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爸爸隨省宣傳工作隊下鄉兩天還沒回來。小詩在學校又做了好事，受到表揚。學校操場下水管道要趕著完工，水泥圓管合龍前，有位女同學的鋼筆掉到縫裡去了，取不出來怎麼辦？
老師問：「哪位小同學能鑽進去拿出來？」
小詩說：「我來！」就鑽進去。
6米多長的圓管，20多分鐘都沒有聲音，女同學都哭了。忽然從另一頭鑽出來個人頭，小詩一下子站起來了，手裡舉著那支鋼筆。「哇！」小朋友都高興地跳起來……
這天，教委安排衛生所的阿姨來給孩子們檢查身體，每個男孩子都脫掉褲子，看看小雞雞，真好玩。小詩看著自己瘦瘦的身體，忽然有種自卑的感覺。下一堂畫畫課老師安排每個同學畫自己喜愛的動物。有的畫貓，有的畫馬，還有畫猴子、畫蜻蜓的。小詩畫的是一片大風，天空飄著幾片樹葉……
老師收作業的時候，感到奇怪：「小詩，你怎麼畫的是這個？好像是風啊？」
小詩說，「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是這個……」
「那你喜歡的動物呢？」
小詩說：「已經飛過去了……」
老師哈哈大笑：「這個……你喜歡畫畫嗎？」
小詩說喜歡，就從書包裡取出一張摹擬畫，是古代亞歷山大大帝軍隊與波斯象隊作戰的圖畫。
老師問：「這是你畫的嗎？」
小詩點點頭。「畫的是什麼？」
小詩搖搖頭，「不知道。爸爸書上有。」老師不說話了。
「哇！」同學探頭看，都覺得新鮮。下課時，那個掉鋼筆的女同學悄悄遞給他一張小紙片。他接過來，一看畫的是棵小白楊。上面寫著：
小白楊
你的生活在天上
所需要的只是
一片土地
小詩往課本裡一夾，書包往肩上一扔，就走出了教室。就看見走廊裡兩個老師正彎著腰對貓娃講話：「貓娃啊，你從哪裡聽來的這些東西呢？你看看，作業一點都沒做。」老師手上攤著幾本作業本，貓娃兩手泥，攥著幾張畫片，向上仰著頭，嘴巴張著，一臉困惑。
小詩向大門口跑去，媽媽在等他。早晨上學時就講好的，放學時候來接。媽媽正同戴主任在講話，說今天街道上服務，下班時剛好到學校來看看老師。戴主任誇小詩關心同學集體，媽媽說這孩子不懂事，貪玩。小詩看媽媽拎著米，就扛起來，跟著媽媽回家。
媽媽說，這兩天爸爸不在家，放學了就在家，哪裡都不要去。小詩點點頭。到家了，小詩幫媽媽把米淘了，打開爐門，換了一塊煤，坐上鍋。
隔牆那邊人家正飄來唱機裡『梁祝』協奏曲的聲音，就問：「媽媽，為什麼人要聽到聲音？」
媽媽一楞，嗯，這孩子真怪啊，怎麼淨提這樣的問題？就虎著臉，「別胡思亂想的，都問了些什麼啊？」
小詩又問，「媽媽，你說，畫一棵樹和寫一棵樹有什麼不一樣？」
媽媽只覺得腦子一炸，這孩子怎麼了？就瞪了一眼，「你，怎麼盡想這些怪問題啊！？」
媽媽把菜切了，端開鍋捅爐子，小貓從爐子底下鑽出來，鑽出門縫去了。小詩開了門就去追，一爬就爬到樹上去了。傳來小鳥歡樂的鳴囀聲，一會都飛不見了。
吃了飯，小詩做了兩道算術題，鄰居孩子哈毛在外面敲窗子，哈毛個子還夠不到窗沿，只看到兩小手在玻璃上點，一只手上還舉了隻鳥。小詩蹦起來，中午自己講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媽媽在休息，躡手躡腳開了門，走到外面，問哈毛在哪裡捉的。哈毛還不會說話，『嗯嗯』的直指。
小詩跟他來到一棵大樹下，只見二猴、黑蛋幾個都在往上爬呢。小詩看到了一根老籐正從牆邊垂下來，就爬上牆，向籐子走去，看見樹端上一個鳥窩，一隻鳥正孵在裡頭。小詩握握籐子，還結實。他估算著，突然攥緊，吸一口氣，閉上眼睛，腳下用力一蹬，身子騰空而去，睜開眼，已站在一對樹岔上，黑蛋二猴還在腳下呢。
「真聰明！」下面有人稱贊……說時腳下一滑，小詩吃了一驚，趕快抱住樹幹，樹幹搖晃了一下，籐子從手邊呼哧往下溜，籐果「噗通通」下掉，原來是野籐攀到樹上結的瑪庫薩。那隻鳥早已潑啦啦驚飛，憤怒地在樹頂呱叫盤旋。
