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表達自我情感方面,中國古人也常用「吾」而不用「我」。如上面提到孔子說的「是吾憂也」一句,這是發自孔子內心的情感,是他自身的感受。在西方哲學中,雖有「我、自我」等詞,但無中國人這個只有主體而無客體的「吾」相對應。
他們有「內感」、「自我感受」等,但其這個「感」,總是要有所相才能感,沒有一個意有所指的感,這個「感」是什麼呢?以他們哲學的方式來分析,感覺沒有對象,這是不可能的。感覺無像,感什麼?無可意表,這就等於說無感。
其內感,也有一個意象在。故西哲有主體必有客體;費希特的「自我」,必有一個「非我」相對。不可能有南郭子綦所言的「今者吾喪我」的情況發生,怎麼可能我失去了我?這話在西方哲學來說是不通的。但中國人既有一個無對、無外在表現的「吾」存在,就是說有一個有主體而無客體相對的「吾」在,吾是一個沒有外在表現,沒有對象,甚至沒有意識的我在。這在理性哲學來講是講不通的。
南郭子綦的「今者吾喪我」,在理性哲學來說,怎麼說也說不通。人,除非死亡了,否則他與萬物是有對的,不可能無我,因為人一定得思為,有思為,必定有主、客體的存在,有主、客體,當然就有對,有相,有執了。
但中國人既有「萬物與我共存而不相害,物我兩合」的說法。而且有更進一步的說法叫「物我兩忘」。不僅物與我合而為一,連我與物都沒有也可做到,這就神了!其實,人是有吾而無我而在的,《莊子.齊物論》裡的莊周夢見自己變成蝴蝶,醒來時不知自己真的是蝴蝶呢還是莊周。這就是「吾喪我」的一個真實寫照:我已與物化了。
如依我們上面分析的「我思」,「我」的在就成為不定式,「我」無法找到「真我」,直到死亡。這樣說來,人生如夢就沒有什麼區別了。
周莊是蝴蝶還是蝴蝶是周莊,情形是一樣的。笛卡兒不知有沒有想過:他也有過無思、無為的時候(如他睡著了,或如遇到某辣手問題放棄不思等),此時他是什麼呢?他當然可以否定他的存在,因為「我」不思,「我」存在的價值就無從表現。但有一個問題他是不能否定的,就是他本身的存在。他是實實在在存在過這個世界上的。
在「我思,我的在成為不定式」時,我的「真我」在那裏呢?我們人不斷謀劃,不斷奮鬥,企圖在人生思為的過程中尋找到真我,但一切都是枉然,我在時空的變幻中不斷流失。然恰恰是在我無思、無慾的情況下,我的心身才最自然、最感幸福和完善。
在我無思、無為,復歸於嬰孩的天真時,吾之本體才是真正的在。理性哲學之所以求不得「物我兩忘」,則在於他們只有「我」而無「吾」。
(待續)
(轉載自黃花崗雜誌社《通往天人合一之路》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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