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下)
那天茹嫣收到一封電子郵件,經過殺毒軟件檢查後,茹嫣打開了它。那是一個網址。網友間,常有互相推薦網站的習慣,茹嫣也曾獲益不淺,知道了許多值得一看的好去處。
網頁唰地一下打開,呈現在茹嫣面前的,是一片男男女女的身體,特別是身體的某一部份,無遮無欄,纖毫畢現。四十多年來,茹嫣從一個小姑娘長成一個大姑娘,然後為人妻,為人母,該說是男女間的一切都不會見怪了。但是見了眼前這景象,還是像被電火灼了一樣,全身心緊縮起來。屏幕上的那些人,都是歐美的,男的強健,女的優美,既不猥瑣,也不下作,倒是一副副鬆弛快樂旁若無人的神情,好像在做操,好像在舞蹈,好像只是在展現自己的胳膊,腿腳或臉面……儘管已經有了和梁晉生的一次天地浪漫,但是茹嫣還是受不了這種將兩個人的絕對私秘如此坦然地公之於眾。她此時倒有了一種緊張羞澀,然後自我解嘲地笑笑,想,這世上真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事都有。又想到單位那些姐妹們曖昧的說到那種成人片,想到街上往別人懷裡塞的那類黃碟,便覺得這些東西,幾乎是如影隨形一般,與人類千萬年的文明一起伴生伴長從不止息的。但這一次,是實實在在地開了眼界。
達摩說的黑,茹嫣也很快領略到了。
在非典信息最為曖昧混亂時候,一位網友給她發來一個軟件,打開之後,就可以看到許多原來不能登陸的境外網站。那裏有許多關於國內非典的另類說法。茹嫣瀏覽的時候,兀然就看見自己這個小區的消息。說到那一對被醫院趕出門外,躲回家中,終究導致封樓的過程。再往前看,連自己兩個月前寫的那篇關於姐夫的文章也在上面,用的是達摩改了題目的一版,但署名是如焉。看到這裡,茹嫣就心跳起來。她想起江曉力幾次對她說的別在網上亂髮一些東西,有人已經在注意了。再看看這些網站上其他的文章,茹嫣就真的有些惶惶然了。她第一次看到這樣披露這樣評說國內一些人事的文字。用她多年受到教育的標準來看,說它們反動透頂,是一點不過分的。
茹嫣給達摩打電話,說了自己看到的這些。
達摩說,很正常啊。看不到才不正常呢。
茹嫣說,上面有許多攻擊性的文章,還有披露我們國內一些內幕的文章。
達摩笑笑說,人正不怕影子歪。如果攻擊得有理,我們得聽著,如果攻擊得無理,我們可以反駁,也可以置之不理。你看我們這裡的許多網站,不是一天到晚也在攻擊英美啊攻擊德法啊,還把人家總統的像做成猩猩猴子,別人不是一樣該做啥做啥?至於國內那些所謂內幕呢,如果我們自己先就發佈出來,誰還越洋過海地去看人家的二手貨呢?你問問有多少美國人民看我們的人民日報,偷聽我們的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弄了各種軟件千方百計地登陸我們的官方網站?
達摩總是這樣,大大咧咧幾句話,就將一個天大的問題一下說得輕巧得不行。
茹嫣就說在那兒見到了自己的文章,還有自己小區封樓的消息。
達摩說,真是好。
茹嫣問什麼真是好?
達摩說,互聯網。你想想,這次沒有互聯網,上面能夠一改多年來的積習,一天一次地給你報數字嗎?沒有互聯網,我們能夠知道那個老軍醫向世界披露了他所知道的真相嗎?甚至可以說,沒有互聯網,那個老軍醫到現在還能夠安安穩穩過自己的日子嗎?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怎麼感謝比爾‧蓋茨都不為過份。
茹嫣又說到黃色信息。
達摩就笑了,說,這可不是互聯網發明的啊,我跟你說,我們下鄉的時候,天天聽貧下中農給我們散佈黃色信息。有人就有這些信息,就像有泥土就有花草一樣。
見達摩說的如此詩意,茹嫣就忍不住笑了起來,說,你要去中宣部啊,媒體的日子就好過了。
達摩說,就是,見多就不怪。古時候,女人的胳膊都是不能讓人看見的,現在你看,滿大街肚臍眼。
茹嫣笑了起來,說,是,看看也就慣了。
達摩說,文革的時候,一切與性稍微沾一點邊的,甚至僅僅會引起聯想的東西,都掃蕩得乾乾淨淨,有一部蘇聯電影《列寧在一九一八》,黑白的,小銀幕,片子已經稀里嘩啦了。
茹嫣說,我看過。好多台詞還記得。
達摩說,裡面有一段芭蕾舞《天鵝湖》的鏡頭,也就一兩分鐘吧,許多人一毛五買一張票,就只看這一段。那幾個小天鵝叮叮咚咚還沒跳完,蘇維埃的人上了台,你聽,電影院裡就響起一片辟里啪啦的椅子聲。你現在再讓別人去看?倒給他一毛五,也沒幾個人要看了。毛子說,那年去香港,想看看三級片啥樣,彎彎繞繞鬼鬼祟祟溜進去一看,整個電影院就十來個人,還有幾個在打瞌睡。他說,那家影院的三級片是循環放映的,你買了一張票進去,可以坐在裡面一直看下去,那些沒地方歇息的流浪漢就常去。
茹嫣很是折服達摩這種用平實的大白話來說一個道理的功夫,儘管他也會操弄那些概念,術語,最新最時髦的詞兒——這個也有他的文章作證,但是在口頭表達的時候,聊天說話的時候,他就全然是一套市民語言了。她曾聽達摩和毛子兩個辨說,時不時還會冒出一兩句髒話來。她想,這是她在場,不在場時,不知會說成什麼樣子了。她就會覺得好笑,一個有著精深思想的人,同時還有著這麼粗俗的語言。
(待續)(//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