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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佳人—飄(192)

《Gone with the Wind》
瑪格麗特.密契爾(Margarent Mitc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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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聽她說出這個「好」字,倒抽了一口氣,低頭彷彿又要吻她,她閉著眼,仰著頭,等他親吻,可他突然收住了,使她不免有些失望,因為她覺得這樣被人親吻一種從沒有的感覺,而且真使人興奮。

  他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會兒,依然扶著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彷彿經過這一番努力,他的胳臂不再顫抖了,他鬆開了一點,低頭看著她。她也睜開眼睛,發現她臉上剛才那種使人害怕的紅光已經消失了。但不知怎的她不敢正眼看他,心裡一陣慌亂,她又低下頭。

  他又開始說話了,語調非常平靜。

  「你說話算數嗎?不會收回你的諾言吧?」「不會。」「是不是因為我的熱情使得你……那話是怎麼說的?……『飄飄然』了?」她無法回答,因為她不知說什麼好,她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把一隻手放在她下巴底下,托起她的臉。

  「我對你說過,你對我怎麼樣都行,但是不要說謊,現在我要你說實話。你究竟是為什麼說「好」的?」她仍然不知怎麼回答,不過比剛才鎮定一些了。她兩眼朝下看,顯得難為情的樣子,同時抿著嘴笑了笑。

  「你看著我,是不是為了我的錢?」

  「啊,瑞德!你怎麼這麼說?」

  「抬起頭來,別給我甜言蜜語,我不是查爾斯,也不是弗蘭克,更不是本地的傻小子,你只要眨眨眼,就會上當。究竟是不是為了我的錢?」「唔……是,但不全是。」「不全是?」他並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快,他倒抽了一口氣,一下子把她的話引起的急切神情從眼角裡抹掉了。這神情,由於她過於慌亂而沒有覺察。

  「是啊,」她無可奈何地說。「你知道,瑞德,錢是有用的,可惜弗蘭克並沒有留下多少錢。不過,瑞德,你知道,我們是能夠相處的。在我見過的許多男人之中,只有你能夠讓女人說真話。你不把我當傻瓜,不要我說瞎話,有你這個丈夫是會幸福的……何況……何況我還是挺喜歡你的。」「喜歡我?」「嗯,」她焦躁不安地說。「我要是說愛你愛得發瘋了,那是瞎話,再說你也是知道的。」「有時候我覺得你對說真話也過於認真了,我的小乖乖。難道你不覺得即便是瞎話,你也應當說一聲『瑞德,我愛你』?言不由衷也沒關係。」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她想不透,便覺得更糊塗了。他的神氣好像很奇怪,很殷切,很傷心,又帶有諷刺的意味。他把手從她身上抽回去深深地插到褲子口袋裡,她還發現他握起了拳頭。

  「即使丟掉丈夫,我也要說真話,」她暗自下定了決心、她的情緒又激動起來了,只要瑞德一刺激她。她總是這樣。

  「瑞德,那是一句謊話呀,我們為什麼也要按照俗套來做呢?我剛才說了,我喜歡你,這你是知道的。有一次你對我說你並不愛我,可是我們有很多共同之處,我們都是流氓,這是你自己說的……」「天哪!」他輕輕地自言自語,把臉轉向一邊,「真是自作自受!」「你說什麼?」「沒什麼,」他看了看她,笑起來,但那笑聲並不愉快。

  「說個日子吧,親愛的。」說罷,他又笑起來、還彎腰吻了她的雙手。看到他不再心煩,情緒恢復正常,她鬆了一口氣,也露出了笑容。

  他抓著她的手,撫摩了一會兒,又朝她笑了笑。

  「你在小說裡有沒有看到過樣的情節:妻子對丈夫沒有感情,後來才愛上了自己的丈夫?」「你知道我從來不看小說,」她說,為了迎合他那輕鬆愉快的心情,她接著說:「何況有一次你說過夫妻相愛是最要不得的。」「我他媽的說過的話太多了,」他馬上頂了她一句,就站起來了。

