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克斯家的人怎麼能做買賣呢?啊,那是絕對不行的!一定要有個合適的工作……對呀,當然可以把他安插在她的木材廠裡!她想到這裡,如釋重負,禁不住露出笑容。可是艾希禮會不會接受她這份好意呢?他會不會認為這也是一種施捨呢?她一定得想個辦法,使艾希禮認為是在幫她的忙,她可以辭掉約翰遜先生,讓艾希禮去管老廠,讓休管新廠,她要向艾希禮解釋,就說弗蘭克身體不好,店裡的活兒也太重,幫不了她的忙,她還可以以懷孕為理由,說明為什麼非請他幫忙不可。
思嘉無論如何也要讓艾希禮明白,眼下非幫他一把不可。
他要是願意把木材廠接過去。她情願把利潤分一半給他,只要能把他留在身邊,只要能看見他臉上露出的愉快笑容,只要有機會看到他眼神裡無意中依然流露出的愛慕之情,她是什麼都願意給的。不過她也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再鼓勵他表白愛情,千萬不要讓他放棄他比愛情更看重的純潔的名譽感。
她無論如何也要想方設讓他知道她剛剛作出的決定,否則他會不幹的,因為他怕再出一次那種糟糕的事。
「我能在亞特蘭大給他找個事做。」她說。
「那就是你和艾希禮的事了,」威爾說,隨即又把草棍放到跟裡去了。「駕!快點兒,謝爾曼。我還得求你一件事,然後才能說你爸爸的事。那就是請你不要譴責蘇倫。禍,她已經闖下了,你就是把她的頭髮全揪光,也不能讓奧哈拉先生復活了。何況她還真的以為自己是能把這件事辦好的。」「我剛才就想問你,這蘇倫究竟是怎麼回事?亞歷克斯說得吞吞吐吐,說應該用鞭子抽她一頓,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是啊,大家都對她很憤慨,今天下午在瓊斯博羅,誰見了我都說再看到她就要宰了她,不過他們也許過一會兒就好了。現在你得答應我。不去責怪她。奧哈拉先生的遺體還在客廳裡,今天晚上我不希望發生爭吵。」「他不希望發生爭吵!」思嘉心裡想,她感到有些生氣。
「聽他的口氣,好像塔拉已經是他的了。」接著她又想到父親傑拉爾德還停在客廳裡,於是突然哭起來,抽抽搭搭地,好傷心唉!威爾伸出一隻胳臂把她摟過來,使她感到舒服一些,什麼也沒說。
他們慢慢顛簸前行,路也越來越黑,思嘉把頭靠在威爾的肩膀上,帽子歪在一邊,她忘記了這兩年來父親的情況,一位糊塗的老人呆呆地看著門口,等待一個就遠不會再來的女人。她記憶中的父親是一位神采奕奕的老人,留著鬈曲的白色長髮,聲音洪亮,性格開朗,急起來跺腳,高興起來開個不倫不類的玩笑,對人總是慷慨大方,她想起小時候,覺得父親是世界上最好的人。這位爽朗的父親帶她騎馬,讓她坐在前面,騎著馬跳籬笆,她淘氣的時候,就把她按住,打她的屁股,她要是一哭,父親也跟著哭,然後給她兩毛五分錢一個硬幣,她就不哭了,她記得父親從查爾斯頓和亞特蘭大回家來,帶了很多禮物,從來沒有一件合適的。她還記得父親在球斯博羅參加法院開庭日慶祝活動以後,深夜回到家裡,醉醺醺的,騎著馬跳過籬笆,扯著嗓子唱《身穿綠軍裝》。記得他第二天看到母親愛倫是有多麼難為情。唉,現在他去和母親作伴去了。
「你怎麼不寫信告訴我他病了呢,我馬上就會趕回來……」「他沒有生病,連一分鐘也沒病過。來,親愛的,給你手絹,我來詳細地給你說一說。」她用他的印度綢大手帕擤了擤鼻涕,因為她離開亞特蘭大的時候很倉促,連手絹也沒拿。擤完鼻涕,他又偎在威爾的懷裡。威爾真好!碰到他什麼事都不著急。
「恩嘉,你聽著,是這麼回事,你一直給我們寄錢來,我和艾希禮交了稅,買了那頭騾子、種種什麼的,還買了幾頭豬,一群雞。媚蘭小姐養雞養得不錯,的確養得非常好。媚蘭小姐,她可真是個好人,這麼說吧,我們為塔拉買了這些東西以後,就剩下了多少錢買衣服了,不過大家也沒什麼怨言,只有蘇倫不同。」
「媚蘭小姐和卡琳小姐待在家裡,都穿自己的舊衣服,好像也感到不錯。思嘉,你是瞭解蘇倫的,沒有新衣服,她是受不了的。她每次不得不穿著舊衣服跟我去瓊斯博羅,或者更遠一點,去費耶特維爾,都覺得難受得要命。尤其是有些北方來的冒險家的太太,她們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處扭來扭去。『自由人局』裡那些該死的北方佬,他們的太太也愛打扮。本地婦女就不同,她們穿著最難看的衣服進城,表示毫不在乎,而且引以為榮,蘇倫可不是這樣。她還說要一輛大馬車呢。她說你就有一輛。」「那並不是什麼大馬車,而是一輛舊的敝篷車,」思嘉氣憤地說。
