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寫到惡霸地主張雲長被農民活活打死,那麼,那被他不當人待的老婆戴敏,也成為了「地主婆」,這個不幸的、從一個苦難又走向另一種苦難的女人,是怎麼認識土匪頭劉禮靖的呢?這必須得從張雲長的淫亂史說起!
那天張雲長被抓進農會,被李家父子和潘家女人一通亂砸亂打,這個淫魔不怪自己,反而將所有的邪黴全都忌恨到了戴敏頭上……他想,天啊,我咋這樣倒楣呢,我咋好的不找,咋就偏偏找了這個苗子婆娘呢?要不是她紅杏出牆,結識了土匪頭劉禮靖,我咋會走上今天的這條絕路呢?
張雲長是過了二十八歲才娶的親。過去,他恨之入骨的父親,把家中的每一塊銀洋都放在了鴉片煙上。母親為了要給他娶親,要把剛賣了房子的錢給他成親。父親咋也離不開煙槍,鴉片就是他的命!他不能沒有鴉片去為兒子換個家,換回來一個媳婦!
母親無奈,只得站在長江邊上的岩頭上,用死來脅迫丈夫。父親還是緊捏煙槍,不肯把煙槍拋進長江中去……母親只得跳進了湍急的江水。
自從目睹母親的死後,張雲長恨死了父親。那想成一個家,有個漂亮女人的欲望,簡直超越了他生活中的一切!父親在煙片只能吸上一個月光景時,給遠在貴陽聽說又發了大財的親弟弟張繼濤發出了求救信。
這封求救信還真管用,不多久就收到一張一百塊銀洋的匯票和弟弟的來封,信上說上戰場要父子兵,打虎全靠親兄弟。既然哥哥淪落到如此地步,就帶著侄兒來貴陽得了。
這樣,父親帶上了張雲長上了輪船,從漢口到了重慶,又從重慶趕到了貴陽。
只有這時,叔叔張繼濤才清楚了哥哥將偌大的漢口老家敗光的原因。他對哥哥說,他開初也是靠開煙館發的家,想不到害來害去害了自家人。現在,他早就丟了這害中國人的行當,開了一家香煙廠,還想在貴州做做中藥材生意……
張繼濤不愧是精明的生意人,他不能在他的家裏養著一個鴉片鬼敗家精。他在離貴陽約莫五十里的青岩古鎮,為哥哥和侄兒購置了八十畝水田和約四十畝旱地,還在田地中央修了一座四合大院,讓哥哥和侄兒在這裏安居樂業。
要去青岩安家的前幾個晚上,張雲長偷偷地進了叔叔的房間,「撲通」一聲跪在了叔叔面前:「侄兒曉得叔叔的大恩大德,侄兒只請求叔叔一件事,請叔叔答應。」
「何事?」
張雲長道:「侄兒只請求,給父親戒煙。」
張繼濤道:「我也早有此意,只是……這強戒下去,弄不好還會……鬧出事來。」
「我的親叔叔啊,你就是我的再生父親。我們張氏門第,幾百年來都是知名的官宦人家,留下的豪宅姑且不說,就是良田少說也有五六百畝。都是父親染上了鴉片,我們才走到今天這一條路。叔叔啊,你老飽漢不知餓漢饑,我都二十八歲的人了,至今還孑然一身……」
張繼濤清楚了侄兒的意思,便道:「唉,看來我老哥不戒煙可就不行了。到青岩新家後,你就給他戒煙罷。」
張雲長和父親到了青岩新家,待叔叔送給父親的鴉片抽到最後幾粒後,這個孽種朝著父親翻了臉。以叔叔要對他強制戒煙為由,將父親緊鎖在房內,他任憑父親萬般求乞、亂喊亂叫、亂抓亂咬、頭破血流……仍無動於衷,只從窗外給父親遞了些粗茶淡飯。這樣,也就是他在青岩的新家不足三個月,他的父親終於閉眼了。
他用一隻手提起瘦骨嶙峋的父親,停屍在堂屋裏,洗沐穿戴完畢,這才哭喪著臉風塵僕僕地趕到貴陽,把父親逝世的消息報告給張繼濤。
從此,張雲長便獨掌了青岩的田地與房產。
一天,正是貴州六月的一個炎熱的中午,張雲長在騎馬回青岩的途中疲倦了,便在美麗的花溪河邊歇腳。這裏山風徐徐,泛著漣漪的清澈的花溪水送來陣陣涼爽,真是愜意極了。
這時,河邊上一個身段纖長的少女,挑著一挑果子,老遠便朝著他走來。張雲長暗想,這姑娘走路的姿態咋這樣美?咋就撩撥得人的心扉發癢狂躁呢?這個漂亮的布依少女挑著一挑黃燦燦的薑黃李,向著張雲長走來……這姑娘就是戴敏。
戴敏沒有看見大樹後面的張雲長,鬼使神差地竟也在這棵柳蔭下歇腳。張雲長偷窺這少女:她鴨蛋形的臉蛋健康且紅潤;長長的睫毛下閃耀著一雙能說話的眼睛;精美的鼻頭下是誘人的皓齒;招蜂引蝶的鮮紅厚實的嘴唇更是令人想入非非;那長長的脖子如同曲項向天歌的天鵝;細瘦的腰身簡直就是男人的夢幻;烏亮披肩的長髮……呵,美女,少有的美女!若是給她一身的漢人衣衫,說她是個農家女,說破天也不會有人相信!
