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夜,淒雨。
一條發光的煤狗斜躺在地上,腿上滲著血。
一個女人奔過來,一下撲在他身上,拼命搖晃:「老虎!老虎!快醒醒!」
「喲,他還在發燒哎……-」
眾多的工人一下都圍過來了,有人把他攙扶坐起來。
「快!端點熱水來!」
「要不要送廠醫?」
一個工人端著碗向煤狗嘴裏喂,煤狗喝水,神智恢復了,虎眼圓睜,推開眾人的手,從人群中擠出來,向鐵絲網爬去……
探照燈光下的鐵絲網欄上露出一個缺口……
煤狗向前爬去……
工人們都驚呆了,一個工人剛要出聲,被一個老工人捂住了嘴巴。
女人驚叫一聲!探照燈光正在移來……
煤狗繼續向前爬去,從口袋裏掏出工兵剪……
突然,他停住,像死去了一樣!
四野無聲。
探照燈光在射來……
41
「埋鍋做飯,各班在30分鐘內吃飯完畢,班長開會!」值日官的聲音。
雨水,濕柴,新搭的帳篷,新兵李誓紅和王華在河溝裏淘米洗菜,幾個新兵豎起濕柴,行軍鎬劈開,已經是老兵的雲飛從背包裏取出預先砍好的細柴棍,架上石灶,口袋裏取出一張大批判的報紙,西藏產大火柴,一擦,「哧」地乾柴燃著了。架上濕柴,濃煙在河谷地帶彌漫開……
連長親自在雨幕中抓秒錶:「50秒,51秒,52……好!六班第一個起火!」
「6班長汪小波……-」「到!」
「7班長……」
「同志們,繼千裏野營大拉練後,我團實施打擊『印度馬德拉斯山地旅』假想敵行動……」傳來了連長范玉田的聲音……
眾班戰士支營帳,夜幕降臨。
篝火,一雙手取出一本書,打開——
42
《中國第一次攻擊:印度軍官回憶中印戰爭 》
「經典戰役——克節朗之戰
……
「當晚我聽到廣播說,尼赫魯先生為了應酬一個不太重要的約會按期去訪錫蘭,途中尼赫魯先生公開宣佈,他已命令印度軍隊『把中國人趕出去!』,這一宣言的軍事含意和中國可能作出的反應是明顯可知的,至少對於在前線上的我們這些人是如此。既然尼赫魯已經宣佈他要發動進攻的意圖,那麼中國人就不會坐以待攻了……10月10日,我從隱蔽所裏爬出來,看看動靜。這是一個寒風刺骨的早晨。塔格拉山脊較高的山坡,被成片的陽光照亮了;但是我們在低處,當然還很暗。只有中午時分,我們山谷裏的大片地方才有陽光。我看不見對面中國哨所有任何動靜。好像那天早晨他們全都下山了,這是一個不祥之兆。
大約在6點鐘,我們看見第二拉加普持聯隊的幾股部隊,沿著克節朗河南岸向上行軍,向第三號橋走去。他們正在去木橋途中,那裏是他們的過河點。我對比吉說:『我敢跟你打賭,一旦他們開始過河,馬上就被射擊。』這只增加他的鬱悶,所以我不再繼續說下去。我不是在開玩笑:我從節骨眼裏感到危險。
我盥洗完畢,正在猶豫不定,是不是匆匆洗個澡?這時,大約是上午9點鐘,聽到河谷對面密集的槍聲。我們沿著陡坡向上跑,站到制高點上;但是未發現對面山坡上有任何行動。槍聲繼續在響,既有自動步槍聲,也有步槍聲,間或還有迫擊炮連發射擊。然後,在天空線下中國陣地的較高處,我們看見中國的野戰炮,正從他們偽裝的隱蔽處拉到外面來……中國人沒有開火,但是我們清楚地看見川流不息的中國部隊沿著天空山頂輪廓線向下移動。離這麼遠看,他們好像成行的螞蟻爬下蟻塚。我們看見他們出現在不同的地方,至少有兩三幹人,當他們到達樹林的邊沿時,就看不見了。
中國部隊一定在黎明前就堅守在陣地上。
中國可能隨時過河來襲擊……
無線電的初步報告說,受到了大約600中國人的沉重打擊……
中國人在10日黎明攻擊僧崇……