「唉,不管是什麼車吧,我還得告訴你,蘇倫對你和弗蘭克.肯尼迪結婚始終耿耿於懷,我也覺得這不能怪她。你知道,這是一種卑鄙的伎倆,姐妹之間可不該耍這一套。」思嘉從他肩膀上抬起頭來,氣得像一條響尾蛇,準備咬人。
「卑鄙的伎倆,是吧?你說話這麼文雅,我得謝謝你呀,威爾.本廷!他喜歡我,不喜歡她,叫我有什麼辦法?」「你是個機靈的女子,思嘉,我知道你是有辦法讓他喜歡你的。女孩子都會幹這個。不過我覺得你恐怕是花言巧語把他弄到手的。你認為必要的時候,你會是非常迷人的,可是不管怎麼說,他是蘇倫的情人呀。就在你去亞特蘭大這前一個星期,她收到他一封信,信裡的話甜如蜜,還說等他再賺一點錢就結婚。她給我看過這封信,所以我知道。」思嘉默不作聲,因為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她想不出什麼好說的,別人就罷了,可是威爾出來對她進行批評,她是萬萬沒有料到的。她用謊言欺騙了弗蘭克以後,從來沒有良心不安內疚過,她認為一個女孩子要是連自己的情人都保不住,那就只能怪她自己了。
「威爾,說句公道話。」她說,「要是蘇倫和他結了婚,你覺得她會為塔拉,或者我們哪一個人,花一分錢嗎?」「我剛才說了,你認為必要的時候,你會是很迷人的,」威爾一面說,一面轉過頭來朝她微微一笑。
「是啊,我覺得那就不能指望從弗蘭克這個老傢伙那裡得到一分錢了,不過你確實使了卑鄙的伎倆,這是無法迴避的事實。如果你想以手段來為目的辯解,那就不干我的事了,我算什麼人,有什麼資格來抱怨?但是不管怎麼說,從那以後,蘇倫就像一隻大黃蜂。我認為她倒也不見得認為弗蘭克這個老傢伙有多麼好,只是她的虛榮心受到了傷害,她老說你如何穿好衣服,坐大馬車,住在亞特蘭大,而她卻埋沒在塔拉這個地方了。你知道,她確實愛出去會客,參加宴會,還愛穿漂亮衣服,這我不怪她。女人就是這樣。」
「大約一個月以前,我帶她到瓊斯博羅去,讓她去探望朋友,我就辦我的事,返回時候,她乖得像隻小耗子,可我看得出來,她心裡是非常激動的,簡直要炸開了,我以為她瞭解某人要……也許是她聽到了一些有趣的閒言碎語,也就沒怎麼在意。大約有一個星期,她在家裡跑來跑去,就那麼興奮,也不怎麼說話。她去看過凱瑟琳.卡爾弗特小姐……思嘉,你一定會為凱瑟琳小姐難過得哭瞎了眼。那可憐的孩子還不如死了好,嫁給了那個叫希爾頓的北方佬,他是個窩囊廢。你知道,他把房子抵押出去,也弄不回來了,如今一定得離開這裡不可。」
「我壓根兒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瞭解爸爸的情況。」「我這就告訴你,」威爾繼續耐心地說。」她回來以後就對我們說,我們對希爾頓的看法不對,她管他叫希爾頓先生,還說他是個很能幹的人,我們大家都取笑她,後來她就在老在下午帶著爸爸出去散步。好幾次,我在地裡幹完活兒回來,就看見他們倆坐在墓地周圍的矮牆上,她一個勁地跟他說,還作著各種手勢,老先生呆呆地看著她,顯出莫名其妙的樣子,而且不斷地搖頭。你是知道他的情況的,思嘉,他的腦子越來越不清醒,連他自己在哪兒,我們是些什麼人,他也弄不大清楚了,有一次,我見她指了指你母親的墳,老先生就哭起來了。她回到家裡,又高興,又興奮,我就教訓了她一頓,還滿凶地呢。我說:『蘇倫小姐,你幹嗎要折磨你那可憐的老爸爸,讓他又想起你媽呢?平時他不大想得起你媽已經死了,你這不是故意刺激他嗎?』她呢,把頭一揚,笑了笑,說:『你少管閒事,我現在這麼做,到時候你們就都高興了。』媚蘭小姐昨天晚上對我說,蘇倫把她的計劃告訴她了。但是媚蘭小姐說她當時以為蘇倫只是說著玩的。她說她沒能告訴我們任何人,是因為這個想法使她感到十分不安。」「到底什麼想法?你能不能直截了當地告訴我?回家的路都走了一半子。我關心的是我爸爸。」「我這不正在給你說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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