  「你不要咒罵呀。」

  「這你可得適應一下,而且要學著罵。你得適應我所有的壞習慣。你說……你說喜歡我,而且還想用你那漂亮的小爪子抓我的錢,那就得付出代價,這才是代價的一部分。」「你不必因為我沒有撒謊,沒有讓你神氣,就朝我發火,因為你並不愛我,對不對?那我為什麼一定要愛你呢?」「是的,親愛的,你不愛我,我也同樣不愛你,如果我愛你,我也不會告訴你。願上帝幫助那個真正愛你的人吧。你會使他傷心的,親愛的,好比一隻殘暴的破壞成性的小貓,不管不顧,為所欲為,甚至不肯收住自己的爪子。」說到這裡,他一把把她拉起來,又吻起她來,不過這一次與剛才不同,他似乎不考慮是否會使她難受……他好像故意要使她難受,故意要侮辱她。他的嘴唇滑到了她的脖子底下,最後他的嘴唇貼在了她的胸前,他是那麼用力,時間又那麼長,所以雖然隔著一層府綢,她還是感到燙得慌,她用兩手掙扎著把他推開,又氣憤,又不好意思。

  「你不要這樣,你怎麼敢這麼放肆!」

  「你的心突突跳得像只小兔哩!」他譏諷地說。「我冒昧地說一句,我覺得如果只是喜歡的話,心也不至於跳得這麼快吧。你不必生氣,你這好像處女一樣羞羞答答的樣子完全是裝出來的,快直說吧,要我從英國給你帶點什麼回來?戒指?要什麼樣的?」

  作為一個女人,她想把裝模作樣的生氣這場戲再拖長一點,同時她又對瑞德說的最後這句話產生了興趣,她猶豫了一下,說:「唔……鑽石戒指……瑞德,一定要買個特大的。」「這樣你就可以在窮朋友面前炫耀說:『看我這是什麼!』是不是?好吧,我一定給你買個特大的,讓你那麼不怎麼富裕的朋友只能互相安慰,悄悄地說,看她戴那麼大的鑽石戒指,真俗氣。」他突然站起來朝門口走去,她跟在後面,不知所措。

  「怎麼了?你上哪裡去?」

  「回去收拾行李。」

  「唔,可是—-」

  「可是什麼?」

  「沒有什麼。祝你旅途愉快。」

  「謝謝。」

  他打開書房門,來到過廳裡,思嘉跟在後面,不知怎麼辦好,沒想到這齣戲竟這樣草草收場,感到有些失望,他順手穿上大衣,拿起了手套和帽子。

  「我會給你寫信的。你要是改變主意,就來信告訴我。」「你就不……」「怎麼?」這時他急著要走,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你就不親親我。表示告別嗎?」她小聲說,怕別人聽見。

  「一個晚上,親了你那麼多次,還不夠嗎?」他反問道,並低頭朝她笑了笑。「想一想你這樣一個懂事的有教養的年輕女子……我剛才說了,是有樂趣的,你看,是不是?」「啊,你真壞!」她大聲嚷嚷起來,也顧不上怕嬤嬤聽見了。「你永遠不回來,我也不在乎。」她轉身朝樓梯走去,心想他會抻出溫暖的手,拉住她的胳臂,不讓她走,但是他卻打開前門,進來一股冷風。

  「可是我一定要回來,」他說完就走了出去,剩下她一個人站在頭一蹬台階上,看著關上了的大門發愣。

  瑞德從英國帶回來的戒指的確很大,大得思嘉不好意思戴了。雖然她是拿到喜歡華麗貴重的首飾,不過她彷彿覺得大家都說這只戒指很俗氣,也確實俗氣,所以她感到有些不安,當中是一顆四克拉的鑽石,周圍有一圈綠寶石。這戒指蓋住了整整一節手指,好像重重地壓在手上,思嘉懷疑瑞德是費了很大力氣定做了這只戒指,而且是不懷好意,故意做得這麼扎眼。

