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崗區看守所】
———2008年7月17日———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一點點陽光照進來,就停在了視窗那裡。馬太平問我:「監規背下來沒有?」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一段時間我是在濫竽充數,只當是起床後的練嗓子,根本沒有往心裡去。
背不下來的還有「胖頭魚」他不識字腦袋又笨,馬太平當眾手套上塑膠袋伸到胯下掐他的「卵籽」還一邊解嘲地說:「看把你舒服的!」聽著吱哇亂叫聲,我就在想像那東西該不會碎了吧。
我非常緊張:「馬哥,我馬上就背!」我想混過這一關去,馬太平猛地向我臉上襲來,我飛快地躲閃,他罵道:「媽的,你還敢躲!」
說著話,勞動號送來我的審訊筆錄讓我簽字,我的筆錄有厚厚的九頁打印紙,從監欄上的破洞塞進來。「小少爺」接過去看了一下,命令道:「往這簽字,知道咋寫吧?」
我還堅持要看一下,「小少爺」罵我:「你他媽的缺心眼啊,讓你看一下有什麼用,你還能改啊?」馬太平湊過來,拿起審訊紙看:「操,還真沒罵共產黨的話。」又往下看:「未來中國經濟隨想,未來中國政治隨想,真他媽的隨想想到這裡來了?!」這裡面的規矩是犯人不能自己看內容,他們必須在「小少爺」的監督下簽押,我到最後也不知道筆錄的內容。
馬太平問我:「提外審給你吃什麼了?」
我沒弄明白他的意思,照實說:「他們出去吃飯,回來給我帶了一點剩的。」馬太平罵我:「吃了好菜就什麼都忘了,吃員警的飯就不用背監規了?」他的語氣充滿了嘲諷。
話音剛落,「大個」扔給我一本《在押人員必讀》:「只許看97到98頁的監規,晚上還背不出來,就不許吃飯。」我一向盡力把事情做好,唯獨監規背不下來。從我進入看守所以後,每天都聽到犯人的慘叫,被枯燥、疲憊折磨了一天的我再也沒有精力關注下去。
我的頭靠著牆看書,感到監規內容的荒謬,大腦在自動遮罩它,每天早上七點整都被強迫集體說一次謊,整齊地站在監欄前喊監規,馬太平命令聲音超過其他監室,我跟著大家做口腔運動,扯起脖子高聲大喊,腦子都喊缺氧了。我也不清楚自己喊的是啥,只感到很痛快,第二天被「小少爺」發現,狠狠地扇了我一個耳光,我感覺挺委屈的。
監裡的規定不許有傷害或者傳遞消息與物品,可是槽子裡什麼東西都有,縫衣針(在這裡叫「刺」)、打火機、拉鎖、棍子、筷子、MP3、圓珠筆、稿紙等等。這還只是區所,在相對寬鬆的市所違禁品更多,暖壺、不銹鋼杯子、銀筷子、玻璃鏡、MP4、小收音機,還有毒品,犯的罪越大,跟體制的罪惡越接近,黨給予的自由就越多。
我一整天都舉著書看這些文字,心情不平靜,我對自己能否背下來產生懷疑。管教們都心知肚明,它一邊是義正辭嚴地禁止,一邊是辭嚴義正地違反。不學得和它一樣壞,它就不好堂而皇之地把公權當作私權。
規定一律不許吸菸,但是管教經常送菸葉進來的,一到吸菸時間一幫犯人同時在茅坑上面吞雲吐霧,後面的小窗戶就像一個煙囪。槽子到管教室裡抽,抽完還要「順」回來點,馬太平每天都要操心菸糧,他自己抽的是十幾元的好菸,比馬太平強的有的是,他們抽的是幾百元的極品菸。大鋪必須抽葉菸,睡覺之前發給指定的菸民,犯人們都是一邊欣賞煙,一邊討好地說謝謝馬哥。
每次遇到搜監的時候,犯人藏到褲腳裡的菸總會受點損失,馬太平在幸災樂禍。槽子的東西絕對沒問題,還沒輪到警督就過來對著號裡說:「把東西藏好了。」但是馬太平和「小少爺」正背著臉集中精神藏東西呢,這個洞很隱蔽,在監欄的正下方,平時用被垛擋著,誰都看不見。
足足等了兩、三分鐘才藏好,犯人都蹲在監室的一個角,大家都低著頭不敢出聲,這個戲劇性的場面讓大家忍俊不止。其實,後來我發現,名義上是搜查違禁品,搜查文字材料才是真正目的,搜查中被垛被挪開,那個洞明晃晃地展示在外,管教們都當沒看到。
其實,管教每天都給槽子通風報信,馬太平也常給家裡寫信,不會寫的字還總是問我。大鋪犯人只要徵得馬太平的同意,也可以通過出監的犯人帶出口信去,「小王八」因為交了雙倍的罰款出獄了,馬太平劃開他的一雙布鞋的千層底,把紙條藏了進去。臨出門的時候,大家囑咐他:「『小王八』記著給我家裡打電話,出大門別回頭!」他一個電話也沒打,令大家很是失望。馬太平要把「小王八」培養成為偷盜的助手,每天以超強度地練就他的忠誠,他走後「小舅子」繼承了挨打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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