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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死一生——我的「右派」歷程(39)

代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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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下)  絕望

連綿的陰雨終於告一段落,我們開始播種大豆。每天出工收工,都要在泥濘的路上和水窪地中,來回跋涉30多里路。我的一雙腳,常常被陷在淤泥中 不能自拔。我們還要輪流地從大豆地返回小雲山,抬著裝滿了稀飯足有200多斤重的鋁製大牛奶桶,在這「鬼門關」似的爛路上再來回跋涉一遍,把午飯抬到地裡去。
  
然而,在地裡等著吃這桶稀飯的200多人中,多數是身體狀況遠勝於我們的軍工與青工。相對來說,他們一無精神壓力與痛苦,二無太重的饑寒之憂。他們在規定的糧食定量外,都還能在隊長們睜一眼閉一眼的默許下,非法而「合法」地搞點大豆和其他東西填肚子。而我們,只能一邊往地裡撒豆種,一邊把一些破損的、半瓣的、拌了「六六粉」的生豆子往嘴裡塞。儘管內中未經高溫破除的胰蛋白□毒素,會使人噁心、嘔吐、拉肚子,而且還要甘冒「六六粉」中毒的危險。
  
同時,軍工與青工上工比我們晚,收工比我們早,幹活比我們少而輕。而對抬飯這最重、最苦、最累的差事,隊部卻偏偏強加於我們這些命在旦夕之人。儘管我對這種早被墨子所痛斥過的「愛有差等」的做法十分惱怒,同時自己又力不勝負,但我還是強打起精神來應付。我想,既然劉恩們鐵定了心要我們這些人來抬飯,我如果不抬,他們也會讓我們當中別的人來替我幹。
  
一天突然接到命令,新華社和文化部的人全部離開雲山畜牧場。許多人認為這可離開了這片苦海,從而歡聲雷動。但是,惟獨我與我們社裡的方約同志被留了下來。
  
這是為什麼?難道就是因為我敢於反對雲山畜牧場一系列非人道的行為,就應該被繼續留下來當他們的奴隸?新華社的領導就這樣一味地盲目聽信他們的胡說八道,讓我永無脫身辯白之日?!
  
在這悲憤失望之餘,我請即將分手的新華社難友陳亮,帶封信給新華社黨委。不知怎麼搞的,劉恩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他在全隊面前冷嘲熱諷地說:
  
「有人想向原機關告狀,這是夢想!黨只相信自己的組織系統,任何個人的叫屈是沒有用的!不管他過去有過什麼威風,如何地看不起我,我現在硬是有權不讓他走,叫他吃更多的苦頭,看他能怎麼的?!」
 
我又能怎麼辦?!我過去曾一度夢想過,這種陰曹地府般的日子不會太久長,中央很快會來糾正這裡的非法所為的。可是北京的來人也好,農墾局的來 人也罷,似乎都認為這裡平安無事,百事順心。回想這一切,我原有的信念似已徹底崩潰了。即便中央一旦發現了這裡問題的嚴重性,恐怕我們很多人都已骨頭打鼓了!與其再忍受煎熬,不如早日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是自殺,不好;越過烏蘇里江到蘇聯去,不可能;像個別人那樣逃跑,不光明磊落;惟一可行的辦法,主動請求黨殺掉我。既然黨已認為我是個「最危險的敵人」,把我交給這批法西斯分子殘酷地折磨虐待,使我備受「不信之恥與犬馬之辱」,我活著還有何意義?
  
這時我實實在在地連走路都很艱難了!每走一步,全身的骨節縫都痛如錐挖針刺!

                  六

在我們正在播種大豆的那塊地邊,也有幾座1958年冬天挖干渠時,「左派」精英連住過的已經東倒西歪的爛草棚。一天收工時,我和幾位同樣行走十分艱難的好友,要求就住在這些爛草棚裡,免得每天來回走兩三個小時活受罪。
  
這也被劉恩一口回絕。我對他說:
  
「你不同意這些人都搬過來,就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好了。我保證每天天一亮,當大家從小雲山出工時,我就會獨自下地先幹活。我不僅不會因為多幹了點活而不高興,反而會因為每天讓我少走這許多路而心懷好感。如能讓別人給我帶來我的那份飯,我感激;如不讓帶,我就把豆種中肯定出不了芽的破豆子挑出來,用鐵皮碗煮來充飢……」
  