  瑞德回到亞特蘭大並把戒指戴在思嘉手上之前,思嘉沒有把她的打算告訴任何人,連家裡人也沒告訴。她把訂婚的消息一宣佈,頓時引起一場大風波,人們議論紛紛。三K黨事件事之後,除了北方佬和北方來的冒險家之外,瑞德和思嘉就成了全城最不受歡迎的人。很早以前,查爾斯.漢密爾頓死後,思嘉早早地把喪服脫去,就遭到了眾人的指責,經營木材廠是一般女人不幹的事,而且懷孕之後還拋頭露面,也顯得很不體面,此外還有許多別的事情。引起人們更加嚴厲的指責。可是自從她造成了弗蘭克和托米的死。而且危害了另外十幾個人的生活,人們的指責一下子就變成了公開的譴責。

  至於瑞德,戰爭期間他大搞投機生意,受到全城的痛恨,後來又投靠共和黨人,更沒有贏得人們的好感,可是說也奇怪,他雖救了亞特蘭大幾名人士的命,卻遭到亞特蘭大的太太們強烈的仇恨。

  她們強烈不滿,並不是悔恨她們的丈夫依然健在。是因為她們的丈夫之所以能夠健在,要歸功於瑞德這樣一個下賤人,要歸功於那使人難堪的計謀。一連幾個月,她們又受到北方佬的譏笑和鄙視,抬不走頭來,她們認為而且直言不諱,如果瑞德真為三K黨著想,他就會採取更有體面的方式來解決。她們認為,他是故意把貝爾.沃特琳扯進來,使得城裡有威望的人名譽掃地。因此,他雖然救了人,人們不但不感謝他,反而一點也不寬恕他過去的罪過。

  這些女人能囑苦耐勞,樂且助人,富有同情心,但是如果誰對她們的不成文法規稍有違反,她們是毫不留情的。她們的法規也很簡單:擁護聯盟,尊敬老戰士,忠於傳統,人窮志不窮,寬厚待人,痛恨北方佬。在她們看來,思嘉和瑞德完全違反了法規中所有的要求。

  瑞德救出來的那些人為了顧全面子,也為了感謝瑞德,想讓他們的家屬保持沉默,然而難以辦到。在瑞德和思嘉還沒有宣佈準備結婚的時候,他們倆就已經是很不受歡迎了,原來大家表面上還裝出對他們還客客氣氣。現在就連這種冷淡的客氣也全沒有了。他們訂婚的消息就像炸彈一樣炸開,來得太突然,威力又太大,全城為之震動,就連最好的女人也直言不諱,談起來非常激動。弗蘭克是她殺死的,他死了才剛剛一年,她這麼快又嫁人了,她嫁的這個名叫巴特勒的男人不僅開著一家妓院,還和北方佬和北方來的冒險家合夥幹各種見不得人的勾當,他們倆,要是分開而過,大家還覺得可以忍受,但是這樣肆忌憚地結合在一起,實在讓人受不了。這兩個人都是臭名昭著的惡人,真該把他們趕走,不能讓他們街在這個城市裡。

  如果他們倆訂婚的消息是在另外一種情況下宣佈的,亞特蘭大也許會對他們倆採取較為寬容的態度。可是現在瑞德結交的那些北方來的冒險家和投靠北方佬的南方人在當地有名望的公民之中名聲特別不好。他們訂婚的消息在亞特蘭大傳開的時候,正趕上當地的百姓反對北方佬及其追隨者的情緒最強烈,因為佐治亞州反對北方佬統治的最後一個堡壘剛被攻破,四年前謝爾曼從多爾頓以北向南進軍,由此開始的漫長戰役終於達到了高潮,屈辱的生活遍及整個佐治亞州。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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