幾個家長在喊：「真不象話！」
「太危險！快下來！」
小詩抱著樹幹往上爬了兩步，樹枝搖閃，頭上就是鳥窩，手前伸，夠不著！突然，他眼睛豎直了，一個細長東西在枝條上蠕動，「蛇！」小詩驚恐地叫了一聲，抱著樹幹就往下溜，二猴黑蛋也往下溜。剛下到地，就見那細長東西從樹上掉下來了。幾個孩子嚇得直往後跑，小詩沖上去就是一棍子……仰頭看，鳥窩還在那裡。小詩用棍子挑起死蛇，「一定是想吃鳥蛋……」小朋友都圍上來，東瞅西瞧，害怕得不得了。小詩找到哈毛，拿一把畫片換了小鳥。那邊，傳來了哇哇大叫，二猴和黑蛋正被他媽按住屁股在打呢！
小詩看著手中的鳥，像是隻雲雀，滴溜溜的眼珠還在轉，拼命在掙扎。
「她一定是累了，才落下來的。」
「可是，天空中的歌聲，也會落下來嗎？」搖搖頭。
他看見了一張親愛的面孔，連臉上細細的汗毛都能數得著，一泓美麗的歌聲悠悠傳來……他張開了小手。等他在門廊前地板上醒來，小鳥已經不見了。
「小詩，不吃飯啊？」媽媽來到身邊。
「不舒服嗎？太痞了啊，孩子！」小詩正坐在門廊的地上，搖搖頭，靠在媽媽身上。
媽媽歎了一聲，摸摸小詩的額頭，「想爸爸了嗎？」
小詩點點頭。「爸爸過兩天就回來了。乖，我們吃飯。」
小詩隨口就問：「媽媽，你說為什麼人要聽唱歌？」
媽媽想了一下說：「好孩子喜歡聽唱歌，也聽話。」
小詩就舒心了一點，又問：「那為什麼小鳥要在天上唱歌？」
媽媽一下就笑了：「那是因為天上是它們的家啊！」
小詩想了一下，說的也對，就隨媽媽進屋，吃飯的時候說：「媽媽，我一定聽你的話，再不調皮了！」
媽媽甜甜地笑了。小詩又說：「下午我做完功課，上幼兒園接妹妹，媽媽你不要去了。」
媽媽點點頭。小詩眼睛又看著外面……
小詩在家做了一下午功課，才發現自己寫了那麼多錯別字，他用橡皮擦了又擦……又檢查出數學題都做錯了……趴在桌上望呆……蹲在爸爸書架下找東西看，抽出一本歌曲集，翻開一頁，看到了《黃河大合唱》，就覺得金光四射……小聲念起了光未然詞的『黃河頌』：
我站在高山之巔，望黃河滾滾，奔向東南。
金滔澎湃，掀起萬丈狂瀾；濁流宛轉，結成九曲連環。
從昆侖山下，奔向黃海之邊，把中原大地，劈成南北兩面。
啊，黃河，你是中華民族的搖籃，五千年的古國文化，從你這兒發源；多少英雄的故事，在你的周圍扮演。
啊，黃河，你是偉大堅強，像一個巨人，出現在亞洲平原之上，用你那英雄的體魄，組成我們中華民族的屏障。
啊，黃河，你一洩萬丈，浩浩蕩蕩，向南北兩岸伸出千萬條鐵的臂膀，我們民族的偉大精神將要在你的哺育下發揚滋長。
我們祖國的英雄兒女將要學習你的榜樣，像你一樣的偉大堅強！
小詩半通不通地念了幾遍，就想在本子上抄下來，才發現很多字不認識。瓜片在窗台上張望了半天，小詩都沒有看到。他又在爸爸的書架上翻到一本大字典，霍，好重，打開，紙面湖白的，「民國12年……商務出版社」……裡面有好多介紹外國的畫啊……
窗外，傳來幾個爛孩子的哼唱：「豁子嘴吹燈，飛飛飛……」，「兩個豁嘴打架，肥也別佛肥。」
小詩聽得有趣，一定又是從貓娃那學的，就不想做作業了，從窗子上翻出來，一下掉在一塊西瓜皮上，一屁股摔到地上，都在哈哈大笑，四虎三猴就在那唱：
「天上下雨地上滑，各人栽倒各人爬。要得親人拉一把，酒換酒來茶換茶。」
「若要人重我，無過我重人，跌倒了自己爬，望人扶都是假。」……
小詩爬起來，忽然聽到牆外有人在念唱：「金鳥西墜，玉兔東升，赤口上天，白舌入地……三華聚頂，五氣朝元，聚則成形，散則為氣……」就覺得好象是在喊自己，趕快向牆根奔去，翻上牆，就見貓娃牽著瞎婆婆，瞎婆婆點著竹竿，慢慢地向古流巷去了。
黎亮三猴他們又來喊他挖蚯蚓，又要釣魚去了。
（待續）(//www.dajiyua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