我這可謂訴於衷,求於切,委曲求全了。大凡尚存一絲人性的人,是不會拒絕的。
  
然而劉恩不但不答應我的要求,反而和排長盛桂林一道譏諷侮罵我。我被激怒了!在收工時我堅決不走!他們就把同班的羅相成留下來伴著我走。小羅膽小,不敢違命,我不走他也不走。這使我十分為難:我可不能誤了他晚上的那兩小杓稀粥啊!我只好憋著滿頭大汗,跟著他往回走。
  
但我走一步,疼一步,實在疼得沒法忍受了,突然高舉起雙臂,瘋狂般地呼喊:
  
「請黨來槍斃我吧……黨如能早日結束我的生命,我將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大笑三聲……」
  
小羅驚呆了。他以為我真地發瘋了。他連忙上來攙住我,結結巴巴地說:
  
「老……老戴,我們快……快走吧,回家吃……吃飯吧!不然他……他們也……也會說我……我們是『泡……泡將』,也會扣……扣……扣我……我們的飯……飯的……」
  
小羅這幾句可憐巴巴的話,一下使我悲慟淚下!當他離開清華園,步入高等教育部機關大院的時候,他會想到日後有此厄運麼?他的那位孤寡多年、只有他這個遺腹子的老母親,還在北京一座小院裡的一間背旮旯兒小屋裡,魂牽夢繞著他呢。我不能讓他跟著我受累餓肚子。於是我只好跟著他走,並且還讓他拽著我走,後來乾脆一步一咬牙地自己走了。我想為了小羅,我也得苦撐著往回走。
  
等我們用了比一般難友多一倍的時間崴到小雲山時,大家都早已喝罷稀湯粥,倒炕睡覺了。
  
第二天,排長盛桂林詢問小羅我在路上說了些什麼。小羅出於好心,向盛桂林說,「老戴快……快不行了,快……快……瘋了」,意思是希望盛桂林向隊部反映反映,多少照顧我一點,兔得再來「第二個趙琪』或「第二個佟靄成」。盛桂林問:「何以見得?」小羅遂把我發瘋般舉起雙臂高呼的情形向他說了一遍, 望他趕快相告劉恩,是不是請醫生查查我的神經功能,是不是神經系統發生了什麼障礙。
  
事後小羅把與盛桂林談話的經過全部告訴了我,我謝了謝他,但說:「結果肯定適得其反。」
  
果然,盛桂林聽了小羅之說如獲至寶,立即向劉恩作了匯報。劉恩隨即找我去隊部談話。
  
他當著我的面,打開了他那32開日記本的「生死簿」,翻到了「戴煌」的號頭。上面歪歪扭扭、密密麻麻,共有好幾頁。他向我拍拍他那個大本本, 陰笑著說:「你的一切情況都在這上面——」接著就一條一條地念給我聽,讓我核對。他每念一條,我都搖一次頭。因為絕大部份都不是事實,只有很小一部份多少 有點兒影子,但也都被誇大歪曲了。
  
「那麼小羅說的這一條是不是事實?」
  
「這一條是事實。」
  
「那也夠了!就憑這一條,也足夠證明你對黨的極端仇恨了!」
  
「不!」我站起身來大聲說,「我這不是仇恨黨,而是仇恨身披黨的外衣的一些人的官僚與專橫,仇恨那些混進我們黨內的毫無人性的人!」
  
「好吧!你等著吧!!」劉恩惡狠狠地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好像他真地就能很快把我推上斷頭台。
  
等到冷靜下來,我也有些後悔,後悔自己不該那樣衝動地舉起雙臂發出狂喊。斯賓諾莎說得好:「由於痛苦就把自己看得太低就是自卑。」當自己的希 望一個又一個地落空時,我也應該堅定沉著,應該向那些「尚情無我」的智者學習,永遠保持著清醒的良知與勇氣。絕望,而且是一種近乎瘋狂的絕望,則也是某種沉淪與衰頹,決不可取。我應該相信世事萬物均在變化中,目前的狀況絕不會永恆不變的。雖然有些事物的變化,悄悄然地不可捉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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