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聖明的君主,抬抬你高貴的手,多透給我們一些清風和明月吧!
松:你們怎麼這樣糊塗!你們是在抱著我的軀體盤旋攀附,怎能指望同我享有同等的舒服?
藤:可是我們同你一樣,想借清風洗浴麻木的肌膚,舒展僵硬的筋骨;我們也想多看幾眼明月,開闊眼界,暢達思路。難道我們就不能有新的水平、新的視野、新的前途?
松:水平?你們應該知道,我高一丈,你們只能竄起三尺;我遠瞻全局,你們只能視一隅局部;我同太空交往,你們只能在我胳肢窩裏散步。這是不變的天條,也是你們祖宗的叮囑,豈容你們肆意抵牾!
藤:只是我們屈身在你的肘彎、胯下,已有多年,這樣的日子著實悲苦。
松:這你們就不懂啦!須知像你們這類藤蔓之流的最高福祉,就是生存繁衍,飽暖居住。我從腳下給你們勻出足夠的土壤和水分,又用粗枝密葉從上面給你們以庇護,對我來說,已經操心到煩惱的地步,已經犧牲到最大的尺度。你們忘記「知足常樂」的心靈滋補,等於背叛了你們馴順的先祖。
藤:千萬年來的大地,鳥獸拋滿肥料,山巒變做沃土。這肥是大家的肥,這土是大家的土。我們承認你枝杈的粗壯,身軀的碩大,外觀的岸然,皮層的堅固。對你佔有的聲勢和財富,我們也絕不嫉妒。為什麼今天只要你勻出一些清風和明月給我們,便引起你這樣一通雷霆般震怒?同你們整個的享受比起來,我們要求的只是一杯殘羹、幾根你啃過的剩骨。君不聞東坡名句:「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共適,共適,你為什麼要獨霸大家的天和大家的土?
松:我就知道你們心中不服。我的高貴,是父母的賜予,這就是「緣故」。別的不說,且看咱家主幹上的皮膚,那密如蛛網的紋絡,像蘊涵靈性的龜裂,像微風吹皺的漣漪,像激浪沖刷後的沙灘,像秋日長空的雲幕。這天生的紋絡是什麼?紋者,文也——大自然的法律條文。想想吧,你們的攀須沿著這紋路生長,才能立足,你們的嫩芽扒住我的筋絡,才能穩固,你們懂得同我和諧共處,才有不斷的幸福。若沒有我這奇妙的軌跡,你們還不是伏地蜷曲,相互搏爭,一團亂麻,化做糞土?
藤:但你也要認清,正是靠了我們,你才成為璀璨炫目的雕像,龍袍加身的君主。今天我們雖然做不出你的松濤震天響,難道你不該聽聽我們的悲情申訴?不要忘記,失去我們,你還不是不屑一顧的光杆司令,一棵寂寞的孤木!
松:唉,千萬別傷和氣。我們不是曾經長期同舟共濟、相互支援?蜂蟻侵襲時刻,我獻出黏膠做它們的桎梏;暴風雪吹打時刻,我伸展密葉把你們保護;當你們中間有病蔓倒地時刻,我更灑下仁慈的淚水,發誓願做你們的公僕。
藤:我們既然如此共過患難,那就請你今天挪挪雙肩,抬抬貴手,讓我們多享受一些明月和清風。
松:還在囉唆?太不知趣!多些清風,多些明月,你們還沒到那個時候。眼下我還不想抬手,也不想挪肩,我只想挺胸疊肚,讓你們身裂腸斷,成為滿地枯骨!
藤:……
──轉載自《自由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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