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炮聲剛停下幾個月﹐村裡又響起鑼鼓聲﹐說是「土改工作組」進村了﹐組長是個二十幾歲年輕人﹐名字叫胡州。誰也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三個人﹐進村後﹐走東家串西家﹐走個不停﹐都是到沒有飯吃﹑沒有土地的人家。後來傳出消息﹐這叫訪貧問苦。就是鼓動窮人﹐向富人要糧﹑要地。他們知道﹐三摳是村中第一大戶﹐有地二十八畝半﹐王其本有地十八畝﹐而李大學家只有六畝地。李家地是不多﹐但是生活最好﹐又顧客長工。三摳家毫無疑問就是地主了﹐其餘暫時定不了。
工作組到了李歪家﹐李歪家有五口人﹐沒有一攏地﹐是村裡最窮的人家。長年在三摳家打工﹐靠著拾點莊稼﹑挖些野菜﹑親朋接濟為生。荒年時﹐難免要飯。
工作組進門後﹐剛說出﹕「窮人被富人剝削才窮的﹐我們要聯合起來﹐向富人要糧﹑要地。要……」
李歪一聽﹐就不耐煩了﹐馬上就站起來說﹕「別說了﹐你們這不是叫我當土匪嗎﹖我再窮﹐也不幹這缺德的事﹐我不要地﹐也不要糧﹐你們快走吧﹗」工作組剛進家門﹐就被趕了出來。
他們又去了王有齋家﹐也是赤貧家庭。剛說到「剝削」兩個字﹗
有齋立馬就反駁道﹕「誰剝削﹗三摳的地和糧﹐都是他摳自己摳出來的﹐他沒偷沒搶沒欺沒騙﹐怎麼叫剝削呢﹗」
又說道「分地﹑分糧」,「這是沒有天理的事﹐如果這樣﹐以後誰還敢過好日子﹐都吃光花光﹐真遇到難事﹑災年﹐還沒人接濟了呢﹗雖然我們很窮﹐也不幹這事﹐你們還是另找別人吧﹗」話不投機﹐只好暫時停止談話。
工作組碰了不少壁﹐但是終於找到一家﹐那就是李二孩家。二孩是三摳家的短工﹐年紀二十歲比立春大一歲。因為時間長了﹐接觸多了﹐兩人有了好感。那時不能自由戀愛﹐只有偷偷摸摸的﹐有那麼點意思﹐有事沒事就往一塊湊。後來被摳嫂發現了﹐二孩被攆了出去﹐一年後立春就遠嫁他鄉。從此二孩肚子裡﹐始終窩著一口氣。聽說要分三摳家的地﹐搞不清為什麼分和怎麼分﹐心裡很高興﹐他成了小湖村土改的第一個積極分子。
二孩的出現﹐工作組喜出望外﹐村中有了立足點。二孩又找到永恆的兒子立政﹐他和他爹一樣﹐以為自己聰明﹐會算計﹐總想在賭博場上找些便宜。雖然有時賺了一些﹐有了錢就大吃大喝。每年下來﹐還是拿出去的多﹐家境一直不好。立政一聽這事﹐先是一愣﹐三摳畢竟是他三叔。後聽說有工作組的支持﹐周圍村子都這樣搞﹐心就活動了﹐也成了積極分子。立政一參加﹐影響就大多了﹐情況大不一樣﹐他能說會道﹐又有一大批賭友﹑酒友。都是些有手好閒的人﹐這種事他們都愛幹。加上三摳是立政的三叔﹐大家想﹕「他都不怕﹐我們怕啥﹗」﹐這樣小湖村土改積極分子隊伍就形成了。
下一步決定王其本﹑李大學是不是地主。王家雖然地多﹐但是沒有顧長工﹐都是自己的家人在忙活﹐最多是他的親戚幫下忙。李大學情況恰恰相反﹐地少確顧著長工。工作組沒有結論﹐就報上面去定﹗
上級很快定了下來﹐小湖村地主是三摳和王其本家﹐李大學家是富農。胡州問道﹕「王家沒有顧工﹐沒有剝削﹐怎麼是地主﹖」
大組長劉海解釋說﹕「什麼是地主﹗有地就是地主﹐沒有剝削也是地主。什麼是土改﹖就是窮人要分地主的土地﹐王家不是地主﹐怎麼分他的地﹐李家是地主﹐哪有地可分呢﹖」胡州聽後如夢方醒﹐恍然大悟。
