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承包
剛剛平靜了一年﹐人們剛剛有了頓飽飯吃﹐醞釀災難的六四年﹐就匆匆而來。報紙開始批判「三自一包」﹐否定土地承包。批判「海瑞罷官」﹐說有人為彭德懷翻案。開始與蘇聯展開論戰﹐批判修正主義。中央向農村派工作組﹐搞「四清」試點﹐要挖出修正主義的根子。種種跡象預示﹐中國將出現大的動蕩﹑大的政治風暴。
因為搞承包﹐罷免不少幹部。從此﹐誰都不再敢說大躍進不好﹐不能說六零年餓死人﹐只能跟著報紙說﹕「形勢大好﹐越來越好。從一個勝利﹐走向另一個勝利。」毛的語錄成了「紅寶書」﹐「一句頂一萬句」成了真理。林彪說毛是「中國幾千年﹐世界幾百年」才出一個的偉人。
六五年調門越來越高﹐「赫魯曉夫」就在身邊﹐反修防修刻不容緩。接著批判「鄧拓﹑吳含﹑廖沫沙的三家村」﹑打倒「彭羅陸楊的四家店」。「文革」隨即而至﹐紅衛兵遍地開花。他們扒孔廟﹑砸文物﹑燒古書﹑毀佛像。消滅「四舊」﹐橫掃「牛鬼蛇神」。毛髮表了「炮打司令部」的大字報後﹐加上「造反有理」的宣傳。全國造反團風氣雲踴﹐遍地開花。遍及機關﹑學校﹑工廠﹑農村﹐他們帶上紅袖標﹐向一切他們認為不符合毛思想的東西﹐統統造反。
大湖公社造反團有兩派﹐一派是中心校的黃金華為首「井崗山兵團」﹐另一派是「紅旗造反團﹐」頭頭是二小的老師劉起飛。「井派」縣裡有總部﹐在大湖公社﹐總計才有五十幾人﹐而「紅派」觀點稍為溫和點﹐有一百多人參加。劉起飛到縣裡﹑省裡找後台﹐還沒有結果。
今天是「井派」在小湖掃「四舊」﹐砸「關帝廟」。關帝廟在小湖村邊的小山上﹐土改時就有人要砸﹐因為村民一致反對﹐只拆了門窗﹐就停了下來。平時不少人﹐過年過節還來燒紙拜祭。「井派」組織十三個人﹐領頭人是李加元﹐要去砸「關帝像」。剛到廟門﹐就看到爺爺李子義﹐手拿木棍站在廟門口。加元一看不好﹐爺爺臉色發青﹐急忙叫人趕快回去。三天後的晚上﹐他們十幾個人﹐偷偷到了關帝廟。他們剛砸了第一錘﹐一塊磚頭從房頂落下﹐正好砸在加元的腳面上。加元痛的直叫﹐別人也害了怕﹐偷偷的撤走了。
全縣廟宇砸的差不多了﹐就剩小湖等幾處﹐「井派」決定統一行動﹐派一百五十人﹐向小湖「關帝廟」進攻。小湖村民不知情況﹐當他們聞訊趕到﹐已經像倒屋塌了。在拆砸中﹐大湖的姚集不小心﹐把一根木棍打在東柳的周全的頭上﹐鮮血直流﹐周全拿塊磚頭打在姚集的胸口﹐姚集馬上倒下﹐半天沒說出話來﹐眾解勸才沒打起來。
六六年九月﹐全國紅衛兵大串聯﹐走遍各地。吃住不要錢。各地成立接待站﹐火車上擠的水泄不通。在接待紅衛兵時﹐劉起飛認識省裡「紅旗造反團」的頭頭﹐找到了後台﹐有了支持。「紅派」迅速擴大到二百五十人。組成人員不僅是老師﹑學生﹐還有機關幹部﹑商店店員﹐直到各大隊﹑小隊。他們口號是「把握鬥爭大方向﹐打倒走資派」。
「紅派」組織了公社第一次批鬥會﹐批鬥對象是張揚等當權派﹑小學校長﹑地主富農等。公社保衛幹部梁高﹐出差剛回來﹐沒趕上開會﹐趕上了遊街﹐自己糊了個高帽戴上﹐跟著遊街。好像遊街不是恥辱﹐而是一種時尚。
「井派」不甘落後﹐當晚把張揚扣留起來。紅派也把其他幹部扣留﹐要他們交待「罪行」。
「你為什麼不積極宣傳開展文化大革命的決定﹖開會時不叫大家學毛選﹐遇到矛盾﹐老叫大家看『修養』。」黃金華開始審訊張揚。
「上級沒有文件﹐只看到報紙文章﹐不敢宣傳。遇矛盾學『修養』﹐是黨內慣例。毛選一週學兩次﹐我們一直堅持著。」張揚平靜地回答。
「你學毛選是走形勢﹐沒有學進去﹐沒有觸及靈魂﹐沒有改造思想。所以﹐文化大革命就是主席發動的﹐你就不緊跟﹐就不積極宣傳﹗」
