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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十月份,天氣漸漸冷了起來,形勢也起了變化。「風」不整了,「意見」也不提了,大字報被收起來了。積極分子們出現了恐慌,一個個叫去談話。
今天是柳桃,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王書記的辦公室。王書記面孔嚴肅,沒有一絲笑意,直接了當地說:
「你的意見太過頭了,怎麼能說黨支部書記是流氓呢?」
她一聽就傻了,呆呆站在那裏,半天說不出話了。最後她鼓了鼓勇氣說:「你不是說我對黨有感情嗎?」
他也是一愣:「是啊,提意見本身是對黨有感情,但是內容太惡毒,這明顯是向黨進攻嗎?意見是那裏來的,你要老實說清楚,這是右派言論,要追查到底。」
「是我班李衛說的。」
李衛來了,他說:「我是說我們街道的支書有流氓習氣,沒有說他是流氓。」
聽了這個解釋,柳桃大吃一驚。
王書記同意李衛的說法,帶著喝斥的口氣對柳桃說:「你要誠實啊,是不一樣啊!好好想一想是不是無中生有地攻擊黨,挖挖思想的根子,寫個交待材料交上來!」
到底怎麼結束的談話,怎麼走出的辦公室,她都不知道。只覺得天昏地暗,頭腦暈旋,跌跌撞撞走回宿舍!她不是呆呆的坐著,就是蒙頭大睡,不吃不喝,眼睛都哭紅了,哭腫了,人也變樣了。想不清楚,也說不清楚。楊洋來過幾趟,她都不見他。
楊洋很為她著急,擔心!急得滿地轉,她又不見他。怎麼辦!怎麼辦!一遍又一遍問自己。一會跑到史學系,一會又跑到中文系,到處打聽消息,活像熱鍋裏的螞蟻。他隱約感到柳桃的問題很嚴重,「流氓書記」的大字報是她編的。他去問李衛,李衛說了他知道的情況。他又跑到史學系,向王書記說:
「我姑姑村裡的書記就是流氓,因為強姦還被判了刑。不能說柳桃編造事實攻擊黨,確實有這樣的事。」王書記陷入沉思,等一會兒,緩緩地說:
「柳桃寫的也不是這回事!」
「是,是這回事!是我給她說的。」為了證實柳桃寫地有根據,楊洋堅定地說。
「這麼說,是你給柳桃提供的大字報內容!」
「對呀!」
「既然是這樣,為了說明 問題,你要寫個材料交上來!」
為了儘快澄清柳桃的問題,楊洋當天下午五點鐘就把材料交上去了!他覺得辦了一件大事,像卸了千斤重擔,輕鬆不少。吃了晚飯就去找柳桃,她不在。這兩天柳桃心情平靜不少,事情到了這一步,後悔也沒有用 ,就聽天由命吧。今天與同學出去了,晚飯時也沒回來。他沒找到人,就去了體育場。
三天後,柳桃又被叫到王書記辦公室。王書記面色有點平和,帶著點指責的口氣說:
「你寫的交待材料是不真實的,有人給你提供大字報的內容,本人都交待了,你還替他隱瞞!一個青年學生,不應該,要誠實啊!」她真糊塗了,怎麼會有這麼回事呢!隨口問道:
「誰啊?」
「你男朋友楊洋!」
「怎麼會!他與這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王書記有點生氣了:「我看他很誠實,你不誠實,材料都交上來了,不信問他去?不過事情是他的責任,你也有很大的過錯,也要交待思想根源!」
她無話可說了,就走出辦公室。
吃過晚飯,柳桃找到楊洋。他們互相傾述著這一段的心情和感受,雖然只有半個多月,柳桃好像成熟多了。她說話也慢了下來:
「由於我的輕率,太過於相信他們的宣傳了,太想作個對黨有感情的人了!才得到這場災難。災難過沒有過去,還不知道呢?」
「我不是把材料都報上去了嗎?你不是沒有事了嗎?」
「這不,還要寫回報,挖根源!我可能沒事了,但是你可能有事了!」
「怎麼可能啊?我又沒有寫大字報,我怎麼會有事呢!」他們談了很久,也想不到,也猜不到 ,事情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又過了半個月,校黨委來了文件,正如柳桃說的,楊洋成了右派,名單中沒有柳桃。他們不理解,同學們也不理解。他們一起到了學校的「整風運動辦公室」。一位姓黃的幹事接待他們,楊洋說:
「我是中文系的楊洋,我沒寫一條意見,怎麼會是右派呢?」
黃幹事翻開案卷,看了看說:「你的交待材料說,是你提供了柳桃的大字報內容!」
「是啊!」
「這條意見很惡毒,說共產黨支部書記是流氓,是向黨進攻,既然你提供的材料,當然是你的責任。」
柳桃急忙說:「他是為了證明我沒有說謊,才寫材料。這個大字報的內容是李衛提供一部分,我誇大了些內容,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要誠實,剛才他都承認是他提供的,你怎麼又會這樣說呢!」
「我沒有說謊,一切都是我柳桃的錯,這個右派就由我來當了!」
「這是黨委集體研究決定的,不是你說了算的,你們還想不通,可以寫報告向黨委反應,我說了也不算!」
他們只好走出了辦公室,他們又回到雲霧中。
他們又坐在小樹林裏,想一想他們應該怎麼辦。柳桃說:「這是我惹得禍,罪名就是我的!我不能叫你無辜受牽連。」楊洋一直沒說話,他思考著,想了很多。他終於下了決心果斷地說:
「既然校黨委都定了,你到哪裏說理去!能說理就不會抓右派了。假如你能找出理來,我不去勞動改造,你就得去。你到農村勞動改造,還不如我去了,我是農村長大,力氣大,也適應農村的情況。不用再說了,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命吧!」聽到這裏,柳桃已經泣不成聲了。
楊洋在山河縣靠山公社養豬場幹了半年多了,豬場離縣城25裏地。豬是保證縣委大院生活供應的,養豬就成了政治任務。這裏沒有電,喝的是泥塘的水,一張木板床,單薄的被褥 。住房比豬圈高一頭,地面很潮濕,四面透風,用雜草堵著洞。豬場在山腳下,離最近村子有一裏地。平時沒人來,只有放羊的老大爺,有時會來看一看他。每週從縣城送來一車飼料及他的食品。他只能與豬為伴,日復一日,苦度著生活。
經過半年了,才弄懂:「右派」這個名詞的意思,才搞清楚「勞動改造」的真實含義,這是大學裏學不到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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