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余暉下車以後,首先去了縣城夜市的農貿市場,在一個攤上,買了一把自動伸縮的匕首;又在另一個攤上,買了一副看上去很結實而又很輕薄的灰色橡膠手套。他把這兩樣東西,都放在了帶拉鏈的公事包中。轉到一個小飯店裏,向老闆娘要了一大碗雲吞麵,一盤海帶絲、一盤鹽韭菜和一瓶五指山啤酒。坐在那張鋪著潔淨塑膠桌布桌子旁的椅子上,他不緊不慢地吃喝著,心裏檢查著此次復仇計畫的每一個細節。他知道,自己是絕對不能有任何一絲一毫的疏漏的。此事,他已經計畫了一年的時間。
自從那次和余武傑在酒店分手之後,他就開始計畫著此次的除害復仇行動。不管是對公安派出所,還是對林書記和二癩頭以及自己:一年是必須等待的時間。他要在這一年的時間裏,無聲無息,讓寨上公安派出所的人淡忘他;讓那個什麼林書記和二癩頭放鬆警惕;讓自己做好行事的一切準備工作:這既是為父母家人,也是為自己,他必須做到萬無一失。一年,只有一年,他只給強暴他二妹余靜的那個林書記和助紂為虐的二癩頭他們,再活一年的時間。不能再給他們時間了,多給他們一點兒生存的時間,他們就會繼續害人,這個地界上的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就會繼續被蹂躪和糟蹋。罪惡不除,善良和美麗就會繼續被欺凌和迫害。
吃完飯後,他看看錶,七時三十分。他起身順著一條窄窄的小巷,來到了另一條南北走向的公路上,在一個有一間孤立房子的門臉前處,他攔住了一輛的士,坐車到了離方家寨不遠的倚山鎮。聽名字就知道,這是一個靠山埠的鎮子,再走下去就是山路了。余暉為了使自己的行蹤不留痕跡,下了車,又在鎮上隨意轉了轉;轉到倚山鎮的十字路口,他便又截住了一輛看上去還半新的紅色吉利汽車。與司機商量好來回行程的車費,便踏上了去方家寨的山路。
坐在後排座位上的余暉,沒話找話地與司機天南海北地聊著天,順便告訴司機自己是要到方家寨辦些商務公事。他並沒有透露自己還要去合谷村的事情,他決定到了方家寨,看情況再找個理由讓司機去合谷村,沒有必要提前讓司機知道自己的路線和全部的目的地。
天已經黑了。從行進的車窗中向外望去,天上既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一切都被厚厚的雲靄遮蔽著,是個悶沉沉的陰天。這使得他想起了誰說過的一句「月黑風高殺人夜」的話。車子急速地走在盤山道上。拐彎時,車前的兩個大燈的燈光,像兩隻怪獸的爪子向公路外的黑洞洞山壑伸去,仿佛要帶領著這輛車走進被黑暗吞沒的山壑一樣。恍惚中,給人一種欲墜深淵的虛幻景象,也似乎使人感覺著是行進在空中似的。余暉還沒有坐夜車和搭的士回鄉的經歷。往年回鄉,都是在白天坐公車。司機看來是輕車熟路,穩穩當當地駕駛著汽車,一邊與余暉聊著閒話。偶然靜默下來,車子裏只有車子橡皮軲轆前行時壓在公路面上的「喳喳」聲。
快到方家寨時,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雨。這是海南氣候的一種特點,雨總是來得急也去得快。從車中向雨幕看去,除了燈光直接照射的前面路面,周圍的景物全部阻隔在雨幕的背後,影影綽綽,時隱時現。雨幕中,車前大燈也只能照射到前面不遠的一段路,司機在雨中放慢了車速。快到方家寨時,雨竟然停了。
車子進入方家寨那條唯一的一條貫通南北的大街。余暉是熟悉這條路的,他每次回家鄉,這條路是必經之地,而且一年前他為了二妹和大哥的事情,曾經在這條路上騎車走過幾個來回。一年過去了,這裏的街面上,與余暉一年前所見的沒有什麼變化,房屋還是那樣的房屋,街道還是那樣的街道,所不同的是現在是夜裏。余暉從來也沒有在夜裏來到過這條大街上。從黃色街燈照耀下的路面上,可以看出,他們路上所遇到的那陣雨,並沒有怎麼影響到這裏,這裏的路面幾乎沒有怎麼濕,雨在這裏只是隨風飄過時落了幾滴。街面上,已經沒有什麼人,冷冷清清的。白天的喧嘩,已經消散,只是在街面上留下了一些在夜風中不安靜地旋轉著,翻滾著,顫動著的各色塑膠袋和白色紙屑、黃色紙褙。
他讓車停在林書記住的小巷口一邊的街面暗影中。一進入方家寨地面,他就提前把匕首和橡皮手套,都裝在了卡素呢秋裝的褲兜裏。余暉穿了一身秋裝,雖然已是五月份了,但余暉知道,這裏的夜晚氣溫和北方差不多,有「一日四季」之說,即晨涼、午熱、夕暖、夜寒。為了安慰司機,也是為了行事方便,他沒有帶公事包,而是把他丟在了車後座上,並且告訴司機替他看著。下車前他看看腕上的夜光錶,錶針指向二十一時二十八分。
余暉下車後就直奔小巷入口處。衝著這處小巷的那家余暉和余武傑曾吃過早茶的酒店,如今依舊是燈火通明,從那裏傳出此地特有的「椰子、鳳梨、香蕉、獼猴」的猜拳行酒令和贏酒歡呼勸酒的喧嘩熱鬧聲。這種行酒令,正如北方的「棒子、老虎、雞、蟲子」一樣是個迴圈酒令。