中國人為所欲為了……
中國人是嚴肅認真的……一場小型戰爭已經點燃起來了
越來越多的中國部隊沿塔格拉山坡向下調動……
中國在塔格拉山坡建立的軍事力量。他們從高山上川流不息地奔下山來……
中國在塔格拉前沿山坡上的兵力不少於一個營……
中國渡過克節朗河作出強烈的反應……
中國的哨所,星羅棋佈似的,遍佈於西藏高原向北延伸的廣大平原上。平原覆蓋著一層大約三到四英寸厚的雪……
中國人毫無阻礙的駕車穿過平坦的地面直到棒山口。我們可以遠遠地看見車輛向勒村行駛。哨所指揮官告訴我,前幾天,車輛活動頻繁……
中國部隊明顯在集結。因為有相當一段距離,大約一英里左右,把雙方的陣地隔開了……
中國人用強大的兵力幾個小時內就突破錫克聯隊……
……
中國人在高高的塔格拉山脊上很好地建立了堅固的基地,他們由此基地出發,很容易地摧毀了在克節朗河和娘江河谷的第七旅,然後直取達旺,一直挺進到達旺河。」
……
一道光從林叢中射來,毛鬍子指導員在查哨……
「我軍的步兵縱隊正在黑暗中通過巨大的缺口滲透進來……好啊!」
田易新躺在帳篷裏,一口把煤油燈吹熄,黑暗中興奮地直捏拳骨頭,咯吱咯吱,一張狐狸臉,呼吸帶有血腥味。
「嘟嘟嘟嘟……」突然傳來了集合號,田易新摸出懷錶,「喲?凌晨5點啦!?快!都起床!打背包!」
四班像彈簧一樣立即從營地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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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攻雅魯藏布江橋頭陣地,這次由機槍連擔任主攻掩護。
「噠噠噠噠噠……」機槍聲大作,步兵隨即衝鋒……
炮連兩個82迫擊炮排,一個75炮排配屬,五班呂小詩帶全班第一個在左岸搶佔陣地,布炮,全連布炮時間打破以往記錄,開始類比射擊;步兵連迅速搶過大橋,攻佔橋頭陣地……營長看演習結束時間已到,剛要表揚幾句,突然高機聲又響起來了,「噠噠噠噠噠……」營長一臉怒容,「快!」他對通訊員喝令:「去看看怎麼回事?」通訊員剛提步要跑,他又加了一句:「叫機槍連長到這裏來一下!」
原來是攻佔橋頭後,按計劃模擬反空襲演習,機槍連連長已經給了完成信號,新兵王偉和副班長兩人卻不放過機會,搶著打真槍,這一打,就把上百發高機子彈都放空了!
許副團長腆著肚子,在全團臭駡:「看到了雞(機)沒有?一鋼(個)一鋼(個)打出去?」
「62年傳統都丟光了!這樣還能和印度打仗嗎?」又傳來參謀長的臭駡聲。
呂小詩和王偉是私下裏死黨,解散以後趕快去慰問,被許副團長抓住,又用山西話狠刮了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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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一條光的狗,背著煤簍,在地上爬。那個爬到鐵絲網外的人,回頭望,恐怖地驚叫:「呂小詩?!」
五班長呂小詩佝僂著腰,肩膂裸露,兩手撐地,突然匍倒。那個已經爬到鐵絲網外幾步的人,突然折回身,鑽進鐵絲網,向呂小詩奔來。
探照燈光掃射了一下,又移開。
那雙襤褸軍裝的鐵臂幫五班長從肩上卸下煤簍,又緊緊抱住那瘦弱的身體,一股暖流頓時在兩座胸膛裏交流起來!
