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烹文煮字的人,要他打坐入靜是很難的,腦子一刻也不得閒,只要一有空檔,立刻胡思亂想,如野馬奔騰無法遏抑:剛才瞥見的那一幕,可是寫作的最佳題材,先寫……再加些油、添點醋……;這兒的白頭翁,鳴聲嘹亮而多變化,不愧是天生的歌唱家。也許他們是情歌對唱哪!或許在用他們自己的語言訴說著歡樂事兒。也可能……唉!不能再隨著想像瞎編了!靜什麼靜啊?此刻盤著的腿疼了,由腳踝開始蔓延至小腿、膝蓋,鑽心的麻刺與酸痛,那就照要求,仍閉著眼、咬著牙、忍吧!
這時忽地感覺臉頰上有清涼拂過,一陣陣的隨風飄送,繼而棚頂上滴答作響,尚未回過神來,那雨已在弧形的棚架下,掛上一道雨簾!忍不住睜開眼睛欣賞起來:一個雨珠一個雨珠相互追趕著,急切的銜接著,慢慢的沒有了空隙,成為一串串密集的小瀑布連綴成的簾子,隨著風的勁道大小,時斷時續,這亮閃閃的水晶簾煞是好看,那真是「好風如扇雨如簾」〈李廌.虞美人〉的寫照。想想那潑猴——孫悟空還住水濂洞呢!挺有藝術眼光的!古典文學裡,文人筆下的簾子,常讓我神往:那一顆顆潔白渾圓的珍珠串成的屋簾,隔開內外,晶瑩剔透,隨著家人的穿梭來往而輕輕搖曳、款款擺動,細碎的碰撞,激起悅耳的聲響,反引得閨中怨婦滿腹愁腸,「一行珠簾閑不捲,終日誰來?」〈李煜.浪淘沙〉那滿腹詩書的官宦小姐或閨閣少婦,閑來無事,在簾子上刺繡出一件件花好月圓、鸞鳳和鳴、龍鳳呈祥……的精緻作品,既展現精湛的女紅,也打發掉漫漫長日。「東風斜揭繡簾輕」〈張泌.江城子〉。還有布簾、竹簾、畫簾、翠簾、風簾……等等的描繪,給人無限的想像。而那日、月、花、樹、人……等等的物影映在簾子上,給人所造成的心情反襯與綿長的聯想意味,常令我再三咀嚼低迴不已!
如今盛行各式各樣材質不同的窗簾,而且是打算成家的新人必不可少的家居配件,百忙中撥空挑選、費心搭配、布置:那大型的落地窗前,是色彩淡雅的進口紗料和厚重的織錦緞子組成的「重簾」;那書桌旁是輕巧的塑膠窗簾,橫直的線條篩在牆上,隨著日光的游移而不斷的變換位置;那臥室裡朦朧夢幻的粉色窗紗,增添了浪漫情調……只是這一切,隨著蜜月的結束、忙碌的現代生活步調,慢慢而自然的被束之高閣。因為忙,回來倒頭就睡!因為忙,起床就趕時間!因為忙,週休二日得好好補眠,不能有陽光刺眼、干擾!於是,整日裡窗簾深垂,薄薄的窗紗不再隨風搖曳,白亮的日光無隙照射。如此一來,窗簾成了「不動的家具」,成了房子的「裝飾品」。也因為忙,嶄新講究的窗簾,漸漸的積塵堆垢,而幽暗裡的一切,呈現著沒時間收拾後的凌亂。
簾,由初始的運用自然材質到如今的人工機器製造;由開頭的引人遐想、欣賞到現在的無形自我封閉;由天光的自然穿透到現在的全面遮掩;由日出而作的生活方式到如今的不見天日。一路走來,有了光鮮亮麗的外表和刻意造作的華麗,卻失去了它古樸自然的原味。
從前,誰都知道陽光可以殺菌,因而喜迎陽光。寒冬裡的屋子,經過一天的陽光曝曬,顯得暖烘烘的。可是據我所見,今天多數的人們,卻刻意躲避、排拒,不願陽光造訪,全天候窗簾緊閉,不留一絲縫隙讓陽光與你會面,不自覺的斷絕了與大自然溝通、對話的機緣!我覺得尖端科技使人放棄了許多美好的東西,你以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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