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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我的「右派」歷程(40)

代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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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上) 復歸平靜

                  一

說來也十分奇怪,過了些日子,我身上的浮腫消退了,膝蓋恢復了原狀,胸下的「大水鼓」也沒了,突然變得精幹枯瘦起來,走路也不再那麼刀割針挑似地難以 忍受。後來懂點兒醫學的難友告訴我,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而是一種很危險的跡象:一個營養極度匿乏、身體極為贏弱的人,腫了瘦,瘦了腫,待第三次腫到胸口時,就肯定沒救了。
  
可在當時,我還慶幸這是一大好轉。肉體的痛苦減輕了,心境也就平靜了些,有時候還遙念蘇北老家的親人。
  
因肺結核病常常需要我寄錢寄藥品的姐姐,在我到北大荒的第三個月就絕望地死去了。但我還有老母,還有女兒,還有讀完了高中又上了鹽城師範專科 學校的侄兒,需要我從每月32元的生活費中,給他們多少寄點兒錢去。還有存放在新華社庫房裡的一箱箱書稿、素材、日記、採訪本,其中不乏頗有價值的文字, 需要我日後整理留給後世,我應該堅忍地活下去。
  
俗說「人豈樂死而忘其生」,對一些人迫不得已的絕望之念似乎可以理解。但對一個還想為革命為社會做點兒事的人來說,絕望是不可原諒的,哪怕 只是一閃之念。於是我重新恢復了人生的信念,堅信千錘百煉的中國共產黨不會就此潰滅,黨內健在的千百萬同志會逐漸覺醒,千百萬烈士的英魂也不會答應革命大 業就此衰頹!我要堅持活下去,繼續磨礪自己,寄希望於未來。
  
當然,在這個雲山畜牧場,再也談不上什麼「積極爭取」了。因為這個狹小天地,似乎是與我們理想的社會制度不相協調的世界。這兒沒有真理,沒 有正義,沒有人道。這裡的一些掌權人,將來即便受不到歷史的懲罰,一旦他們自身多少恢復了一點兒人的血性,他們也會受到他們自己良心的譴責的。那痛苦,將 比身外的懲罰更深痛。

                  二

6月上旬,又一陣冷風拂拂,下起了連陰雨。
  
一天,劉恩叫我到雲山場部派出所去。我問什麼事?他不懷好意地冷笑著說:「你到那兒就知道了。」
  
我心想:怎麼?真要把我抓起來麼?可是這又不像,不然怎會讓我獨自前往?
  
我打著一把破油紙傘,赤著腳,獨自滑滑溜溜地到了雲山場部,進了路南一座門口掛著「八五○農場雲山畜牧場派出所」牌子的兩頭趴紅瓦房。書生模樣的派出所劉所長,讓我看了一份蓋有河北省保定法院公章的《離婚調解書》,原來是我那妻子又在保定提出與我離婚……
  
前面在《家庭》一章中已說過,在1958年3月18日我被開除出黨的第三天,她就要我去北京市西單區政府辦理離婚登記手續。那裏的辦事人員不 同意,這件事就被暫時擱置。當年秋天「大躍進」,「三年超英」,「五年趕美」,她與新華社的一支200多人的隊伍,去幫助河北省保定地區徐水縣大搞「共產 主義」。「瘋狂加吹牛」地搞了幾個月,『損失慘重,徹底失敗,縣委書記被扣上欺騙黨中央、欺騙毛主席的罪名逮捕法辦。我那妻子沒有隨新華社的大批人馬「凱 旋」北京,而堅決要求留在保定工作,並把我們的大女孩戴青青從新華社幼兒園接到了保定。她看到1959年冬天第一批被摘掉「右派份子」帽子的名單中沒有 我,就決心與我藕斷絲也不連了……
  
「你打算怎麼辦?」劉所長問我。
  
「在北京就辦過一次了。」我說,「儘管西單區政府不同意,新華社黨委也不同意,但我至今仍然堅持原來的態度:決不拖累任何人!」
  
「很好!那麼財產和孩子怎麼辦?」
  
「我和她都是十幾歲參加革命的,素來就談不上有什麼財產。我的意見是:她已帶走的一切東西,均歸她所有;留在新華社庫房裡的完全是我的書稿、 素材、筆記本以及只有我才能穿的衣服,就歸我。至於孩子們的歸屬,那是早就協商好了的:大女兒青青歸我,小女兒貝貝歸她。由於目前我是這樣的處境,青青暫時仍請她幫忙撫養。小貝貝將來是否真地送給她的姐姐、姐夫,那是她的事。」
  
