿长大。1988年,投入兰屿反核自救运动,曾担任兰屿“驱除恶灵运动”总指挥。
从1992年到2002年,他陆续出版了《八代湾的神话》、《冷海情深》、《黑色的翅膀》、《海浪的记忆》等四本文学著作。
夏曼.蓝波安是一个能文能武的文学勇士。他拥有淡江法文系学士,以及清大人类学硕士的学历。他一方面用文学写作,为达悟族的生命与生活经验,留下珍贵的文字记述;另一方面,他身兼人类学者与原住民的身份,以自己的体力,身体力行,亲身参与族人造船、捕飞鱼等等的文化模式。
离乡背井,只身来台求学
国中毕业后,夏曼.蓝波安和他的同学们,离开兰屿,前往台东考试。成绩不错的他,很幸运地考上高中。这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梦想。夏曼.蓝波安扬起了嘴角:“这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然而,家人无法感受到他想念书的心,也体会不出念书的重要性,父亲要求他回兰屿,并留在兰屿。
夏曼.蓝波安的父母共育有6个子女,有的同父不同母,有的同母不同父。和夏曼.蓝波安同父同母的,只有1个妹妹。就达悟族的文化传统而言,个人的私有财产,如水芋田、造船建屋的素材等,都是父子相传的。对父亲而言,夏曼.蓝波安是他的独子,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因此,父亲要求夏曼.蓝波安留在兰屿,也就想当然尔。
父命难违,夏曼.蓝波安回到兰屿,待了一个多月之后,想读高中的念头仍然非常强烈。趁着父亲出海抓鱼时,他又偷偷跑到台东。
早期,由瑞士籍神父所创办的台东天主教“培质院”,一直为解决偏远山区及外岛的乡下小孩、原住民小孩,到台东市区就学的问题而努力。当时,台东教区负责兰 屿事务的是瑞士籍的贺石神父。在贺石神父的协助下,夏曼.蓝波安得以顺利住进培质院,安心地在台东求学。
台东“培质院”,人格训练与教育
夏曼.蓝波安高中时期,培质院的养成教育,对他日后影响很大。尤其是东北籍神父郑鸿声,对他的影响更是深远。“郑神父管我们管得很严,把学生当军人看待, 作息、纪律都如军令般地要求学生服从。”此外,郑神父也教导学生一种生活哲学–要自己承担一切责任与后果。
培质院的管理甚严,除了周六下午与周日整天的自由时间之外,只要学校一放学,学生就必须回到培质院。夏曼.蓝波安在培质院住了一、两个月后,因为很想念在兰屿的父亲,又无法见面,因此他常常掉泪。
他经常写信给他的妹妹。高二那年,父亲到东沙岛去采海藻,却因身体适应不良而生病,后来只好回兰屿。父亲从夏曼.蓝波安给妹妹的信上,得知他在台东的地址,决定来看他。让夏曼.蓝波安感慨更深的是,当他看到父亲时,父亲却不认得他了,因为他离开兰屿到台东求学时,身高不过才130多公分而已,等父亲再次见到他时,他却已经长到170多公分了。
对于郑神父虽严厉但包容他的作风,夏曼.蓝波安很是感激。离开培质院,进入社会以后,他常常想起培质院的院训–“朴实刚毅”,这四个字对他的一生受用无穷。
拒绝保送,凭自己劳力赚钱
高中毕业时,夏曼.蓝波安原本有机会可以被保送大学,甚至有三个学校,师大音乐系、高雄师院音乐系、高雄医学院,可让他挑选就读。不过,夏曼.蓝波安坚持 不接受“保送制度”,一来,他认为自己的成绩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如果凭保送制度,将来在大学里还是会跟不上其他同学;二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原住民学生只有靠保送制度,才有机会上大学吗?”
培质院的郑鸿声神父得知他不肯接受保送后,非常生气,夏曼.蓝波安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我不知道他是左撇子,他一巴掌对我打过来,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还气呼呼地说:‘你不要给我来培质院!’”