余暉到了小巷入口處,先眺望了一下那個五角小樓,看到那個高高的鶴立雞群的五角小樓的中間屋子,亮著螢光燈。屋子裏有人,那個淫棍書記已經在家。小巷的頭尾都有路燈,但那座小樓所在的中間部位,卻是映在暗影裏。小巷中沒有其他人的影子,清清冷冷的,只是時有時無的微風,從小巷中游過。此地人因為「一日四季」的「夜寒」緣故,一般一到晚上就家家關門閉戶,沒有特殊情況是輕易不出門的。余暉一邊不緊不慢地在清清冷冷的小巷中走著,一邊就借著小巷路燈的微弱光亮,把那個在菜市場上買的灰色橡膠手套戴在手上。
手套很薄,很輕,也很趁手,而且手套還具有透氣功能,戴在手上,幾乎不怎麼能夠感覺出它在手上的存在,真是一副好手套。他不由自主地暗自讚賞道,下意識地順手摸了摸放在藏藍色卡素呢秋裝褲兜裏的那把自動伸縮匕首。匕首靜靜地斜躺在他的褲兜裏,隨著他的行進,每邁一步,就輕微地觸碰他的大腿一下,仿佛在提醒著他「我在這裏」。這種感覺讓他感到踏實、自信。匕首的刀把長有半尺,被醬色橡膠裹包著,橡膠握上去似乎還有些彈性。橡膠上面鏤刻有五指的指模,這即便於握緊,也不至於脫滑,做匕首的人想得真是十分周到。余暉買它試手時,刀把握在自己的大手裏,恰露出前方的護手柄和自動伸縮的機關,而後邊只露出半釐米的刀把。真是很趁手,仿佛就是專為他除暴安良所做的。
余暉雖不知道這個匕首的伸縮原理,但操作它們的伸縮,卻也不是問題。在前方護手柄上,有一個銀色的金屬紐扣,把大拇指放在上面,幾乎不用費什麼力,輕輕向後一扳,刀身就會頃刻間「噌」地從刀把中彈出,閃現出銀色的冷颼颼的寒光。刀身長不到半尺,中間是鏤空的。余暉思想,刀身的自動伸縮原理可能就和這個鏤空的部位有關系。收起刀身也很容易,也是用大拇指按住那個按鈕,向下一壓,再向上一推,那刀身就會「噌」的全部回到刀把之內,不露任何痕跡。真是一把稱心如意的好匕首。
余暉知道,憑他的身手,赤手空拳地分別收拾那個林書記和二癩頭兩個人,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他不能不防這兩個淫棍身邊,可能會有別的什麼人。若真發生那樣的情況,他就必須借助於匕首,快刀斬亂麻地快速將他們結果掉。他當然不希望發生這樣的意外,但為了匿身自保,為了不給自己的家庭和父母他們帶來麻煩和壓力,他不會輕易放走在他復仇時,和他們身在一起的任何人。再說,匕首對那兩個混蛋也具有威懾的作用,他們知道自己要宰他們,他們必然會拚命地負隅頑抗;而有了匕首,既可以對他們的心理造成恫嚇,讓他們俯首就擒,也便於對他們進行殘忍的凌遲懲罰。余暉決定不輕易就結果他們,讓他們為他們的行為,付出痛不欲生的代價。
來到了林書記那間院子的鐵紅漆鐵門前,余暉徑直就上了台階。用右手推推,門已經鎖上了,紋絲不動。他向小巷的兩頭再觀察了一下,衝著小巷的那個飯店,看上去依舊是燈火通明,只是聲音已經變的似有似無的微弱了;小巷的尾處,除了那盞掛在電線杆上像在悲哀地沉思著的孤單路燈,再過去,就是如漆墨一樣黑洞洞深不可測的夜了。小巷依舊不見什麼人影,只是不知從誰家的屋子裏,隱隱約約飄出電視裏的熱鬧打鬥聲音,正是播放電視劇的時間。
余暉從上衣口袋裏,拿出那個寫著張洪宇名字的硬塑膠身分證,把它從與門鎖平齊的門縫部位插了進去。身分證進到門縫之內,遇到了阻擋,余暉知道那就是碰鎖的鎖舌。他用左手抓住左半邊門的把手,微微用力向懷裏一拉,右手略一使勁,硬塑膠做成的頂著手上虎口的身分證,忽然感到一鬆,向內擠了進去;感覺到如此,他的左手就勢向裏一推,左邊的門就動了,門開了。隨之,他便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左邊的門。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偌大的鐵門,竟然是無聲無息而輕輕鬆鬆地就打開了。這顯然是這個書記為了自己的姘婦夜裏來去無聲無息,而在門軸上加了潤滑油。這個淫棍書記做夢也沒有想到,這也正幫了余暉的忙。
余暉閃身進到了院內,把門從內部輕輕給反鎖上。門內有個遮雨的門洞,余暉站在門洞下,觀察著這間院子。令他又一次感到意外的是,這是一處很寬敞的偌大院落,站在門外,幾乎無法想像它的寬敞。只是院中除了一間像是廚房之類的建築,幾乎就沒有什麼東西,顯得空蕩蕩的。樓梯在小樓的左邊。從二樓亮著燈的房間裏,隱隱約約傳出電視機的聲音,顯然樓上的人也在看電視。借著樓上的燈光,可以看到院子的地面上鋪著紫色的瓷磚。余暉輕悄悄地從瓷磚上走過,躡足順著小樓左邊樓梯,就上到了樓的二層。@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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