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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書連載:如焉(75)

胡發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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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上)

臨要睡了,手機響了。是梁晉生打來的。

梁晉生說,好嗎?

茹嫣說,不好。你呢。

梁晉生說,也不好,忙。

茹嫣說,還得休息好。

梁晉生說,你也要注意,現在正是高發期。生活用品吃的喝的都夠嗎?我讓人給你送一點來?

茹嫣忙說,這個我自己能做,只是苦了楊延平。要打狗了。

梁晉生聽了,半晌才說,我給你送到下面縣裡去,讓人家代養一段時間,這陣子過去了,再接回來?

茹嫣剛要說好,卻又說,捨不下呢。你知道,它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條狗。

梁晉生說,我知道,可是眼下這種情況……

茹嫣說,我先就這麼著,萬一不行了,再求你幫我。

梁晉生說,在街上看見打狗,心裏也不舒服。

茹嫣笑笑,你也變得這麼多愁善感了。

梁晉生說,你走到窗口來。

茹嫣問,幹嘛?

梁晉生說,讓我看看你。

茹嫣詫異地問,看我?怎麼看?

梁晉生說,我從你這兒路過,看見你的窗口還亮著。

茹嫣走到窗口,就看見他站在樓下一輛小車旁。一手拿手機,另一隻手抬起來朝她揮揮。

茹嫣生氣地叫起來,你就忙成這個樣子?連上摟來一下的功夫都沒有?

梁晉生說,就這樣看看你,聽聽你的聲音。成天往醫院跑,和那些第一線的人打交道,我現在已經是一個危險人物了。我這馬上就走。

茹嫣說,你別動。我下來。

茹嫣說著,就飛也似的往樓下跑去。

梁晉生大聲說,你別下來,我走了。

茹嫣聽不見,她的手機扔在了沙發上,梁晉生的聲音在沙發上叫著。

梁晉生剛要發動汽車,就見穿著一身睡衣的茹嫣已經拉開了車門。

茹嫣恨恨地說,過門不入,太沒禮貌了吧?說著就去拉梁晉生扶著方向盤的手。

梁晉生縮回手說,別碰我,真的,你不知道這個病的厲害——

茹嫣已經將梁晉生的手握住了。

梁晉猛地掙脫她,我是專門來看看你的,不是過門不入。

茹嫣再一次抓住他,這一次抓得很緊,說,那就更應該客隨主便!

說著就把梁晉生從車里拉了出來,就這樣一直拉著他,一步一步走上樓梯,一步一步走回家,像逮著一個干了壞事的孩子。茹嫣說,想扮演一個孤膽英雄,是不是?

梁晉生囁嚅著說,你呀……你要是真有個什麼,我可是罪過大了……你聞聞,我這一身都是來蘇味,八四味,消毒水的味……

茹嫣笑笑說,那比咱們還潔淨得多呢。

一個多月不見,梁晉生瘦了些,白了些,但臉面頭髮全身上下都收拾的乾乾淨淨,依然挺精神。加上那一身醫院味道,茹嫣就笑了,如果現在是我第一次見你,會猜想你是一個醫生。你猜,我剛才下樓的時候怎麼想,我想,市長大人現在肯定是一副逃犯的模樣。

梁晉生笑了,我現在比任何時候都講衛生啊,消毒啊,吃藥啊,洗澡啊,打預防針啊,但是說不定我身上哪兒就沾著那個東西,現在收治的許多病人找不到病源。我連自己的家都不能回去,住在賓館裡——
茹嫣摀住他的嘴,我們不說這個了。

梁晉生就一把拉過茹嫣,把她拽到自己身邊,輕聲說,我有時也很害怕,真是很害怕,控制不住……不知道它在哪裏,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茹嫣再一次摀住他的嘴,但這一次,用的是自己的唇。這個動作茹嫣自己也沒有想到,後來她怎麼也不明白會有這樣的突兀之舉。

接著,市長就像一頭麻藥消失後的獅子,猛然地抱住她,像要把這個柔弱的女人吃掉一樣,他嗓子裡發出一種奇怪的聲音,像是委屈的嗚咽,又像是低聲的咆哮,茹嫣看不見他的臉,她覺得此刻那張臉一定很可怕,一張能發出那種聲音的臉,決不是平日那張沉靜,自信,甚至暗含著一種傲慢的臉。但正是這樣,讓她燃燒起來。她和市長幾乎同時開始做一件事情,瘋狂地撕扯對方的衣服,也瘋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手忙腳亂地,一點也不再優雅。他們就在那張長沙發上糾纏推搡著翻騰著,連那小狗的嘶叫他們也聽不見。一直到兩人都筋疲力盡,像兩隻中彈的野獸,曲扭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很長時間,茹嫣微微睜開眼睛,她出奇的平靜,似乎像看著激戰過後的戰場,看著兩個陣亡躺倒的戰士。這兩個戰士衣不蔽體,傷痕纍纍,似乎是一樁太平常不過的事。她曾那麼恐懼那麼羞澀的一件事,就這麼渾然天成地完成了。這是茹嫣第一次在臥床之外做這件事。以前,丈夫也有過急不擇地的時候,但茹嫣總是很冷靜,要麼堅決的拒絕,要麼堅決地回到該去的地方,她認為這是一個關係到女人尊嚴的事。但是這個晚上,她壓根沒有功夫去想這個問題。事情過後,她也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她只有一種出神入化的感覺。

兩人都不再說話。梁晉生只是緊緊抓著茹嫣的手,像兒子小時候,在大街上人多的地方。然後就睡過去了。面對這一片狼藉,茹嫣視而不見。從來都講究到近乎潔癖的她,對地上,茶几上,沙發上拋撒的衣物鞋襪,對兩個比裸體還狼狽的飄零人兒,卻如野獸一樣並不自知。聽見梁晉生漸漸響起的鼾聲,茹嫣到臥室抱來一床被子,給他嚴嚴實實蓋上,自己依然全無睡意,只是感到有點涼,也抱來一床毛毯,她坐在梁晉生的腳頭,蜷上腿,將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腹窩,裹上毛毯,關掉落地燈,在暗夜中睜著眼。

書房的電腦沒關,閃閃爍爍的螢光映射到客廳裡。屏幕上,聊天室的舌戰還在繼續,茹嫣的名字不時出現在滾動的頁面上。但此時,這一切離茹嫣已經十萬八千里了。茹嫣的腦子裡一片寧靜,波瀾不驚,像那天夜裡月光下的湖水。

下半夜,梁晉生醒來,半坐起身。茹嫣問要幹嘛,梁晉生說尿尿,他沒說用一下洗手間,沒說方便一下,甚至連解手都沒說,像一個孩童睡意懵懵中對自己的母親那樣說尿尿。

茹嫣引領他來到衛生間,幫他打開燈。這是市長第一次用她家的衛生間。市長沒有關門,就那樣敞著一件皺巴巴的襯衣,光著兩腿對著馬桶站著,然後就響起急促的水花聲。

茹嫣也是衣衫凌亂地倚門立著,看著市長尿完,然後上去摁開沖水閥。
(待續)(//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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