「我沒學好﹐對「文革」不理解﹐沒緊跟﹐是我的錯﹐我承認。」
「毛主席的話﹐『一句頂一萬句』﹐是林彪副主席說的﹐是我們一切行動的指南。時時刻刻離不開毛主席的教導﹐永遠緊跟主席不動搖。你怎麼不提『毛選』反而提『修養』﹐是不是對毛主席的感情問題﹖」
「以前我沒有認識這麼高﹐現在我初步認識到自己的不對﹗」
「林副主席說大海航行靠舵手﹐幹革命靠的是毛澤東思想。你要提高認識﹐從世界觀上找原因﹐寫份檢查交上來﹗」黃金華結束第一次審問。
「紅派」劉起飛審問了中心小學校長任光榮。
「你的宿舍放滿封資修的書籍﹐為什麼沒有毛主席語錄﹖」
「都是人民出版社出的書籍﹐怎麼是封資修的書﹖」
「人民出版社也有修正主義的東西﹐『封神』不是封建的東西﹐『紅樓夢』不是資產階級的東西﹐還有『論語』﹑『七俠五義』那一本是好東西﹖」
「也沒有禁止﹐也沒規定不讓看﹐怎麼就不是好東西﹖」
「現在是文化大革命﹐就是用毛主席的思想站領一切陣地。一切都要用主席思想衡量﹐哪怕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要衡量。這不是規定不規定的問題﹐主席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你喜歡這些東西。這說明你的思想﹐不是屬於無產階級的﹐而是資產階級的。資產階級思想就要批判﹐就要鏟除。」劉起飛喘口氣﹐繼續說﹕「批判就是挽救﹐就是去掉你的資產階級思想﹐用毛主席的思想去占領。中國的一切都要衡量一番﹐都要改造﹐統統用毛澤東思想去占領﹗將來的中國就是一個紅彤彤的嶄新的世界﹐革命的聖地﹐即將打翻整個舊體制﹐解救一切被壓迫的人民﹗」
「我確實看了很多古書﹐很喜歡他們﹐只是為了解歷史﹐增加知識。沒有認為不對﹐沒有與政治掛鉤。我要提高認識﹐提高覺悟﹐跟上形勢。」
「這就對了﹐這才是正確的認識。你要寫一篇自我批判的文章﹐成為與封資修決裂的典型。」劉起飛想通過任光榮﹐推動公社的大批判。
「紅派」又要召開批判張揚的資產階級反動路線﹐「井派」不給人﹐將張揚藏了起來。「紅派」說「井派」是保皇派﹐「井派」不服﹐說紅派破壞大批判﹐搞「形左實右」。雙方進行大辯論﹐都說為了保衛毛主席﹐捍衛革命路線。辯論進行兩天﹐要人的是為了批判﹐不給人的也是為了批判。理說不通﹐就開始拳頭鬥爭﹐「井派」很快敗下陣。當天晚上﹐「紅派」抓走了黃金華﹐找到了張揚。
第二天早上﹐縣裡「井派」總部﹐來了三百多人。砸了「紅派」辦公室﹐抓了「紅派」五個人。劉起飛雖然走脫﹐但他的幹將們都被抓走。雙方鬥爭激巨升級﹐由棍棒發展到刀槍。公社辦公室﹐白天「井派」占領﹐晚上是「紅派」的天下。兩派處於拉鋸狀態﹐大湖公社百姓﹐雖然大多數沒有參加派﹐但是思想各有歸屬。也有因此產生矛盾﹐爭吵不休﹐甚至發生毆打﹑謾罵。
公社﹑大隊﹑小隊沒有人管理﹐地裡草比莊稼還高。小湖造反隊﹐也是兩派。「井派」的頭是李子義孫子的李加元﹐縣中學高二的學生﹐響應號召回鄉鬧革命。他與黃金華要好﹐成了黃的幹將。手下只有十二個人﹐不過個個能說能寫。「紅派」的頭是馬立行﹐馬木匠的孫子﹐部隊剛退伍﹐他與劉起飛走的近﹐參加了紅旗。他有六十人的隊伍﹐都是他的朋友﹑戰友﹑親屬。隨著兩派鬥爭的激烈﹐加元不敢在家住﹐不回小湖﹐小湖基本上是「紅派」的天下。(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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