「四班長!」小詩睜開眼,驚訝地要撐起來。
「你怎麼也到這來了!?」兩個聲音一起喊。一道探照燈光打來,四班長連忙用自己的身子伏住小詩,等探照燈轉過去時,攙起呂小詩跳進旁邊的一條壕溝裏。
「是毛鬍子把你送來的嗎?」
「不是,是田易新說我,說我……」
「說你什麼,慢慢說。」四班長把呂小詩的衣領鬆開,呂小詩松了一口氣。
「說我……說……我說毛鬍子吹捧林彪副主席……林彪事件發生了……」
「什麼?!田易新說你,說你說,毛鬍子吹捧林彪副主席……?!」
「再說一遍!」呂小詩暈厥過去了。高虎聲一把攥住呂小詩的衣領,高高舉起的拳頭放下了。
「小詩!小詩!」四班長輕聲喚著,呂小詩醒來。
探照燈光又掃過來,高虎聲趕快用身子蓋住小詩。
「小詩!小詩!」四班長急喚,眼睛裏燃燒著電火。
呂小詩醒來了,嘴唇上已經咬出了血,「田易新說的是對的……」
「嗯?田易新是對的……?!?!」高虎聲思忖著。
「那毛鬍子呢?」四班長怒不可遏!
「毛鬍子已經被送軍區軍事法庭了!」
「什麼?!為什麼?!」
「記得,我當新兵那陣,要翻山去看中印邊境的事嗎?你在山上找我,你沒找到我,我卻在暗中看到了你。」
「看到我又怎麼樣?」
「你記得在山上看到的篝火嗎?」
「記得!我不是說過那是一個幻境嗎?」
「不是!是真實的,毛鬍子也在篝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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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篝火再一次熊熊燃燒起來……四班長高虎聲一下怔住了……
篝火正中,那個年輕英俊的軍官淚流滿面,第一個舉拳,帶頭小聲念:
「我們向祖國宣誓!」
所有的軍人都淚花閃閃,舉起神聖的右拳:
「宣誓!」
「宣誓!」
「宣誓!」
……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國家有難,四海悲歌!」
「為了拯救可愛的母親,我們獻出熱血青春!」
「誓斬妖邪!改變中國!」
「起義!」
「起義!」
「起義!」
……
天空一道閃電,緊接著響起了雷聲,仿佛要炸碎這荒唐腐爛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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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鬍子在哪裏?!」四班長一把又攥住小詩的衣領,從腰裏抽出一把利刃,抵住五班長的咽喉。
「連隊11月宣讀中共中央一號檔以後,第二天就有一個新戰士,唱著『井岡山上飄紅旗,林彪緊跟毛主席」,把兩個手榴彈弦也沒拉,扔進正住院的團政委病房……我們七天五夜奔襲牽制印軍行動還沒結束,東巴基斯坦總統葉海亞汗就宣佈投降了。連獎大會後再過一天,毛鬍子就從連隊消失了……」
「為什麼?!」
「有人說他就是『五一六』分子,曾大軍。」
「胡說八道!誰說的?!」
「是……」
「『五一六』?!?!能扯到林立果的小艦隊嗎?」
高虎聲高擎的利刃軟下去了。
「偽證!」
傳來了隆隆的,由遠而近的雷聲……
又是一道電閃,高虎聲感到這道電光從自己的體內穿過去了!眼前在搖晃,他身體挪動了一下,緊接著,突然震天動地的一聲大雷!大地都在震動!好像天空都在坍塌下來!暴雨「嘩」地破天而下!呂小詩一陣暈眩,臉色蒼白,高虎聲忙攙住,狠勁地搖晃他:「五班長!」呂小詩一下醒來,目光一亮,高虎聲說:「跑!」小詩點點頭,兩人攙著手,腳踩泥漿,向鐵絲網缺口奔去……
又是一道空前未有的閃電!
宇宙的鐮啊,你飛快地割啊,讓黑幕落下吧!
畫外音:
不能不說,這是與專制決裂的誓言,這是討伐暴君的檄文。不管這是錄自於一個部下之筆,還是發自於一個奸佞之心,它的英雄氣概和對歷史的洞察,都大大地超越了一切同時代叛逆者。而毛澤東居然公佈 了這份暗殺的密謀,他以為人民將站在他這一邊;可是這些陰謀的言辭,激起了一場舉國的思想解放運動。
人人都應該記得,《紀要》給叛逆們帶來的幸災樂禍的激動,連愚鈍的保皇奴婢們也覺察到皇廷樑柱的斷裂,「林副主席親自指揮的」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無地自容,而囚徒們開始走出牢籠,彈冠相慶……尷尬的毛澤東招回了鄧小平,周恩來則嚎啕痛哭……。這是空前難堪時刻,從此流言四起的中國,開始了新的社會躁動。
毛澤東真想讓林彪當接班人嗎 ?