張雲長大為一振。命運就是這樣,在他掌握了房屋和田地的時候,這個年輕美麗的布依姑娘闖進了他的視野。風姿綽約的戴敏家住在花溪平橋的河邊上,她比同年的布依姑娘成熟多了。在年前的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的花坡上,她的美麗、善歌、大方博得了許多布依後生的青睞。今天,這個喜歡穿戴的姑娘,想在即將到來的六月六的花坡上大放光彩,得到更多的苗族、布依族後生的關愛。她需要些錢,想買些好看的布料和絲線,讓精美的刺繡點綴在她的頭上、肩上、腰間和腳頭上……
張雲長看到這般美麗的姑娘,亢奮得喘不過氣來。戴敏居然沒有看見這個坐在大柳樹下的他。她站著,撩開父母裝的下擺,讓清涼的河風吹入她汗流浹背的身上,她的目光注視著不遠的街市,那裏人跡寥寥,她擔心這挑薑黃李今天賣不出去……
眼下,張雲長現實得很,他只想成家,只想要一個女人發洩他早已按捺不住的情欲。他一直羨慕那些比他年輕,早早就有了家、有了女人的男人。他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飄逸而下的天鵝……下意識地咳了一聲。
戴敏一轉眼便看到一個年輕壯實的客家人坐在樹後,急忙放下衣襟,本來就燥熱的她倏地滿臉飛紅,急忙抓起扁擔,準備逃離。
「慢走,慢走,你賣的啥玩藝?」
戴敏道:「薑黃李。」
「揀兩個來先嘗嘗。」
戴敏揀了兩個送了過去。張雲長道:「蠻不錯,蠻不錯。我說小妹,先秤兩斤讓我吃個痛快。」
戴敏秤了兩斤薑黃李,連同秤盤一起送到他面前。張雲長又道:「我說小妹,吃完這些要好些時候。不如你也坐下與我一塊吃,吹吹牛吧。實話告訴你吧,我是生意人。若你家裏還有,與這些一樣的貨色,我就統統要了。咋,不相信?」
戴敏半信半疑地將張雲長帶至家中,帶他到坡上看果子。在黃橙橙的李子樹下,張雲長愛戀的目光始終注視著婀娜多姿的戴敏;眼前的戴敏宛若一塊磁鐵,她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撩撥著他,他語無倫次,情欲在燃燒,眼睛被欲火噴紅,他饑渴地想按住眼前的羔羊……他伸手去抓戴敏,戴敏靈巧的閃開他,趕緊回到了父母身旁。
在戴敏家的堂屋裏,張雲長拿出幾塊大洋,要戴敏的父親和哥哥,將約二百斤黃燦燦的薑黃李,送到城裏的張家大院去嘗鮮,聲稱他要叔叔的回條,今晚就住在花溪,不回城了。
第二天,張雲長走至戴敏的家中時,整個村子的人,都曉得他就是貴陽最有名望的張家親侄子!戴敏家的院子裏簇擁著幾十個村裏人和幾十擔薑黃李,都猜出了張家少爺是衝著美麗的戴敏來的,他按最高的市價收買了戴敏家的全部李子。這樁找上門來的婚事要說有多怪就有多怪,堂堂正正的張家侄兒有大房大院,有地又有田,有錢又有勢……二十八歲的他居然沒有成過婚!
趁著戴家的老人喜形於色,村裏的苗家人和布依族人就也都求著戴敏,要她別躲在屋裏,請張家少爺將這些李子也統統買下。
那年月,貴陽人窮得沒褲子穿,鄉下人更不消說了。漢人與土家人通婚的少而又少。像張家這樣有名的人家若與土家人通婚,那簡直是怪事!戴敏的確楚楚動人,她生下來似乎就不屬於窮人家的女兒,生下來就是少有的搖錢樹!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風光這樣地被人重視,她被村裏人求著,這種榮耀土家女人一生中哪怕只有一次,這女人也就滿足了!