「鬥地主」要有個鬥法﹗要找剝削的例子﹐壓迫的典型。這可難壞積極分子們﹐你看我﹑我看你﹐一個個都成了啞巴﹗
二孩想了半天﹐說﹕「他家的狗咬我﹐疤還在腿上。」
立政大聲笑著說﹕「你踢狗﹐狗咬你﹐這怎麼是壓迫呢﹖」二孩紅著臉不再出聲了。
沉默一會﹐組長胡州忽然來了靈感﹐說道﹕「好了﹐就說是三摳放狗咬二孩﹐怎麼樣﹖」
二孩趕忙說﹕「不行﹗這可不行﹐這麼說沒人信。大家都了解三摳﹗」
二賴子急忙說﹕「就說是立夏放狗咬你﹐行嗎﹗反正立夏不在家。」大家認為這樣可能行﹐因為誰也不了解﹐找不到反駁的證據﹗
大毛頭又說﹕「三摳看不起人﹐見人不說話﹗」
組長認為這條好﹕「這是富人看不起窮人。」
還有借糧不給了﹑借牛不給了等等﹐東拼西湊集中十來條﹐還不夠﹐組長讓大伙回去再想想。
確定了鬥爭對象﹐怎麼開展鬥爭呢﹖就是如何發動群眾﹐開會要有人參加﹐光這幾個小混混不行﹐必須找幾個有影響出面到場﹗最有影響當然是王有齋﹐他為人正直。雖然前些年抽過大煙﹐體力有點弱﹐但是他說話有條有理﹐在村裡有一定威信。他要出面﹐開會肯定能來人﹐怎麼叫他出面呢﹐誰也想不出好主意。工作組上次碰了壁﹐這次更沒把握。
最後立政說﹕「叫他出來不難﹐必須先叫馬六姑出面﹐他聽六姑的。叫六姑出面也不難﹐因為六姑﹐最愛占小便宜﹐給她五升麥保證成﹗」
「好﹐太好了﹗還立政腦筋好用﹐他不聽不行﹐要不﹐六姑就不理他了﹖」二孩首先贊成﹐其他人也同意了。
六姑是個寡婦﹐三十歲左右﹐人長的俊俏。果然六姑得了好處﹐就答應下來。王有齋也同意出席會議﹐但是只去開會﹐不說話。由於有齋去開會﹐村裡不少人也同意出席。
鬥爭會」就在三摳場院舉行﹐來開會的有四十幾人﹐不少小孩﹐因為王其本家的工作﹐沒準備好﹐今天光鬥三摳家。三摳站在中間﹐沒有戴高帽﹐立政也沒有來。首先是李樹發言﹐因為李樹與三摳家有積怨。李樹的牛跑到三摳的地裡去﹐三摳著急﹐一石頭打傷牛腿﹐兩家結了仇。
李樹氣憤的說﹕「馬三摳你不就是地多﹑錢多。你憑什麼﹐打傷人家的牛不賠﹐現在就分你的地﹐活該﹐看你還摳不摳﹗」
發言引起議論﹐會場嗡嗡起來﹐李樹也說不下去了。組長急忙大聲宣布﹐有李二孩發言。
二孩站到了三摳對面就說﹕「你家欺負人﹐立夏放狗咬我﹐你看這個疤﹐至今沒好。」
大家圍著去看二孩的疤﹐沒想到誰拿棍﹐照著二孩的頭就打了下來。邊打邊罵﹕「你個小王八羔子﹐喪盡天良﹐明明是你踢狗咬的﹐怎麼說是放狗咬的。叫你胡說﹗叫你胡說﹗」原來是二孩的娘在打二孩﹐二孩一看不好﹐趕快跑走了﹐會場亂了套。二孩娘去追二孩﹐人們都跟著看熱鬧﹐場院裡沒剩幾個人﹐會無法進行下去﹐不散會也得散會。組長叫三摳先回家﹐小湖村第一個「鬥爭會」﹐就這樣草草結束了。
鬥爭會的第二天﹐立夏回到小湖村。他穿著軍裝﹐身上還帶著一把手槍﹐顯得很精神。人們一看立夏﹐就知道是個官﹐人們以為三摳得救了﹐不會再分他的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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