1970年的「九大」成了毛林的分水嶺。
楚人林彪,一個劍客。知道自己的份量,更明白戰略實施的難度;而投奔惡交的蘇修,等於把劍頭刺入毛澤東的胸口。儘管,劍折蒙古荒漠,毛卻被他的死訊擊得精神崩潰,幾乎與他同歸於盡。五年過後,毛澤東打發溫順的周恩來先行離世,天安門前燃起了精神暴亂的烈火;是年秋,在林彪領唱的「秦皇的時代一去不復返」楚歌聲中,湘人毛澤東結束了他罪惡的生命。
只有一個頭腦的時代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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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向前,你還有什麼自我辯護的?」
審判庭大門打開了。一張鬍子嘴的雙唇囁喏著:「這,啃,啃,怎麼可能呢?我怎麼可能與林彪有關呢?我在西藏,啃,怎麼可能參與林立果的『小艦隊』呢?」
法庭上傳來小聲說話。
「這是個疑案,判個什麼……好呢?」
一個法官翻閱《法律大全》,在紙上畫著,與其他人員交談。
「查原XX連指導員XXX,在社會主義的條件下,夥同本連戰士高虎聲、呂小詩,製造無產階級軍隊內部『幻覺』事件,嚴重擾亂軍心,干擾部隊建設……現在法庭宣判:XXX,犯有偽證罪,偽證本連戰士高虎聲、呂小詩參與林立果的『小艦隊』……」
「什麼?啃,呵呵,哈哈……啃……」拄著木棍的毛鬍子忍俊不禁,「啃」了一聲。
「根據軍事法律第X條第X款,開除XXX軍籍,兩年徒刑,監外執行,遣返還鄉,勞動改造。
XX軍區軍事法庭
1973年5月17日」
……
48
一對像嫩葉的手慢慢張開,漸漸幻化成一折展開的書頁,一位面如冠玉的青年浮出畫面,宣讀一份判決書:
「我們對時代宣判,它犯有偽證罪!它偽證了國家歷史!我們也對自己宣判,我們偽證了人生!」
幻出毛鬍子的形象,他形容蒼老,騎著一匹馬,一手悲涼地伸向蒼天,悽愴一聲:「你證實了什麼呀……啃……啃……」,策馬向前,鞍後的破口袋已經有些東西在往下掉,掉出來一張偽證,又是一張偽證,一張接一張,越來越多的偽證從口袋裏落下,漸漸地拼成了中國的版圖……「都是謊言啊——!」他雙腿一夾,戰馬信步而去。
枯葉飄飄,幻化出千萬隻鴿子,潑啦啦地飛翔藍天……毛鬍子吃驚地望著滿天飛翔的白鴿,鴿子在雪域高原上祥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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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入了范玉田和毛鬍子最後一次的對話畫面:
「關於四班長,啃……為了保護他,建議他正常退伍吧……啃……」毛鬍子的聲音!
「這……材料已經報上級黨委了,主要疑點集中在他『傳播』營區後山的篝火問題上……」范連長為難的、無可奈何的聲音。
「篝火!?」
「這是個疑案,證據無從查實!」
范玉田搖搖頭,歎了口氣。
許多許多的偽證,正幻化成枯葉燃燒……大地又恢復了自己的本色,山清水綠,鳥語花香,雲蒸霞蔚、錦繡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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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堆篝火,一個富有磁力的年輕的聲音海潮般地響起:
「在全國,只有我們這支力量正在崛起,蒸蒸日上,朝氣勃勃。」
毛鬍子高揚戰刀,「啃」了一聲,馬兒一聲歡鳴,向前疾馳而來……
我軍步炮縱隊正從黑暗中通過巨大的缺口滲透進來,在光芒噴薄的山口,一面面戰旗獵獵飄揚,無數戰士高呼著:「收復國土,光耀中國……」的口號,向前衝來……
響起了主題歌:
一百年證實了什麼啊
五十年證實了什麼
我們證實了什麼呀
我又證實了什麼呀
珠穆朗瑪啊英風凜凜
為什麼聳立在冰雪的天極
因為我聖潔的英雄啊
從喜瑪拉雅山脈中站起來
願你浩蕩的江河
不再是心靈流血的傷痕
願你潔白的面孔
不再覆蓋妖魔的煙塵
推出片名:偽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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