「好爽氣!那就這麼辦吧!你把這些想法,都填在應該由你填的這張空白表上。」
  
我填好了表,簽了字,心想這件事就這樣了結了。但是過了十多天,劉恩又叫我們到雲山場部去。但這次不是去派出所,而是去緊挨著派出所的場部政治處組織股。我說我早已被開除了黨籍,與黨的組織毫無關係,組織股叫我去幹什麼?劉恩還是那句陰冷的話:「你到那兒就知道了!」
  
到了場部組織股,組織股一位臉兒瘦長、帶有幾分病態模樣的助理員接待了我,原來還是離婚的事。據他說,新華社黨委接到了保定法院徵求意見的信,對這件事相當關心,特地給畜牧場黨委來函,要他們轉告我,要我慎重考慮這個問題,不要意氣用事……
  
「我原來的考慮就是很慎重的。」我說,「儘管為了孩子們的未來,我仍然很難過,但我決不牽連任何人,沒有再重新考慮的必要。」
  
「很好!」這位助理員說,「你很有自知之明。我看也應該這樣。政治上不一致,在一起生活也不會幸福。好,你回去吧,我們負責把你的態度轉告新華社黨委。」
  
「政治上不一致」?哪來的「政治上不一致」?無非是對黨內和現實生活中的一些問題的看法有些分歧罷了!不過這樣,我也總算了卻了一樁心事,雖 然這肯定會給兩個孩子的心靈留下不可修復的創傷,但等到她們長大成人時,她們一定會理解釀成這個家庭悲劇的原因,她們的生身父母都是無罪的。

                  三

1960年7月15日,我們這個排又從小雲山轉回雲山場部,給畜牧一隊而不是畜牧二隊打草。
  
這兩個畜牧隊分工不同,一隊的任務是養豬,二隊的任務是養牛。
  
這時我又患起了痢疾,還拉血,但我不能歇,因為全排只有少數幾個人是前兩年夏秋兩季打過草的老手,其中又數我的刀法比較好,要我給全排的新手 起示範作用。可是,由於我的體力今非昔比,勞動成果遠不如前了。前兩年,平平常常,一天也能打三四千平方米,突擊時可打五六千平方米;而現在,不論怎麼鼓 足勁,也不過兩千平方米左右。就這樣,全排也沒有人能趕得上我。
  
然而,我仍然受到了排長和副班長的刁難,說我沒拿出過去的幹勁,雖然他們連1500平方米也打不到。等我把他們都帶會了,我要求治病,他們也不讓治。雲山場部衛生所的女醫生宋立君給我開了病假條,他們又說沒有指導員劉恩的簽字不算數,仍逼著我上工。
  
宋立君醫生聞此言,也很為我難過。宋立君醫生是一位善良而富有正義感的女性。她原是部隊中的一位中尉軍醫,隨她的丈夫一道轉業到雲山畜牧場。 開始,她就在「五間房」的五一水庫工地做我們的大夫。當她得知了我過去的身世,我的妻子又已決定與我離異,而我當時的精神狀態卻很達觀,幹起活來又那麼 沖,她曾幾次要幫我縫洗衣服和拆洗被褥,都被我婉言辭謝。這次我們又在雲山場部相見,她見我已判若兩人,不禁大吃一驚。魁偉壯實的大漢成了一根細長桿兒, 神色也蔫巴了,體重由196斤銳減到92斤,比原來的零頭還少4斤!她明白,按照一般的醫學常識,一個人的體重如果在短時間內下降了一多半,那肯定會活不 成的。而我不但還活著,而且還能堅持干打草這類的重勞動,她以為那是由於原來的體質過得硬且具有相當強的意志力所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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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說我們吃不飽、吃不好?我看我們這裡好得很!關內很多地方的老百姓,一天才四小兩糧,人家照樣建設共產主義!你們一天一斤多糧,還說吃不飽、吃不好?!我們做領導的,口糧定量比你們的少得多,可還吃不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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