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怎麼說的好,因為我根本不知道船是上水到的還是下水到的。不過我全憑直覺說話。我的直覺在告訴我,船是上水開到的,——是從下游奧爾良一帶開來的。不過,這也幫不了我多大的忙,因為我不知道那一帶的淺灘叫什麼名字。我看我得發明一個淺灘的名字才行,再不然就說把擱淺的地方的名字給忘了——再不然——這時我想到了一個念頭,於是脫口說了出來:「倒不是因為擱淺——這不過耽誤了我們不一會兒的時間。我們船上一隻汽缸蓋炸了。」
「天啊,傷了什麼人麼?」
「沒有,死了一個黑奴。」1
1評論家認為,這一句話真切地表明了,在蓄奴州里,在白人眼裡,輪船出事,死了一個黑奴,還是可說「沒有傷人」。
「啊,這真是好運氣。有的時候會傷人的。兩年前,聖誕節,你姨父西拉斯搭乘拉裡.羅克號輪船從新奧爾良上來,一隻汽缸蓋爆炸,炸傷了一個男子。我看啊,他後來就死了。他是個浸禮會教徒。你的姨父西拉斯認識在巴頓.羅格的一家人,他們對他那一家人很熟悉。是啊,我記起來了,他如今確實死了。傷口爛了,長大瘡,醫生不得不給他截肢。不過這沒能救他的命。是的,是因為傷口爛了——是這麼個原因。他全身發青,臨死還盼望光榮復活。人家說,他那個樣子慘不忍睹。你的姨夫啊,他每天到鎮上去接你的。他這會兒又去了,去了不過個把鐘點,現在就快回來了。你一定在路上遇見過他的,不是麼?——一個上了歲數的人,帶著——」
「沒有啊,我沒有遇見什麼人啊,薩莉阿姨。船到的時候天剛亮。我把行李放在碼頭的小船上,到鎮上四周和鄉下溜躂了一番,好打發時間,免得到這裡來時間太早,所以我是打後街繞過來的。」
「你把行李交給哪一個啦?」
「沒有交給哪一個啊。」
「怎麼啦,孩子,不是會被偷麼?」
「不,我藏在了一處地方,我看不會被偷走的。」
「你怎麼這樣早就在船上吃了早飯?」
這下子可要露餡啦。不過我說:「船長見我站著,對我說,上岸以前最好吃些東西。這樣,他就把我帶到船頂上職員飯廳上去,把我要吃的都弄了來。」
我心神不定,連聽人家說話也聽不大清楚。我心裡老是在孩子們身上打主意。我打算把他們帶到一邊去,套些話出來,好弄清楚我究竟是誰。可是我總是不得手。費爾貝斯太太不停地說話,滔滔不絕。沒有多久,她叫我順著脊樑骨直冒涼氣。
「不過我們在這兒說了半天,你可還沒有跟我說起有關我姐姐,或是他們中任何哪一個人的一個字啊。現在我要把我的話頭收住,由你來說。要把所有的事,一樁樁、一件件都告訴我——所有的事全對我說一說。他們的情況怎樣啦,如今在幹些什麼啦,他們又要你對我說些什麼啦,凡是你能想到的,都說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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