放弃了保送之路以后,夏曼.蓝波安跟着同学,到中和的脚踏车工厂工作半年,负责做脚踏车的把手零件。当时,他住堂姑的家里。因为堂姑丈是外省籍,他们就住在眷村里。这是他第一次开始接触“眷村”文化。
和一般的眷村小孩比起来,夏曼.蓝波安觉得自己的语言比他们差,因而产生自卑感。此外,夏曼.蓝波安的自卑感也来自一般人对地理基本常识的欠缺,因为当他告诉别人他来自兰屿时,别人都不知道兰屿在哪里,但是只知道他是来自“穿丁字裤”的地方。
兰屿小孩,梦想读大学
1977年的7月2日,夏曼.蓝波安在汽水货车上,看见货车因为全台大专联考之故,车速开得很慢。他内心深处有感而发,就在车上哭了起来。因为他从小学四年级起,就想要念大学。
1967年,国民党政府撤除山地管制,兰屿正式对外开放观光。小学四年级的夏曼.蓝波安,第一次接触到一位政大关姓的学生,他因参加救国团的活动而前往兰屿。这个关姓青年的榜样,让夏曼.蓝波安开启了他想“读大学”的梦想。
他想要凭自己的能力考大学、念大学,这条路走起来,也就特别辛苦。夏曼.蓝波安放弃搬运汽水工作之后,与另一个学长到毛巾工厂、纺织厂工作。这段期间,
他曾送过嘉裕西服的货,也曾送过保力龙的货,还到基隆去做绑钢筋的工作,趁着工作之便,他把大台北的地形摸得熟透了。
1979年3月,夏曼.蓝波安决定报考大学联考。他暂时放下工作,到补习班上课,专心拚命读书。然而,一向不擅理财的他,很快就把赚来的钱花光,以致到6月时就没钱可用了。当时他住在永康街,早在考前多日,永康街很多家小吃店都被他赊过帐。
一边随车送货,一边准备联考
考前两天,夏曼.蓝波安没钱吃饭,饿着肚子度日子。考试当天,他从永康街徒步走到北一女中的考场去应试。纵使是饿得没体力,夏曼.蓝波安还是坚持把第二天的联考考完,他觉得,这是对自己负责。
如果不是自己饿得没体力,夏曼.蓝波安还期望自己能考上台大考古系,或是哲学系,或是政大历史系。然而,饿到发昏的地步时,光是连考试作答、用2B铅笔涂试卷的力气都没了,哪里谈得上期望?考完试,他走回永康街,站在21巷的日式房子前,为着自己茫茫然的前途而哭。
1979年的暑假,考试失败后,他先回到兰屿,之后再回基隆去绑钢筋。接着他又到染整厂,担任送货员、货运助手的工作。很幸运地,在染整厂送货时,他遇到一个刚从中兴大学毕业、很年轻的随车司机。他知道夏曼.蓝波安很想考大学,也一直帮着他。夏曼.蓝波安很感激这个朋友:“他一边开货车,一边帮我复习国文、历史、地理等科目,我才能一边工作赚钱,一边读书准备考试。”夏曼.蓝波安终于在1980年,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上淡江大学法文系。
在读大学之前,夏曼.蓝波安就已尝遍人生的挫折。他常常从挫折中反省自己。在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什么事是“顺利”的了。1988年,台湾的民主运动蓬勃发展,原住民的正名运动、环保运动、反核四运动也在此时风起云涌。夏曼.蓝波安没有错过这一波波要求改革的浪潮。他的自我觉醒,正是来自他在台湾社会底层工作过的生命经验。
重返兰屿,学习飞鱼文化
1990年代,夏曼.蓝波安回到兰屿,重新学习达悟人传统的生活方式后,才真正彻底走入蕴育自己的部落文化。从造船、捕飞鱼的文化中,他深深体认到海洋文化的生命力,以及达悟族与大自然生态融合成一体的人文思考。夏曼.蓝波安认为,台湾也是一个四面环海的海岛,但是长久以来,受到来自大陆内地的汉民族思想 所影响,对海洋生态并不重视也不尊重。
夏曼.蓝波安指出,同样是捕鱼,达悟族人抓飞鱼,有着文化意涵,只捕捉自己所要食用的飞鱼,以求自给自足;而台湾本岛的渔船抓飞鱼,却是只有经济意涵,渔民们横冲直撞,大把大把地把网撒下,希望捕捉更大量的鱼,以便赚更多的钱,完全不尊重兰屿的生态,连150米深的海珊瑚也不放过。而兰屿在开放观光后, 资本主义的活动方式影响到达悟族人的生活型态,原本族人自给自足的经济观念,也一再遭受到极大的挑战。
家遭重大变故,自我放逐南洋
2003年3月,夏曼.蓝波安的人生再次遭逢重大变故,一个月期间,他接二连三地丧失了母亲、父亲、大哥三个亲人。这对他的打击相当大,也让他一直思索着自己何去何从。2004年,他入选文建会“全球视野文学创作人才培育计划”后,夏曼.蓝波安就提出“南太平洋梦想之旅”。
这趟航行的时间,从2004年的12月27日到2005年的2月15日。在心态上,骤然失去三个亲人的夏曼.蓝波安,有着自我放逐的味道。2005年,夏曼.蓝波安考上成功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博士班入学考试后,于五月底,第二次出海航行。这次航行中,夏曼.蓝波安成为首位以独木舟横渡南太平洋的台湾人。
一位台湾中小企业家资助这次航行,在印尼打造南岛民族复古船舷外浮杆独木舟“飞拉达悟”号,由日本冒险家山本良行任船长,连同夏曼.蓝波安,以及五个印尼人在内,一共7人同行。这艘船的船身长17公尺、宽一米八、高一米八。他们航行中曾遭遇到三次大风暴。夏曼.蓝波安一路上只有带着全球卫星订位仪,与一些 米饭、泡面,其他就靠钓鬼头刀鱼来充饥,他们并用柴油煮鱼来吃,一度钓不到鱼时,只能划着船去找其他钓鱼的船,向他们要鱼来吃。日本船长虽然备有卫星电 话,但船出发后,就发生电话按钮按错,以致电话打不出去的状况。这趟航行不算成功。
周边六海里,达悟传统生态海域
夏曼.蓝波安指出,“全兰屿的人口,只有四千多人,就算把兰屿人全部塞进台北市罗斯福路的台电大楼内,也绰绰有余。”相较于两千三百万的台湾总人口,达悟族在人口比例上,算是非常弱势的民族,但它却有着独特的飞鱼文化,台湾执政当局,更应特别珍惜这项台湾人民共同的资产。因此,夏曼.蓝波安强烈主张,兰屿周边六海里,列为达悟传统生态海域,唯有如此,才能让当地的海洋资源受到保护而得以永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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