可是,對於戴敏來說,這才只是開始哩!她的爹爹和哥哥昨晚送李子到張家時,早將張家的底細摸得一清二楚:什麼張家的人個個穿金戴銀,大院裏下人無數,張老先生的煙壺是金的,人家招待鄉下人的飯菜都有雞有鴨還有肉……估諳這位張家少爺,是沒遇到讓他心動的女人,所以這時候才想起提親。
戴敏的家人窮酸怕了,都巴望有這麼好的人家將她趕快娶走,甚至平常相處得不太融洽的嫂子們,現在都在她身邊團團打轉。她驚訝這個長得虎頭虎腦腰圓臂粗的漢人,這麼有錢有勢,咋就沒有成過親呢?城裏的有錢人找布依姑娘大多是做偏房,去當妾,而她,是去做響噹噹的正房!這落進金窩銀窩的喜事,誰不想?
但是,布依族女人並不喜歡漢人。漢人就像個守窩的公雞,他們寧可蹲在窩裏護蛋,也不准自己的女人離窩遊蕩。漢人的女人個個是護蛋的雞婆。布依族人要是沒有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日子將會是咋樣?但是布依女人最嚮往的還是如何風風光光地嫁出去,如何風風光光過日子,這才是布依女人的全部追求。
戴敏被嫂嫂和幾個姑娘推到張雲長面前,她第一次求他:「客家人,你就幫個忙吧,把這些李子都買去了吧!」
……張雲長忐忑不安地押著二十幾擔薑黃李來到張家大院,叫挑擔的村民們在外等候,提心吊膽地敲了敲叔叔的臥室門。剛剛午睡的叔叔不緊不慢地問道:「啥子事,就不能等到午覺後再說,火燒火燎的幹哪樣?」
「叔叔呵,你老要我找的女人,現在終於有了!」
聽說張雲長一下子就相中了媳婦,張繼濤趿著拖鞋走了出來,坐在太師椅上:「哪家的姑娘,芳齡多少啦?」
「叔叔呵,現在不是問這些事的時候……昨天我叫這姑娘的哥哥和爹爹,從花溪挑了兩挑薑黃李請叔叔嘗嘗鮮。今天……她的家裏人要我買下幾十擔,才同意上門提親。叔叔……你就成全侄兒吧,貨都送上門了,把這幾十擔李子全都買下吧!」
張繼濤聽他這麼一說,不由笑得直不起腰來:「莫急莫急,慢慢說,慢慢說。聽你這樣說,不會睜著眼睛找個苗子當婆娘吧?」
「叔叔,我沒有問她家是不是苗子……不過,這姑娘長得水靈靈的……我這輩子就沒見過比她漂亮的女人!叔叔呵,你老人家給我地給我房,當侄兒的啥也不缺,就請叔叔成全侄兒相中的人吧!」
張繼濤盯視張雲長良久,本想給他吹了這門親事,轉念一想:當初,就為強逼正在讀書的兒子與汪家的千金成親,才落得今天盼子歸家的下場。張雲長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當真阻撓了他的這門子親事,或許百年之後,連個披麻戴孝的孝子也沒有。他長歎一聲,對張雲長說道:「還傻呆呆的幹哪樣?快去開了大院門,把村裏人都請進來吧!」
那天,幾十擔李子全由村裏人報數,張繼濤為給侄兒撐面子,連過秤的力氣也不白費。末了,招待所有村裏人吃飽了喝足了,才送客出門……
這群人回來,在戴敏家的院子裏大聲武氣地誇讚張家,說戴家的姑娘真是不得了了啦,落進金窩、銀窩、福窩裏了……緊接著,張家就來了媒人,還送來了豐厚的彩禮,兩家人決定在布依族「六月六」最盛大的節慶日裏,為張雲長和戴敏完婚。
被富有的客家人選中的戴敏不但自己受寵若驚,甚至她的戴姓家族也喜氣洋洋。在張家豐厚彩禮之下,喜歡繃面子的戴敏家人,不惜借錢賣地,忙著為女兒置辦嫁妝。迎親那天,村裏的苗家人和布依族人,把不滿十六歲的戴敏裝扮得像秀麗的刺藜花,那精工刺繡的五光十色的頭巾、頭蓋、衣衫、腰帶、百褶繡裙、繡鞋……令戴敏更加嬌美動人!張家還派來了轎車,那送來的結婚喜慶物從村頭擺至村尾……戴敏那天特別地滿足和興奮,聽著老人們誇讚說這是有史以來,布依族姑娘最最盛大的婚嫁喜事!
可是,當戴敏一進入青岩古鎮張雲長的家,才曉得遇到了一個性粗暴、殘忍的畜牲!當天晚上,張雲長就不顧布依族人的規矩,也不管親友的譏笑,如餓狼一般把陪伴她的女人們推了出去,他不理睬她的哭泣和喊叫,結果是弄得戴敏大流血,被送親的親友將她抬上馬車,送到了花溪的醫院……(明日續)@
──摘自張宗銘系列長篇小說《女人土匪東洋狗》第二章、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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